“大人,你还好吧?”一个警卫员连忙拉起我。
“恩,到了没有?”
“倒是到了……可是,我们好像偏了水道,绳子的长度已经不够了。”
我慢慢的抬头,果然,离河岸还有十来米远的地方,一棵巨粗的浮木冲刷而下,横亘在河岸的缺口一角,我们几个由于套着木桶,滑着水,已经离河岸越来越远了。
该死!我暗暗的诅咒。
“手拉手,尽量靠近岸边。”我费力的喊道。
还差一点,就一点。
我祈祷着上苍。
近了。
更近了。
当一个警卫员一把抓上河岸边青草的时候,我只感觉到心都要跳出来了。
成功了!
荒凉的原野上,一个踉跄的人影摇摇晃晃的拄着一根木枝朝着天水一线的远方艰难的挪动着身体。寒风,卷着草地上枯黄的长叶,如镰刀一般打着卷儿划着男子的面颊,血横,一道道。
“咳咳——”男子一个趔蹴,摔倒在地上,发黑的血丝沿着嘴角滑落,男子痛苦的皱紧了眉头。
“葚儿——”
一声低喊,终于,沉沉的昏倒。
“嘚嘚——”
一匹健壮的马儿撒开蹄子奔腾在空旷的原野上,身后,是一大群绵羊。马儿飞驰如一道惊鸿,围绕着绵羊群一圈又一圈的旋转,带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仔细看去,一个健美的身影逾越在马背上,漂亮的草原姑娘用细白的手儿挥动着马鞭,乌黑大长辫子捆扎在胸前,肤色被太阳晒成了健康的浅棕色。
“希律律——”。马儿一声长嘶,在半空中腾身而起。
“呀,有人昏倒了。”女子的果然骑术精湛,一个纵身,没有被马儿突然而来的惊变而摔倒,反是打了一个回旋便轻而易举的跳下马背。
“切莫(谁)?”姑娘站在男子的身边,小心翼翼的将他翻转过来。
男子二三十岁,长的很是英俊,高高的眉峰,直挺的鼻梁,淡青色的胡渣蔓延在下巴上,显得狂放不羁。虽然闭着眼,但对于未经人事的姑娘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醒醒!你是汉人吗?”姑娘看着男子身上染血的绸衫,是汉人的装扮,敞着领口,露出浅黄色的肌肤。
一抹红潮飞上面颊,姑娘小心翼翼的环视一周,紧紧的咬着唇,将男子艰难的抬上马背。
“咦?这是什么东西?”
男人匍匐在马背上,一块炭黑色的木牌自他的领口滑落,但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写着什么呀?萧白?是这个男人的名字吗?”姑娘皱起眉头,将木牌传进怀中。
木排上的“萧白”二字苍劲有力,是契丹文。
男子不是汉人。
“不是汉人就好!卓玛的父亲被汉人杀了,你若是汉人,卓玛才不会救你呢!”姑娘双眼眯起,弯弯的眼眸如一汪清泉。
马背上,男子因为突然而来的疼痛而发出一声闷哼,睁开眼,看到的是挑高的马腹。
“你醒啦!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现在带你去找阿爸,他是草原上做好的大夫。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受伤吗?”见男子张开眼睛,卓玛一下子跳下来,探到男子的面前。
“不知道。”男子艰难的摇摇头,张了张干裂的唇角,又继续闭上眼睛。续儿,又慢慢张开,道:“我叫萧白。”
“哦!你好,我叫卓玛!差旦卓玛。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啊!”
“不知道。不记得了。”男子轻叹一声,终于又闭上了眼,沉沉的睡去。
“啊——萧白!”
我一下子从恶梦中惊醒。睁开眼,是几个警卫员担心的眼神。
我痛苦的抚上额头,方才因为脱力而昏倒了,模模糊糊,我像是看见萧白离我远去的样子。狂奔上前,他却离得越来越远!我拼命的喊着,他转身,身边多了一个健美俏丽的外族姑娘……
“大人!绳子扯好了,只要那边系上略粗的绳索,这便就可以开始拉了!”警卫员道。
系着木桶的绳索,连接着岸的另一边,在我到达这边之后,那边就跟着逐渐系上更粗、更结实的绳子,一股接一股,将黄河的铁锁再次架起来。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快,最简便的方法了。几个人渡江,总比几十万人来的快速,即便是被河水冲走了,伤亡人数也是减小到了最低。
我知道作为一个统帅,我不应该如此轻举妄动的亲自披甲上阵,但是,一来,我是想自己做诱饵,逼出李克用对我下狠手;这二来,是我自己的一点点小私心。模仿老毛子渡江,等以后我“光荣”了,便留下一段美谈,以证明我的博大胸怀和与天地搏斗的壮志豪情。
呃?好吧!是挺无聊的。
但这种事情做不成,便是天妒英才。做成了,就是几十万官兵心目中的英雄!堂堂三军统帅,为百万大军渡河而冒险亲自上阵,等将来他们再次踏上这条我架起的铁锁的时候,我在官兵心目中的地位又将得到一次升华。
我,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为事实也是如此,它证明的我决断的英明。
当河岸上铁锁慢慢拉起的时候,两岸都沸腾了。我慢慢的坐下去,拾掇着起皱的衣衫,浅浅的笑着,装出一副淡漠的神情。
人就是这样,越是淡漠,别人就会对你越来越钦佩。那是一种上位者的气质,挥挥衣袖,樯橹灰飞烟灭,即便是泰山崩塌,我也要一定从容,哪怕是吓僵的,也要对人说那是在对峙,与天地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