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南静园门口有接引的小厮,海棠递过请帖,那小厮便上前牵了马车缰绳,马蹄声踢踢踏踏,从南静园侧门进了去。
而等虚弱的元宝下马车时,已到了一处园木森森的水阁边。
在水阁旁等待的正是谢家少园主谢子余,谢子余作了个请势,元宝轻笑,依偎在莲儿肩上,两人情意绵绵地跟在谢子余身后,而海棠抱着相思剑紧随其后。
水阁的四面镂空门窗皆开,穿过水阁,是个依水而建的回廊,廊下小湖,春日里只长些水草,但衬得湖水碧绿,如翡翠般。而湖中镂空太湖石叠砌,清透晕黄的月光照在湖上,透过湖石,与晃动的宫灯相映,熠熠生辉。
仅此一处,便可见南静园处处精雕细琢的别致心思。
而回廊一路侍卫戒备严明,愈往前走愈是耳目遍立,元宝顿生插翅难飞之感,不由望了莲儿一眼,而莲儿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并无半点胆怯之意,元宝忽而觉得奇异地安心。
回廊尽头角门前,侍卫拦住了捧剑的海棠,海棠不愿交剑,谢子余便停下步子,道:
“赴宴须解剑,这规矩恐怕在江湖中也是行得通的罢?”
元宝柔声柔气道:
“这剑是相思剑,天下无人能拔开,特地带来只是请平阳叔观赏一番。”
“如此,还是由我代为收下,一会开宴再赏不迟。”
“这样也好。”
元宝干脆应下,海棠这才把剑交到谢子余手上。
过了角门,一行人终于来到一处白玉石花台,花台四面皆是桃花,春日花香浮动,落花零落在地,胜过许多织毯,而这花台仅一条小路与外相通,花台上宫灯高悬,映桃花如胭脂色。
台上已摆好了长席,婢女侍立两侧,元宝细细一瞅,未见平阳与欢歌师傅,只是上首右侧坐了夜无忧,夜无忧闭着眼支颐沉思,指尖碾着朵桃花,高深莫测的样子。
而夜无忧旁边坐了一个气质清贵的中年男子,这男子身后还站了个管家,谢子余一见此人,便上前道:
“父亲,客已请来了。”
原是南静园的主人谢老爷,谢老爷点点头,谢子余便请元宝和莲儿落座,坐的正是谢老爷对面的位置,谢子余自己则坐在莲儿的下首。
谢老爷座位再往下,又是个熟人,正是这天下首富陶老爷,陶老爷一旁又空了两个席位,才又坐了一个人,正是卢长留。
元宝看见卢长留,不由挑了挑眉,待元宝和莲儿稍坐,园中忽闻爆竹声声,抬头便见满天绚烂的焰火,明明灭灭的,好看得紧。
闹了有好一会儿,才见又有两人往桃花台这过来,竟是陶青青与陶仁彦,这两人难得脸上同时挂着笑,叽叽喳喳吵的什么“焰火花色还是我点的高妙些”,原来刚才天上的火树银花便是这两个人玩耍游戏。
而这两人似常来南静园,也不客气,喊了谢老爷一声,便落了座,正是陶老爷下首空下的两个位子。
而陶仁彦这才看见元宝,又看了看莲儿,又站起身来冲元宝大咧咧道:
“师傅,那回我进衙门,是您使的坏?幸亏谢伯伯还有卢大哥深明事理,不然我小小年纪,岂不要呜呼哀哉了。”
陶仁彦说了这话,夜无忧才睁开眼,望了眼元宝,又冷冷看了眼莲儿。元宝眉头一皱,陶仁彦这话,简直是让元宝一气得罪了谢陶卢三人,元宝静声半晌,忽蹦出句道:
“仁彦,你裤子掉了。”
陶仁彦低头,自己里头穿的那条裤子果然顺势滑落,陶仁彦快手提住,却早已来不及了,陶仁彦脸羞得通红,忙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元宝这时故意将右手摆在桌上,指间摩裟三个薄薄的刀片,轻描淡写道:
“仁彦,我刚才只是打偏了,若再往中间几分,你们陶家,岂不是要断子绝孙了。”
陶老爷的脸色原先还好,如今已是铁青,而夜无忧忽而大笑,卢长留与谢子余也是面带微笑,惟谢老爷与陶青青事不关己的样子。
莲儿握住元宝的手腕,轻轻抽走了三枚刀片,丢在桌前的一杯清茶里,微笑道:
“不要吓坏小孩子。”
却不料那刀片落进茶里,忽嘶嘶冒烟如滚沸般,元宝撑着下巴,对重新坐好的陶仁彦轻笑道:
“仁彦啊,我忘了说了,这刀片上还淬了毒,即使擦破皮,也是会死人的哦。”
陶仁彦脸色煞白,却仍要强道:
“师傅,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元宝点点头,无所谓道:
“那就继续喜欢罢,难说哪天我把莲儿休了,再考虑考虑你。”
莲儿委屈地看了眼元宝,元宝眨了眨眼睛,又气死人不偿命地加了一句:
“我是说下辈子。”
夜无忧惆怅一笑,陶仁彦垂头丧气,谢老爷终于微笑道:
“没想到九弟的徒弟这般了得,甚好甚好。”
这时,只听有人高声应道:
“九弟这个称呼听来总是别扭。”
原是欢歌师傅的声音,他与平阳相偕而来,花台小路略窄,平阳以一介皇帝之尊,竟稍让了几分与欢歌先行。
才这么几分,却足见欢歌地位之高崇。
元宝心底佩服,谢老爷仿佛司空见惯,而卢长留与夜无忧皆皱了皱眉。众人起身,而元宝与莲儿自然也顺势而为,待平阳落首座,欢歌坐左侧,众人方复坐下。
侍女们忙上前来斟酒,各色菜一一端了上来。
而平阳未语先笑,一派温和,开口只问夜无忧道:
“来南静园的路堵了?”
这话平阳不问元宝,也不问南静园的园主,单单问夜无忧,深意不言而喻,而莲儿若有若无一笑。
夜无忧面色虽无惶恐,但也算受了些警告,只道:
“儿臣不知。”
儿臣这话听来尤其寡味,原来夜无忧正月里,太后与谢皇后齐力撺掇,又命了些大臣写折子煽风点火,平阳便将夜无忧过继到膝下,由侄儿名副其实成了儿臣。
这事也堪堪称奇,只听过寻常百姓家如此,没料到皇家也兴这套。
元宝嘿嘿一笑,朝夜无忧道:
“原来是太子殿下,师傅,你说我用不用行礼?”
元宝这话最没头没脑,却一下拉扯了欢歌,还揶揄了夜无忧,偏偏视平阳皇帝于无物。欢歌率先饮了杯酒,道:
“既然是太子殿下了,当然要行礼,不过是行臣子之礼还是夫妻之礼,阿宝你想好了么?”
欢歌倒打一耙,元宝终于晓得光顾平阳道:
“平阳哥哥,你答应过我一件事,我现下想好了,可以说罢?”
平阳叔了如指掌,轻轻一笑,点点头,元宝正经道:
“求皇上赐婚与我和莲儿。”
“赐婚呀?”平阳叔点点头,道:
“好呀,不过无忧对阿宝你甚是上心,不如再给他一次机会。”
元宝摇头,道:
“我从不给我不爱的人机会。”
“不卖平阳哥哥一个面子?我可是刚想了个有趣法子。”
平阳好歹是皇帝,眼带威严话带笑意,这调调和当初要惩治唐果的欢歌如出一辙,元宝头皮一紧,卖了个面子道:
“既然是有趣法子,平阳哥哥你说罢?”
平阳叔自饮了一杯,对谢子余道:
“听说阿宝送来给我观赏的相思剑在你手上?”
谢子余忙起身,令人送剑进来,平阳忽对欢歌道:
“阿欢,你还记得我们十七岁拔开相思剑,如今岁月催人老,不知还拔得动拔不动?”
欢歌眼中闪过一点亮色,复又熄灭,元宝听了这话,不由张大了嘴,若他师傅与皇帝曾在年少时拔开了相思剑.
那他俩,便诚然是如假包换心有灵犀的断袖。
元宝不由握了握莲儿的手,却凑过脸与欢歌师傅低声道:
“师傅你拔开的是雄剑还是雌剑?”
欢歌看着元宝八卦的样子,冷哼一声道:
“废话,当然是雄剑。”
元宝长长地哦了一声,复又看了眼皇帝,啧啧道:
“可惜了,我还以为师傅你能稍微,温柔一点,拿把雌剑什么的。”
这话平阳也听见了,只冷冷道:
“他哪能拔开雄剑?”
两人怒视对方,元宝忽觉气氛诡异,而平阳终败下阵来,只对夜无忧道:
“无忧,你试试和阿宝拔开此剑。”
夜无忧恭敬遵命,元宝老不愿意,也只得起身,莲儿若有伤感喝了杯酒,忽道:
“拔开此剑又当如何?”
皇帝看着莲儿那张脸,格外客气道:
“谁与阿宝拔开此剑,谁便娶阿宝罢。”
陶仁彦一听这话,也提着裤子要掺一脚,被陶青青死死拽住,骂了句:“没眼力价!”陶仁彦只能悻悻坐下。
而莲儿默默无语,元宝朝莲儿眨了眨眼,道:“莲儿,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说着元宝便拿过雌剑,夜无忧清冷拿过雄剑,目光灼灼望着阿宝,阿宝只轻笑,道:
“有本事,你给我拔开来试试?”
元宝话未落,只听宝剑出鞘之声,夜无忧和元宝手上的两把剑,都轻轻松松露出剑身。元宝目瞪口呆,莲儿神情一黯,欢歌似笑非笑就着飘落的花瓣,自饮了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