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元宝豁然起身,厅内一众江湖人士都望了过来。
长春道长捋须谦道:
“这位姑娘看来对如何制住那吸血的恶人有些见解?但说无妨。”
元宝能有什么见解,难不成要她承认自己就是黑衣楼的挂名楼主,平生爱吸血,但因为嘴刁所以没在姑苏作案?
元宝大逆不道地在众人面前“嘁”了一声,拂袖要走。
袖子却被莲儿拽住,莲儿低声道:
“等等,不是还没帮完这个忙么?”
元宝看着莲儿那婆妈的样子就不高兴了,不高兴的元宝通身上下都是冷冰冰的,阴森森地又坐下来,远远散发着逼人的杀气。
长春道长脸上不好看了,莲儿连忙道:
“道长,此次姑苏吸血大案,官府的人已查出端倪,但与黑衣楼的关系,并无定论。”
长春道长点点头,峨嵋派周掌门看着莲儿拽住元宝的亲昵样子,冷哼一声,道:
“你脸上种的可是黑衣楼的莲花蛊?”
莲生不说话,周掌门又道:
“此番又替黑衣楼说话?岂不分外可疑?”
周掌门字字见血,莲生不愿辩解,元宝眉一挑,反问道:
“十八年前,周掌门先是巴巴缠在黑衣楼长乐楼主身边,尔后见长乐楼主失势,又跟在了黑衣楼代楼主南宫寒光身边,其中岂不分外可疑?小辈十分不解,还望周掌门赐教。”
元宝牙尖嘴利,噎得周掌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元宝一眼扫过莲生,高声道:
“你怎么越来越没用了。”
莲生抬头看了元宝一眼,也不愠恼,只是很顺从道:
“反正有你。”
“你与我有什么相干!”
元宝哼了一声,但毕竟没有甩脱莲生的手,复又坐下。
这么一闹,话题就被莫名其妙地叉开了,幸亏长春道长是个明事理的人,公允道:
“官府的查证也有可取之处,不可草率,只是当下情形紧急,姑苏城中孩童连连丧命,我辈之人,应先防范于未然,以免这恶人再出手残害无辜。”
周掌门正自气闷,厅内旁的门派皆上不了台面,倒不好发话,这时,从楼梯那又步上来一个风尘仆仆的持剑公子,上官艳一看,喜从心来,喊道:
“哥哥。”
厅中人大多认得此人,正是洛阳正义门的大弟子上官晏。
上官晏为人素来侠义正直,此番也是听说武林人士齐聚姑苏擒拿吸血恶人,一得消息便辞别门主左芙蓉,不眠不休骑快马赶了过来。
上官晏一来,先抱拳拜过众门派长辈,礼术周全,厅中气氛顿时一缓。
上官晏坐在自家舍妹身边,开口道:
“本门门主特派在下前来,希望能助诸位一臂之力,若有效劳之处,定不敢推辞。”
上官晏那番豪爽的风姿,颇有元宝师兄君少飞的风采,元宝点点头,道:
“总算来了个顺眼的。”
上官晏耳朵利得很,朝萧二与元宝颔首,道:
“萧二公子,不知身边这位姑娘是?”
大家都对元宝存了疑心,一直不问,上官晏开口,厅中人都竖起了耳朵。
元宝刚想答话,这时,“轰然”一声,这大厅南面的靠窗木墙被人生生劈将开来,木屑直飞,跳进来三个头上满圈银饰、身着蓝底白花布染衣的姑娘来。
元宝嘴一勾,原来武林中若要三个人一齐出场,总爱撞坏些个东西,就像白天唐果他们,不走正门硬要坏了人家衙门的屋顶。
而厅中众人自然皆是一惊,但见那三个姑娘站成一排,边上两个左右手各持一把明晃晃的弯刀,来者不善的模样。
中间一个生得秀美,态度也十分和气,笑吟吟捧着个锦盒子步上前来。
盈盈一拜道:
“我家主人听闻极乐楼楼主在此处办事,特送来薄礼。”
长春道长反问道:
“你家主人是哪位?”
那姑娘道:
“我家主人是苗疆凤良公子,当年极乐楼主人曾对他有恩,此番特命我前来报恩。”
江湖上,报恩的话最作不得真,就像河东镖局总镖头曾无意间砍下关中大侠的三个手指,多年后关中大侠回来寻仇,明面上也说得是报恩二字。
这其中的讲究,大家都不爱说穿。
但对这报恩二字,却不得不敏感些。
尤其是此刻,来报恩的竟是极有名的苗疆凤良公子。
话说这个凤良公子年纪轻轻,行事却十分狠辣,尤擅用毒,收伏了苗疆七十二个寨子,在南疆再无敌手,江湖传闻他对付敌人的手段,尤其血腥,得罪他的人,至今没有一个还活在世上。
元宝自认从未招惹过这个凤良,便慢吞吞喝起茶来,毕竟元宝第一次遇到报恩报到她头上的,新鲜得紧,所以元宝十分受用,决定好好听听这苗疆姑娘怎么说。
峨眉派周掌门看着元宝,嘴里却缓缓道:
“在座的并无什么极乐楼楼主,姑娘找错地方了。”
元宝嘴一勾,没想到周掌门也有好心肠的时候,元宝再一想,莫非是为了她手上的九阴白骨爪秘笈。
这秘笈本就是当年极乐楼楼主从峨嵋派带出来的,物归原主倒也无可厚非,只是要还给这周掌门,元宝心里老大不乐意。
但元宝是个爱成全人的好人,尤其是周掌门这会这样有诚意,元宝心情大好。
苗疆姑娘扫过厅中众人,最后眼神落在了元宝身上。
元宝用手支着下巴,看着那姑娘慢慢走到了她面前,将锦盒置在桌上,开口道:
“我家公子说,他手上有极乐楼当年一半的金银,他愿用这些金银作赌注,与楼主在这月十五,于沧浪亭中比一场剑法。”
苗疆姑娘娓娓道:
“若楼主胜出,这财宝自然归楼主名下,若楼主败了,这极乐楼楼主的名号,须得让给我们家公子。”
厅中人听到这话皆是一窒,谁也没想到像元宝这样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竟是当年作风极血腥行事极神秘的极乐楼楼主。
元宝不置可否,莲儿却忽然出手,将锦盒揭开,但见里头一封简简单单的战书,莲儿要拆,元宝劈手要夺。
莲儿起身退了一步,忽而笑道:
“凤良公子好雅兴,本楼主自会赴约。”
众人听到这话,更吃了一惊。
这苗疆姑娘本来就只是将锦盒置在莲生与元宝面前当中的位置,大伙儿推究当年的极乐楼楼主是个女的,便以为此时的楼主是元宝姑娘,没想到真正的楼主,竟是名门正派天下堡的二公子。
苗疆姑娘看了元宝一眼,又再看了萧二一眼,忽而笑道:
“望公子按时赴约。”
话毕,这三个姑娘从那二楼原路直直飞出,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莲生坐下,元宝眯着眼看着莲生,刚要说话,莲生却道:
“我偶尔也可以替你挡一挡的。”
元宝一怔,撇撇嘴道:
“公子说些什么,本姑娘听不大懂。”
这时,上官晏离座上前,关切道:
“萧二你何时做了极乐楼的楼主,当年萧堡主收了极乐楼旧部,这极乐楼不是早就散了么?”
上官艳则凄凄凉看着萧二,其中担心、委屈,甚至还有一丝复杂莫名的情绪,看得元宝都不禁心疼起来。
莲生不说话,将那封所谓的战书收进了袖子,用了力拽起元宝。
元宝看着莲生,一个生气的莲生。
元宝不知怎么就顺从了,直被莲生拽着,绕过上官晏,不言不语离开了聚贤楼。
莲生似乎很喜欢把元宝拦腰抱上屋顶。
元宝想,屋顶好啊,往来也没什么人,想说什么话也不易让人听去,就是有一点不好,风太大,元宝敛了敛衣衫。
而莲生忽得离元宝很近,元宝闷闷道:
“萧二公子,你是不是靠得太近了。”
莲生松开手,半晌,不语。元宝要走,元宝想回去查查那个凤良是个什么东西。莲生却喊道:
“不准走。”
元宝机械转过头,“啊”地应了一声。
莲生许多话要说,开口却只有一句道:
“阿宝,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你来的。”
元宝点点头,劝慰道:
“萧二公子,你不要冲动,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莲儿又靠了过来,元宝往后一退,又道:
“莲生公子,听说你和适才的上官姑娘订亲了,你现在这样纠缠着我,是不是不太好?”
莲生脸色发白,道:
“我知道你怪我,只是也许,你在我的位置,兴许也会和我一样,如此,但我却不能告诉你其中的缘故,你知道了,兴许又会说我老实可欺,但我这么做,却也算是一因得一果,我想元宝你会懂的。”
莲生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元宝听着心烦,元宝反问道:
“那你且管你的因果,又来缠着我作什么?”
莲生叹口气,老实道:
“我担心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
元宝喃喃自语,猜不透心却开始伤了,只愿马上走了。
莲生看着元宝头也不回,不禁黯然。
莲生去了一家小酒馆,莲生平素不爱喝酒,所以莲生从不知道酒是这般好的东西。
莲生一壶一壶地饮着,不知饮至了夜深几许,只是那样子格外凄清。
而元宝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静静站在了门外,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莲生喝酒,而元宝的手上,正一下一下地捣着药。
这个药曾经派上过用场,这个药叫做真心草。
元宝就那么戏剧性地在暗夜凉风中边捣药边看着莲生喝得酩酊大醉不醒人事,捣好药的元宝花了几两银子给莲生付了酒钱,还顺便让小二把不醒人事的莲生扛到了客栈二楼。
小客栈五藏俱全,元宝让小二把莲生丢在了床上,最后挥挥手,小二挤眉弄眼看了看暖昧的元宝还有莲生,心里想着最近江湖人士愈来愈开放,越美的女侠越喜欢倒贴,啧啧。
元宝瞪了小二一眼,小二心一怯,终于识相地走了。
元宝坐在莲生身上,野蛮地将真心草汁滴进了莲生的嘴里。
莲生呜呜挣扎,元宝一掌就打在了莲生脸上,莲生虽然喝醉了,倒被这一掌打醒了,眼前朦朦胧胧是元宝的样子,心里竟十分欢喜。
只听莲生口齿不清道:
“阿宝,你的脸,怎么又易容了?不过幸好你的眼睛,我总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元宝低下头,元宝想起初见莲生时,她扮成月宫仙子时,莲生也是一眼就识穿了,元宝愠恼道:
“我还没问你呢?你管我作什么?”
莲生温驯地闭上眼,道:
“你爱问什么就问吧。”
元宝道: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肯跟我私奔?”
莲生不说话了,元宝觉得这药份量不够,于是又往莲生嘴里灌了一点。
元宝刚要问话,莲儿却紧紧闭上了嘴。
元宝脸上更恼,道:
“看来你是变心了,既然你变心了,以后不准缠着我。”
莲生久久,挤出个“好”字。
元宝一怔。
莲儿肯为她跳下悬崖,莲儿肯为她挡刀剑,莲儿约过她私奔,莲儿曾和她一起陷进食人花要同归于尽,莲儿还要替她承下极乐楼楼主的名头对付那个臭名远播的毒公子凤良。
温驯的莲儿是平素喜欢颐指气使的元宝使唤得最顺手的人。
可是莲儿宁愿与上官艳订亲,也不愿跟她私奔。
元宝对着莲儿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
床上的莲儿真心草药效发作,喃喃道:
“阿宝……其实……我只想跟你一个人……私奔……”
可是,元宝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