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元宝且郁闷地站在门口看阴雨绵绵,这时暗云重重夜色无光,也不知望了多久。
元宝的心思纷乱得很,元宝一面很欢喜找她私奔的莲生,一面又觉得两人不会有好结果。反倒是那个上官艳,与莲儿十分般配。
想来想去想得纠结,浑然不觉,又过了一个时辰。
那黑漆漆的树影道上突然传来了齐整的马蹄声,元宝不动声色又装回了老妪模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显现的人马。
但见先头的几十辆马车,用黑油纸布挡住了货物,一帜被雨打得湿淋淋的布旗,隐约可见“天下堡”的名号。元宝打起了精神,认出了领头的两个三年未见的熟人,一个正是天下堡的大公子萧慎言,另一个则是萧家的护院教头李远虎。
元宝眼神不悦,不打算搭理这票人马,便蹒跚往角落里隐去。而天下堡一行人赶了一天路疲惫不堪,这会难得碰上一个驿站,一个个早放松了心神,竟并未在意暗光下这个不打眼的老妪。
待天下堡的人将马车推进了驿站后院,元宝又听见远远一色黑衣人骑着马静悄悄地赶了过来,这些个人无名无号,不言不语,领头人的马上还横着个身着百花褶裙的女子。
驿站竹杆上的一串灯笼光随风摇曳,将光线一晃一晃照了过去,元宝借着一眼远远便看清了那领头人正是元宝守株要待的那只名唤“石童”的兔,至于那马上的女子,头脸皆被黑布罩了个严实,看不得清。
元宝思前想后,猜这女子极有可能是萧素素,想不到竟被劫了去,只是这两路人怎么又搅缠上了,还真得问问才知根底。
可元宝也没打算花心思管他们的纠葛,元宝只凝了神细细察看这队人携的物件,毕竟黑衣楼费了大力气下个局,终为相思剑一物而已。
元宝很失望,因为元宝没有看出一处可藏剑的地方。
失望的元宝忽然耸起身子,一动不动的,只是不经意将手轻轻抬了起来,这时元宝身后传来了低低的声音,只听来人道:
“敢问这位婆婆家住何处?”
元宝慢慢回转了身子,看着眼前的萧慎言,心里不禁腹诽萧慎言为人城府深不可测,只怕先前刚进门就注意到她,只是不动声色隔了半晌才来试探。
元宝缓缓回身,一副老态龙钟的体弱模样,口齿还算清楚道:
“崔婆婆我住在太湖北边,前几日出来采药,没承想下了雨,便在这驿站里躲了几天,却敢问公子是做什么买卖的,真是大气派。”
萧慎言打量着元宝,似放了心,才谦道:
“都是绫罗绸缎之类的寻常货品,哪称得上是大气派。”
元宝心里好笑,嘴上却极世侩道:
“哎呦,公子家一次买卖便是几十辆马车,哪里是寻常人家可比得上的,不是大气派是什么,我婆婆住在这太湖边上几十年,进城里次数也不少,可也难见得公子家这样的富贵。”
元宝且嘴上打油添蜜地奉承,倒将萧慎言最后点疑虑都消了去。而石童一伙从萧慎言一旁经过,萧慎言看着那位蒙住头脸的女子,只觉蹊跷。
而石童一伙也没料到会碰上天下堡的大队人马,若贸然争斗,必是两败俱伤,故石童不发一辞,只带着一群手下进了驿站。
驿站里厅这会已有黑衣楼的手上扮作的伙计送来酒水饭菜,十几桌被这两路人马占了个满。厅外的元宝且目送着萧慎言进了驿站厅内与手下们招呼落座,元宝这才徐徐往驿站后院绕去。
眼见为虚,手探为实,这可是元宝做大盗那几年不可多得的宝贵经验,故而元宝非得好好查查这石童一伙的马队包袱,才知晓这剑到底在是不在?
可元宝看着驿站后院两批人马留下的看守,不禁踌蹰起来,毕竟在众目睽睽下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总是十分棘手。
元宝只得歇了此念,这时,突听得驿站厅内传来吵吵嚷嚷的争执之声,元宝嘴一咧,便决定先去瞧个究竟。
元宝蹒跚进厅,只瞧天下堡的萧慎言突然拉住了石童那伙人带来的女孩家的手,石童起身对峙,而唐果这个驿站看守自然从旁调停,两边人马自然不领情,呼喝起来。
元宝看着倒是十分有趣,嘴角不由一勾,无意间瞧向楼上,正发现莲儿的房门略露出了个缝隙,元宝寻思着,便低下头,只竖起耳朵,但听那蒙在鼓里的萧慎言对石童道:
“敢问这位兄台,为何要将这弱质女子蒙住头脸?”
那女子哑哑出声,却说不成句子,还不及萧慎言解开女子的黑巾,石童便出手相拦,原本救场的唐果便被推搡了出去,双方人马霍然拔剑而起,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元宝想,怪不得她师傅说过好心人总没有好下场,元宝好整以暇,唐果果然顺势从双方人马中退了出来,挤在了元宝一旁,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
“阿宝,你去哪吹风了?不看你莲儿美人在怀端水送药?”
元宝眯着眼将唐果上下扫荡了一遍,唐果突然觉得自己厚厚的衣裳都被元宝的厉害眼神卸了去,暴露无遗,但听元宝幽幽道:
“唐果,你给他们下药没?这样吵吵嚷嚷的总不是个办法?”
唐果道:
“下是下了,你也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善与之辈,所以我下了个鸳鸯散。”
“春/药?”
“阿宝你想入非非的样子还挺可爱的,我唐果手上可没有留春/药的习惯。话说这鸳鸯散是两味药,独用一味不是毒,两味一齐就算壮如牛也是三步倒。”
“嗯,这名字取得不错,那你让人把药分别下饭里还有酒里了?”
唐果高深莫测摇摇头,元宝来了兴致,道:
“那会是何处?”
唐果笑得像贼狐狸般,指了指厅中四角的明烛,还有那地上叠起的一只只酒坛子,元宝恍然大悟道:
“那岂不是连我饮了酒,也得三步倒?”
元宝突然发现唐果有点图谋不轨,元宝哼了一声道:
“唐果,你是不是又看上我身上什么宝贝了,话说我有的你都有,就算没有你说一声我给你就算了,何必下药这般伤感情呢?”
元宝滔滔不绝起来就像一群被雷惊起的鸭子呱呱说个不停,而不知所云的唐果一下就捂住了元宝的嘴,稍高了些声音道:
“阿宝你看,人倒了。”
唐果话未落地,两边人马果然摇摇晃晃一个个扑通倒下。
元宝拍了拍唐果的肩,坏笑道:
“果然是你手段高明。”
这时元宝一抬头,发现莲儿不知何时已经倚在栏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元宝推推唐果,唐果只得高声警告道:
“这位公子,我们也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强人,今日情非得已,望公子切莫传扬。”
莲儿看着天下堡的自家人,又定定看着元宝,商量道:
“在下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况且两位对内子有恩,只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成全。”
这个请求不言自明,元宝点点头,唐果便道:
“公子但说无妨。”
莲儿道:
“只希望雨停后,天下堡一行人能安然无恙,重返金陵。”
元宝眼睛一眨,道:
“无妨,天下堡是名门正派,平时行事还算体面,我崔婆婆便放这些人一条生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们须留下天下堡一成的绸缎,毕竟这是道上规矩,总不能让我们空手而返。”
一成的货品已算是****上难得的好价钱,莲生虽不懂,也算识趣,干脆应了好,元宝顺手做成了笔买卖,便笑道:
“那我的人便去点货了,公子若信不过,可在旁见证。”
莲生摇头,道:
“这绸缎我不懂,但在下相信二位的行事作派,只是这解药?”
唐果道:
“我们点清了货,便给他们解药。”
莲生没有道理不满意,只是指着那萧素素道:
“不知这位哑姑娘,二位打算如何处置?”
元宝眉一挑,怪笑道:
“那要看模样生得如何。”
说着元宝步上前,揭开姑娘头脸,果然是一脸惊惶的萧素素。元宝想,莲生太没用,带两位美人在身边,一个受伤一个被抢,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想到这,元宝有意为难道:
“呀,这位姑娘生得这般俊,卖到太湖另一头的苏州城,一定得个好价钱。”
莲生急忙奔下楼,做小伏低求道:
“二位有所不知,这位姑娘正是在下被匪徒劫去的舍妹,如今只望二位善心,使得我兄妹相逢。”
元宝瞧着莲生的举止,突然觉得莲生似乎比三年前逊色许多,这么想的元宝有点气闷,元宝无法忍受自己的人尤其是莲儿如那耀眼珍珠变成暗哑鱼目,于是,元宝哼一声道:
“原来如此,”说着元宝与唐果耳语道:
“果果你先去后院搜一搜,如果得了石童的相思剑,便放进天下堡的货里。”
元宝心思总是繁复,一如下棋时总喜欢用后着,唐果先前疑惑元宝为何贪图天下堡那区区一成绸缎,如今明白只是个瞒过莲儿的幌子罢了。可叹元宝在莲儿的事情上心细如尘,只是当下又如此别扭,唐果不由在心内轻叹一声,沉默点头应下。
而元宝捏起萧素素的脉搏,对莲生道:
“既然是公子舍妹,我便也不为难,只是她中了毒,若要好全了,起码得吃上三副药耽搁上一天。”
萧素素虽口不能言,但眼波流转自然都是感激,而莲生连忙作揖道:
“多谢崔婆婆成全。”
“嗯,你扶她上去罢,我命人给她煎药。至于这地下两帮人,搬动他们未免辛苦,公子不介意让这些个人就在此睡上一晚罢?”
萧素素看着地上自家的大哥还有一众的家将,不由神色犹豫,元宝冷面道:
“我想他们这些个大男人也不至于着凉,你们若再婆婆妈妈得寸进尺,惹恼了我崔婆婆,恐怕吃不着什么好果子。”
莲生应下,元宝满意道:
“算你们识相,闹腾了一晚,大家都歇着罢。”
说着元宝以一介婆婆的老朽之躯伸了个懒腰,健步如飞上了楼,房门一摔,躺在了床上,倒吓了萧素素一跳,而莲生只是静静一笑。
躺在床上的元宝竖起耳朵,直听到隔壁房开了又合,才想起命海棠与萧素素煎药一事,这时,元宝突然发现原先呆在房内的海棠还有锦瑟都不见了踪影。
元宝忽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时,窗户一声响动,元宝轻声道:
“是谁?”
元宝不由奔上前,窗外并无半个人影,元宝推开窗,才低头,发现楼底墙角下倒着一个人,元宝连忙翻窗跃下,居然是海棠。
元宝扶起海棠,海棠此时已经神智不清,见着元宝不由一激,倒吐出口血来,显见着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元宝连忙将海棠背上楼,上楼时匆匆忙忙的元宝似看见大厅里有个人影闪过,但此时元宝已无暇兼顾,只忙将海棠送进房内歇息。
而唐果办完元宝交待的事,笑意吟吟推开房门,开口道:
“阿宝你果然料事如神,此桩事已了,我们即时可返回忘忧园。”
却不料坐在当中榻上的元宝神色不对,唐果不经意一扫,发现帐幔里海棠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唐果神色不经也凝重起来,道:
“锦瑟呢?”
元宝摇头道:
“锦瑟下落不明,她俩多半是一齐出去的,看海棠撑着伤回来了,锦瑟恐怕也凶多吉少。”
唐果思量半晌,道:
“看来此事有人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不知道是何目的。”
元宝神色很不好看,幽幽道:
“看来这个驿站十分不吉利,果果,把我们的人叫齐了,守在大厅,再伤着人总是不好。”
唐果道好,这时,有黑衣楼手下匆匆忙进房来报,低声道:
“小姐,公子,不好了,门外柱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个死人。”
元宝觉得这个手下用词很不准确,比如不知什么时候也总有个时候,可以用“一更天”“二更天”抑或“三更天”敷衍一下也好。但如果只是个不相干的死人,倒也可以容忍,若不是,元宝生怕是锦瑟,不由得用极低沉的声音问道:
“这个死人长什么样?”
即便黑衣楼手下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也未曾被元宝这样的高手满身杀气压迫而来,不由懦懦答道:
“是个……毁容的男子。”
元宝放心了,但元宝不高兴,不高兴的元宝冷嘲热讽道:
“我问你,锦瑟海棠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是不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看着吱吱唔唔的手下,元宝气恼道:
“你退下吧,把那个什么毁容的死人抬进来。”
房内唐果一直专注听着,这时终于出声道:
“阿宝,看来这样个不起眼的小驿站,也可以发生些极有趣的事情。”
元宝看着万事成竹在胸的唐果,不由轻笑反问道:
“是么?那不如一齐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