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思嘉依稀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闪亮亮的灯泡。万丈光芒将她平时无法顾及到的细小线索照得无处缠身,以至于她忽然就看懂了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
原来傅洁滢还爱着王尔信。
不仅如此,傅洁滢还想用她自己的做事方式,来使得王尔信跟她破镜重圆。
所以,她才会想出把王子扬送给王尔信抚养,试图唤醒他回归家庭的念头。
郝思嘉抱膝窝在沙发里,丢开了让她头疼欲裂的设计稿,揣测着傅洁滢的动机和目标。
女人在爱情面前总是容易变得盲目。
现在的情况变成了——傅洁滢还爱着王尔信,陆敏莉也爱上王尔信,而他呢?他是怎么想的?
郝思嘉的注意力全部都转向了王尔信。
而郝思嘉回到“纪时”不久后,傅洁滢在江穆恩的陪同下来到了傅盛朗的病房。
“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脚崴了?”傅盛朗将最近拿到的“微光”的部分人事资料搁到一旁,耐心察看起傅洁滢的伤,“你的腰又不好,不要总是穿那么高的高跟鞋。”
江穆恩今天本来休息,但因为送傅洁滢过来,就顺便检查一下傅盛朗病房里的各项机械数据,仿佛听不见傅盛朗姐弟的对话。
没有人察觉江穆恩手心渗出的细密汗珠,那些汗珠将记录册上纸张的边缘沁得发软发皱。
因为江穆恩拿捏不准傅洁滢的性格,不知道她是否会相信他刚才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TIT创意园里的解释——“我妈说想买一些有意思的画挂在家里作为装饰,我正好想到郝思嘉有个工作室,就过来看看。”
尽管江穆恩已经向傅盛朗坦白过心迹,但他不能保证傅洁滢会用什么样的腔调和口吻来描述今天下午的事情。
所以即便他表面上再自然,心中仍是摇摇晃晃,仿佛走在钢索上。
令江穆恩意外的是,傅洁滢并没有打算提及脚是怎么崴的。她默看傅盛朗半分钟,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又找不准开口的点。
“怎么了?”傅盛朗迷惑。
江穆恩意识到傅洁滢似乎有些话要背着他说,于是对傅洁滢说先去眼科看看那位王先生的情况。
走出来后,江穆恩心里始终惴惴不安。他强忍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找到了负责照看傅盛朗那间病房的护士。
“小宋,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江穆恩好整以暇地询问着眼前的小护士,生怕她有哪怕一丁点的负面情绪。
宋姓的小护士在被江穆恩单独叫走之后就好似迎来了春天,欢喜得恨不得昭告天下,哪里还会有什么不情不愿的小情绪。
“江医生,您说。”小护士咬着唇,满心期待地等江穆恩给她布置任务。
“我担心403号病房的病人和病患家属有消极的打算,所以希望你想办法进去听一听是什么情况。”面不改色地撒完谎后,江穆恩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不过小护士真的就言听计从地去打听了。
病房里,傅洁滢压根没打算跟傅盛朗说她打了人,然后又被人打了的乌龙事。她不但自己不说,还咬定了郝思嘉不会说——因为以傅洁滢对郝思嘉的了解,郝思嘉也不可能把这种麻烦事情拿来烦傅盛朗的。
而事实证明,傅洁滢赌对了。傅盛朗对下午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
于是,傅洁滢就可以顺利地施展自己刚才在来的路上突然生出来的一记对策。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傅盛朗点破沉默。
傅洁滢点点头。
她即将说出来的,似乎是一个平常又温情的心愿。
“阿朗啊,我……我一直在想,要跟你姐夫和好。”
姐夫?
傅盛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想清楚了便恍然大悟。
原来她还是爱着前夫的。
爱就爱呗,本来就是夫妻一场,想找回旧爱实在情有可原。
傅盛朗沉思时,小护士进病房查故作认真地工作。
傅洁滢压根没把外人当回事,她轻捏手边的被角,流露出少女特有的羞涩,“你该不会要笑话我吧?”
“怎么会呢?”傅盛朗的朗笑中未含杂质,他的确没有产生过哪怕一丁点的怀疑。
“说起来也是挺好笑的啊。当初闹着要离婚的人是我,现在又要主动挽回这段错过的婚姻的人还是我……”
这些年的相处经验让傅洁滢知道,在傅盛朗这种个性面前,自己还是用软的这套最管用。
果不其然,在傅洁滢用略带些自怨自艾的口吻说完上面的话之后,傅盛朗心情大好地握了握傅洁滢的上臂,“我帮你。”
得到了这句话,傅洁滢终于觉得自己也没有白白崴伤这一双脚踝。
小护士从病房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江穆恩汇报情况。
“我进去的时候,听见那个女人说要跟前夫复合,然后病人表示非常支持。后来他们就在说要送病人去英国治疗的事情……”
“辛苦你了。”江穆恩难得地展开笑颜,让人一阵窒息。
小护士心花怒放地走了,可江穆恩却陷入了更深的担忧。
傅洁滢绝对不是省油的灯。她是不是想用这件事做什么文章?
玻璃将刺眼的阳光反射过来,照得江穆恩瞳孔一缩。
还不知道那个被送去眼科的王尔信情况如何。江穆恩凝思片刻后,边给郝思嘉打电话,边往隔壁门诊部的二楼走。
“我正要找你呢,王尔信情况怎么样啦?受伤严不严重啊?”郝思嘉紧张兮兮地询问情况。
江穆恩突然生出酸意,故意沉默不答。
“是不是很严重?”郝思嘉说话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整个人陷入更加紧张的状态。
“没有。”江穆恩终于启口,“我刚送傅洁滢去住院部了,没有陪着王先生。”
郝思嘉大松一口气,“我给王尔信和立夏打电话,可他们都不接,我就只好找你。”
“你怎么会跟傅洁滢动起手来?”江穆恩在远处等着油画买家出现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仲夏工作室门口会出现这么狗血乌龙的一幕,而因为坐在车里,他也错过了很多对白,对事情始末了解不多。
而在他问出这句话的同时,郝思嘉也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你怎么会正好在那里?”
空前的默契让原本话不多的两个人都沉默下去。
他们用同样的姿势握着电话站在天空下,只可惜谁也见不到谁脸上的淡淡晕开惊讶。
“情况很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要不我还是去医院找王尔信吧。”郝思嘉做出了决定,跟樱桃说了一声便要出门。
见面后,江穆恩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觉得现实情况可能比你知道的还要再复杂一点。”
紧接着,不等郝思嘉问缘由,他主动将小护士听来的内容一五一十复述给郝思嘉听。
“她要跟王尔信复合,并且让阿朗心甘情愿地提出要帮她?”
郝思嘉飞快地捕捉着傅洁滢表现出的蛛丝马迹,努力在心里织出一张脉络清晰的大网。
“以我对她的了解,你这次会被摆一道。”江穆恩理了理自己有些松乱的衬衫袖口,对郝思嘉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害人者反受其害。”郝思嘉老神在在地应答了一句,心思已经转移到了正由立夏陪同的王尔信身上。
王尔信的一边眼睛已经高高肿起,现在上了药,看起来像一颗涂了颜料的核桃。他眉骨处显出淤青色,说话时都小心注意,否则会牵痛神经。
“敏莉没事吧?”王尔信见到郝思嘉张口就问。
郝思嘉摇头,“她没事啊。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你爱她吗?”
没人预见到郝思嘉开场第一句就是质问,她的语声里没有咄咄逼人的锐气,也没有欲迎还拒的矫揉做作,就好像随意打了声招呼似的,在不经意间丢了根软刺在别人喉头。
王尔信一贯儒雅,他不是急脾气的人,所以不可能将心里话脱口而出,更何况旁边还有立夏和江穆恩两个外人。
“你追她,对她好,是为了一时的兴趣,还是想和她重新组建一个家庭呢?”
郝思嘉的追问,夹带着重重压力,直逼王尔信的面门。
“这些问题,不是我要逼问你,而是你自己要想清楚。首先,敏莉不算什么小姑娘了,我要操心她结婚嫁人的事情,不希望看她浪费时间。再者,你前妻有意要跟你复合,还准备出动阿朗这位头号病患来当说客。”
无论是立夏、江穆恩或是王尔信,他们认识的郝思嘉,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一副有些泼辣的、强出头的姿态。
然而她偏偏又让人见到了另外一面——可见她有多在乎她心疼的人。
“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觉得信哥你这样的男人,稳重、成熟、儒雅还很有担当。今天看你为敏莉出手,我作为旁观者也觉得感动。越是这样,我就越希望你能将这个负责任的形象继续下去,不管你最后打算怎么处理,都别拖泥带水。”
如果你想和傅洁滢重建家庭,就跟敏莉好好说清楚。如果你不想再回到傅洁滢的怀抱,那就别让阿朗再为劝和而劳心劳力。
他还生着病呢,他姐姐狠心折腾他,但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