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喽,我能进来吗?”郝天杰故意在画室门口卖乖。
郝思嘉不作答,瞄他一眼后继续看画板。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你这么憋着自己,是跟谁过不去?”郝天杰找了张凳子坐下,慢慢舒展四肢。
身上的西装限制了他的活动,但他只要在郝思嘉面前,就能做回最本真的自己。
“我没有憋着自己。”
好半天之后,郝思嘉才凉凉接话。
郝天杰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话一般,兀自笑得直不起腰,“你这样还叫做没有憋着自己啊?没有喜怒哀乐,像块木头一样。”
不好听的话,郝思嘉就当听不见,干脆彻底不理郝天杰。
“就没有人教你把不高兴的情绪说出来吗?外婆把你也教得太闷了。”郝天杰由衷一叹,却马上惹得郝思嘉翻脸不高兴。
“你要是再说外婆一个字不好,自己出去。”郝思嘉的画笔不慎落得太重,水彩在纸上晕开一片,眼看着一副初画了些眉目的作品就这样废了。
郝天杰有点担心却有点期待——担心和期待的都是郝思嘉情绪失控爆发。
站在门外等候了好一阵的傅盛朗,见郝天杰这小子实在不会劝人,唯恐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便再也等不及,提步进入了画室。
他进门时,郝思嘉正将毁了的画作从画板上揭下。
郝天杰极其不乐意地伸出长腿横在路中间,不让傅盛朗多走一步,“姐夫,你倒是等我说完了你再进来啊。”
“你们还没说完么?”傅盛朗故作无知,暗中悄然观察着郝思嘉的表情。
“你们不用这么一波波地来当心理咨询师。”郝思嘉重新铺开纸,然后垂头细调着手中调色盘里的水彩。
傅盛朗拍拍郝天杰的肩头,示意他出去。郝天杰也清楚自己的方式确乎只会刺激郝思嘉,无法开解她,于是做出一副“那就交给你了,你小子可要好好说话”的表情后离开。
等他走后,傅盛朗小心谨慎地关上门,并将凳子推到画架旁边。
“你不用开导我,我什么事也没有。”郝思嘉直勾勾地盯着画架上的白纸,好像多看傅盛朗一眼就会麻痹自己,失去本心似的。
“谁说我是来开导你的?”讲到这里,傅盛朗有备而来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折叠过的白纸,缓缓在郝思嘉眼前展开。
那张折痕满满的A4纸上只写了两个名字——两个都是郝思嘉烂熟于心的名字。
郝思嘉看了看铺开的纸张上的内容,然后木讷地转头望向傅盛朗。
“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定要问出口才能知道的。”傅盛朗从另一个口袋中摸出笔,然后拔开笔盖,在纸上靠左边的那个名字周围画了一个圈圈,“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圈子的中心,以立风为中心的这个圈子,接触了很多人。”
傅盛朗在景立风这个名字的圆圈周围画上了很多线条,线条的尾端被标成ABCD。
“这些人里面包括你,我,艾琳,樱桃。”
最后一条最长的线连接到了位于纸的右边的那个名字上,“还有小杰。”
郝思嘉后知后觉,至此也还不知道傅盛朗想表达什么。
难道说,立风的离开,郝天杰是知道原因的?
傅盛朗又用一个圈将郝天杰的名字圈起来,“在刚刚来的路上,小杰偶然说起,他最近一直和立风在工作上保持着密切联系,并且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那就是说,郝天杰并不知道立风离开的原因?
郝思嘉越听越糊涂。
傅盛朗没有再说下去,反倒看起来像是要终止他刚才的那番言论,两手已经将笔盖重新套回笔上。
“嘉嘉,在我进来跟你说这些之前,我向艾琳了解了立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带陌生男人回来过夜,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什么都不跟她们说。你猜是什么时候?”
傅盛朗的话总是说一半,意犹未尽的感觉直击郝思嘉的神经,让她的思绪不得不地跟着他牵引的方向而行。
“立风的那些变化,都是从他正式和小杰对接工作后不久发生的。”
啪。
郝思嘉猛然伸手捂住了傅盛朗画有人际圈线条的那张纸,并且惊惶失措地向他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这种求助,很快又被郝思嘉自己消化分解,转而变成了拒绝相信的冷冽,“都是你自己的猜想而已。”
“那当然。”傅盛朗好像完全不惧怕郝思嘉会因此而生气,他替郝思嘉扶稳了被她推出去一段距离的画架,也像是扶住了她已经崩乱的内心。
难道真的像阿朗分析的,立风是因为喜欢上郝天杰,所以……
这个原因能解答所以让郝思嘉想不通的事情,可她又那么不愿意相信这个原因。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不至于走啊。我从来没有因为他和其他男人的口味不同而产生过歧视或者排斥。”郝思嘉的内心明明已经接受这个答案,却嘴硬地还是想反抗。
傅盛朗从郝思嘉手掌底下抽走那张A4纸,然后搬来垃圾桶,将A4纸撕成无数零星碎片。
“那你会同意他追求小杰吗?”傅盛朗认真地撕着纸,同时认真地等郝思嘉的回复。
“郝天杰是直男,我不能替他决定……”
傅盛朗打断郝思嘉,“不不不,决定与否当然是小杰的事。我问的是,你同意吗?”
这情况尴尬又莫名,一时之间,郝思嘉实在难以接受。
她曾以为景立风喜欢谁、追求谁、最终和谁在一起,她都能友好看待,衷心祝福,但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是,有朝一日,她最信任的男性朋友,对自己的亲生弟弟产生了爱恋的情感。
景立风大概也没有想到,所以当事情发生时,他没办法逃避自己的感觉,但又很清楚郝天杰和他并不一样。如果他不是喜欢郝天杰,或许他还可以尝试去追求,但正因为是郝天杰,他如若表白失败,面对尴尬人际关系的将不止他一个。
“阿朗,我是不是也挺迂腐、挺死板的?”郝思嘉苦笑。
能从她脸上收获到不同于发呆的其他表情,傅盛朗觉得自己就如同在一张白纸上画出了绝妙的一笔,“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挺喜欢的。”
“这件事要是真的……”
郝思嘉仍然不肯直面傅盛朗推断出来的结论,而她暂时也绝对不会去捅破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她和景立风相隔于一张窗户纸,谁都不知道纸的后面有没有凛冬寒雪。
“你想不想听我的建议?”傅盛朗握住郝思嘉变凉的指尖,轻揉她的手指骨节。
郝思嘉眨眨眼,示意傅盛朗继续说。
“顺其自然,懂么?”
就着这句顺其自然,郝思嘉更觉得自己无所适从了。
然而伸个懒腰之后,所有的无所适从又好像全都消失。
郝思嘉被来无影去无踪的感觉捉弄得一头雾水,她回头看傅盛朗,傅盛朗看穿一切地显露出宠溺的笑。
“有些事情,想通了也就不是事。你既不能改变景立风,又无法解开他的心结,干脆丢开,这就叫顺其自然。”傅盛朗说完假意抚了抚莫须有的山羊胡须,摆出一副无上智者的姿态。
明明生得很好看,偏要扮老头。
郝思嘉干脆扭开头不看他。
景立风离开后的几天,艾琳和樱桃都不大习惯。尤其是艾琳。
她总觉得自己的本职工作是替傅盛朗照顾郝思嘉,而现在傅盛朗已经回到了郝思嘉身边,且郝思嘉也已经搬出了纪时,艾琳感觉自己这份工作的意义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也考虑过辞职。
可是景立风突然告别对郝思嘉造成的打击人人有目共睹,艾琳暂时没办法向郝思嘉开口,仅向傅盛朗透露了自己的打算。
傅盛朗无疑更清楚郝思嘉的内心感受。她就像一个在海滩边用沙子筑城的人,一心只希望城池越来越大,没想过潮汐袭来时会摧毁她本来就不坚固的城邦。
若要说他能为她做什么,大概只有将城邦用其他成分的建材来加固吧。
“你也不用这样看待自己的工作。你还是她的私人生活助理,只不过以后再也不用事事向我汇报。我不再是你的上司,而是嘉嘉才是你的上司,我只是你上司的男朋友。”傅盛朗替艾琳理清了思路,并希望由她来向郝思嘉说破:她最初出现是因为受傅盛朗之托的这一秘密。
艾琳答应了傅盛朗,终止了他们私下签署的合同,并将此事告知了樱桃。
樱桃既觉得意外,也认同于傅盛朗的最终安排,于是樱桃提议,借着新设计师来公司任职的机会,在纪时办一场新人见面会,然后接着这个能让郝思嘉雀跃的机会,将秘密告知于她。
这天,被纪时公司所聘用的两女一男三名年轻设计师一早来公寓报到,郝思嘉也随后赶来。
原本的三张老面孔,加上新来的三张新面孔,在郝思嘉的脑海里又构成了一幅新的纪实画。
大家相互简单介绍过后,由樱桃先概述了一下纪时的发展情况,然后公布出纪时在新一年中的目标规划。
“我们的确是Virco旗下的一个子品牌,但同时我们也有独立的名字。今天在座的各位,都将是未来那个受万众瞩目的品牌——‘纪时’的元老成员。”
郝思嘉早闻樱桃是学播音主持出身,今日一见才真正领略其风采。
“好了,我就说到这儿吧。”说完,樱桃先看了看面带笑颜的郝思嘉,然后偷偷对艾琳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