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大舅,我叫朗宝贵,跟猛子哥是把兄弟。这不年底了吗,猛子哥让我捎给你们点钱。”宝贵说着由怀里掏出一个烟荷包,递给陈大舅。
陈大舅接过荷包看了看掩盖不住激动的说:“是猛子的,在荷包上的福字是我写的,我那老姐姐秀的。猛子怎么没回来,他现在干什么呢?”
“他现在可忙了,我们采金队离不开他。”
“这小子,采金去了,一下就拿回这么多钱,”陈大舅美滋滋的看着大洋,“一会儿我那老姐姐看见不定美成什么样呢。”
“大舅,我们还有事,就不见我干娘了。”宝贵说着起身要走。
陈大舅由意外的惊喜中醒了出了,他一把拉住宝贵:“这怎么行,大老远来的,怎么也不能让你俩空着肚子走。”
“没事,我们真的有事。”宝贵执意着。
“别说有事,就是有六也得在大舅这吃顿饭,不然我那老姐姐又该骂我不会办事了。”
郑大蒙揉了揉肚子对宝贵说:“我还真有点饿了,要不咱就在陈大舅这吃几个饼子喝碗粥?”
“你这是骂大舅。”陈大舅打断郑大蒙,“走跟我去后院。”
陈大舅说的去后院可不是邀请,那是生拉硬拽。做为晚辈的宝贵除了顺从已别无选择。
粥铺的屋里就有后门,推开后门就是后院。后院是清一色的瓦盖房子,最令宝贵感到亲切的是满院扑鼻的菜香。伴着铛铛山响的叫勺声,一盘盘油亮鲜美的菜肴由院角的一个耳房被人接连不断的端了出来。
刚迈进院内,一个黑树桩似的小伙子敞着他黑棉袄的怀出现在陈大舅和宝贵面前,他毫不客气的瓮言着:“嗨,什么情况?”
陈大舅见怪不怪:“小点声。去,给他俩安排到上上房,我马上就来。”
所谓的“上上房”,就是后院最靠里的一个没有窗户的小隔楼。第一次上楼梯的宝贵在昏暗的光线里脚下紧着挨绊。跟在他身后的郑大蒙开着他的玩笑:“咋啦,兄弟。摞起来的陇台不会走了?”
上上房的房间除了看不见日光但摆设却比粥铺可是天渊之别。座椅的档次也提高的难以言表。郑大蒙坐在皮革包海绵的软椅上蹭着屁股说:“太舒服了,不用吃饭都能活活美死。”
“你也太没出息了,一把椅子就美死了?”宝贵同他开着玩笑。
帘栊一挑,黑树桩提着茶壶端着四个压桌碟放到屋内的八仙桌上。郑大蒙见状忙拦住:“慢,慢。谁让你上的菜?”
“怎么了,不爱吃?没关系,这是压桌用的,正菜马上就来。”黑树桩快言快语透出了是个愣种。
“你们这不是就有饼子粥和咸菜吗?”郑大蒙不解着。
“你说那个呀,逼得。”
“到底是怎么回事?”宝贵也好奇起来。
“我二叔,就是这儿的老板,那一手好菜,宁安城好吃的没有不知道的。可这一半年净来些白吃的。一跟他们要钱客气点的让记账,不客气的轻了骂重了打。”
“好悬了,还打人?”郑大蒙极不理解。
“那可不。”黑树桩扒开自己的头发露出一块痊愈了但还透着鲜红的伤疤,“看见了吧,这就是那帮犊子用枪管捅的。要不是我二叔拦着我非跟他们拼了。”
“都是些什么人?”
“还能什么人,日本兵呗,尤其是跟日本人当差的中国人更他妈操蛋,我这伤就是二鬼子们干的。”
“简直太霸道了,还有没有王法。”宝贵气得一拍桌子。
“这年头,谁还提这个。我二叔一气之下关了饭店。关门第二天商会来人警告二叔,如果真关就要背上破坏繁荣罪。没法子二叔把饭店改成了真的粥铺。吃不到二叔的菜那些老主顾不干呐。他们就帮二叔想了这么个撤。对外就是个不招人眼的粥铺。老主顾们在后院继续享受他们的口福。”给宝贵和郑大蒙倒上茶,黑树桩试探着道,“我看二位好像在绺子的人物,干脆把我也带上吧,撂跤打架我一个能顶俩。”
黑树桩愣冲冲的话把宝贵和郑大蒙都说乐了,宝贵打量一下结结实实的黑树桩:“你跟张猛子是什么关系?”
“你说那个一走就不招家的人呐,他是我大姑的儿子。怎么,他入绺子了?”
“桩子,别在那胡说八道。”陈大舅领着个老太太由门外进来,“怎么成天绺子绺子的,你要再这样滚回乡下去。”
桩子憨憨一笑退出了房间。陈大舅这才指着老太太对宝贵说:“来见见,这是猛子妈。”
宝贵闻言忙给老太太跪下磕了个头:“干娘,宝贵替猛子哥给您磕头了。”
老太太掂着一双小脚流着泪抢到宝贵面前,她边往起扶宝贵边说:“起来孩子。猛子现在好吗,他怎么不回来看我?”
“猛子哥挺好,他是我们采金队唯一一个会看金脉的人,他离不开。”
桩子送进来酒菜,陈大舅给宝贵郑大蒙倒上酒:“二位先让我这老姐姐陪着,我去亲手做俩菜就来。”
老太太不喝酒不吃肉却一个劲的让着宝贵和郑大蒙。同时也不停的打听着猛子的事。宝贵加着小心尽量详细、喜兴的回答着老太太的提问。陈大舅端了菜时,猛子妈才停止了打听:“孩子阿,吃好喝好啊,我这身体怕累就不陪你们了。”
恭送走了老太太。陈大舅跟宝贵和郑大蒙碰了一杯,一饮而尽后陈大舅开门见山:“说说吧,猛子是什么时候走的,你们是那个绺子?”
面对陈大舅洞察一切的眼神宝贵说了实话。事情刚讲完,房门被“通”的一声推开。.
进来的是桩子,他虎着黑黢黢的脸进来就跪到陈大舅面前:“二叔,我要给猛子哥报仇,我也不想再在你这受窝囊气,我要跟宝贵大哥他们走,你答应过我有好绺子就让我去,宝贵大哥他们算是好绺子吧?你要不让我去,我就把猛子哥的事跟大姑说。”
“看你这点出息,”陈大舅恨铁不成钢的训斥着他,“来不来还唬起我来了。这事要让你大姑知道,她得昏过去,你要这么不忠不孝谁能要你。去给你两个哥哥敬杯酒。”
桩子顺从并带着讨好的表情给宝贵和郑大蒙敬了一杯酒。郑大蒙指着老太太坐剩下的椅子:“坐下一起喝点?”
桩子满怀期望的看着二叔,二叔没理他只是对宝贵说:“共产党我听过,他们的纲领和志向很令人向往。李延禄现在在这一带已经是神了,猛子能在这个队伍里死在打鬼子的战斗中,那应该算是为国捐躯。大丈夫,尤其军人能得到这个称呼也算是至高荣誉了。”陈大舅说着独自干了一杯酒。在他仰脸时泪珠由他脸上滚了下来。
“大舅说的对。”宝贵给陈大舅添着酒,“猛子哥已被厚葬在磨盘道,墓碑上刻着‘抗日烈士张猛子’落款是‘中国黑龙江救国军补充二团十三连。’我们指导员说了,抗战胜利后所有的烈士都要请到烈士陵园让他们安息。”
“你们队伍招人有什么要求?”陈大舅抹了一把脸长吐了一口气问。
“我们的宗旨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只要自愿,年满十八岁,我们都要。”
“桩子十九了,你把他带走吧。”
“这”宝贵沉吟了起来。
“咋地,不想要我,我给你们报保安队去。”桩子又来了愣劲。
“你消停点。”陈大舅起身要打他,被宝贵拦住后,陈大舅跟宝贵商量道,“这孩子是有些彪,但人不坏也实诚。他整天想着入绺子。我是答应过他,我真担心哪天看不住他跑了。这要跟个好人还行,这要是真当了土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舅,我们可以收桩子。”宝贵跟陈大舅解释道“关键是我现在有事不归队,等过几天我办完事再来接她?”
“不行。”桩子反对着,“你要说话不算话我上哪找你去,我跟着你去办事。”
“净扯淡。”一直觉得桩子有趣的郑大蒙插话了,“我们两个都骑着马,你怎么跟?”
桩子一撇嘴:“别说马,就是鹿也别想落下我。”
陈大舅证实道:“是,这小子从小就能跑,满屯子的狗让他撵得见他都不会跑了。”
郑大蒙笑喷了:“兄弟,你撵狗干什么?”
“玩呗,闲着没事干,我就撵狗,撵上了我就搓摩它们。”桩子憨憨的解释着。
“要不就带着?”郑大蒙征求着宝贵,“要是有什么事也有个跑腿报信的?”
面对陈大舅和桩子那期待的目光,宝贵为难的沉思着,最后他犹豫着问桩子:“这跟鬼子打仗可是玩命的事,你可得想好了。”
“我早就想好了,******这小日本太他妈不是玩意,我在乡下打点粮食想卖了钱好娶个媳妇,他们却给抢走当他们的军粮了。进城投奔了二叔想挣点钱再娶媳妇,又让他们给弄成这个样子。我看出来了,不把小日本弄老实了,我什么事都不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