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死?”
“怕。可那么多人都活着,为什么偏我死,我又没干过缺德事。”
“你能听命令吗?”
“命令,什么是命令?”
“命令,就是管着你的人说的话。”郑大蒙给他解释着。“比方说现在是我们俩管着你,你能听我们的话吗?”
“那得看什么话,你们要让我去死我不听。”
“没人让你去死,谁能让你去死。”
“让我吃粪喝尿也不行。”
“行了,你别说了,太恶心了。”郑大蒙拦住他,“你怎么能想出这些。我看你还是在这等着吧?”
“我不等。”桩子一本正经的说,“反正我想好了,你们要不带我,我就干保安队去。”
“为什么?”宝贵问他,“你不是恨他们吗?”
“我是恨他们,我是恨他们欺负我,我要跟他们一伙了他不就不欺负我了吗?”
“嘿,你都怎么想的。”郑大蒙哭笑不得了,“得了,宝贵兄弟,为了少个汉奸,咱还是带着他吧。不过带着归带着,你要不听话我们还能撵走你。”
外面啪啪的传来两声枪响。郑大蒙本能的把手伸向怀里。宝贵用眼神示意他别冲动:“没事,声音挺远。”
桩子给他俩满着酒说:“这是保安队站岗放着玩儿的。”
“放枪玩?”宝贵以为他还在说愣话。
“是,”陈大舅证实着桩子的话,“一到晚上这帮保安队就放枪壮胆。”
“咋就晚上了?”郑大蒙感叹着,“这还没觉咋地呢,看来喝酒过时间就是快。兄弟,咱们是不该告辞了?”
“告什么辞?”陈大舅不急不慌,“外面已经禁行了,你俩只能明天走了。”
“禁行?为什么?”郑大蒙有些紧张的问。
“这段日子小日本可是没少吃亏,自从有个叫天野的被打死后,各路人物都来城里捞便宜,日本人、保安队、政府军、警察局,轻了被抢走几把枪,重的还要搭上人命。最严重的是木材场的日本场长的女儿被绑了肉票。日本人急眼了,他们由新京调来了一个新司令。这个长了一个黄白镜子脸的家伙来了后就实行起这一套,天一黑大街上就不许有行人,一旦被发现统统宪兵队去过堂。凡是进了宪兵队的没事也要挨顿胖揍,稍微有些不对劲的不是罚款就是被充当劳工上山伐木头。倒霉的,没人保的全部按土匪罪拉到沟边枪毙或者砍头。”
“够狠。”郑大蒙感叹着,“我们在这住,没危险吧?”
“还好。”陈大舅宽着他俩的心,“大车店和旅馆有时候会被突查一下。咱这他们还没来过。”
“我们的马还在外面栓着吧?”宝贵想起了他的雪里花。
“我早就给弄倒后院喂上了。”桩子美滋滋的说。“二叔让你们来上上房我就知道一定是贵客,贵客在我们这从来都没有不住上一宿得。”
大东北的冬夜是真长啊,宝贵醒了三四气还是没有听到天亮的动静。躺在上上房里间的火炕上,宝贵强迫着自己用不情愿的睡眠打发着这让人难捱的等待。
朦胧中听到一个女子在与桩子说话,说的内容好像是要投宿,桩子正在告诉她这是饭店不是旅馆。声音好熟,怎么这么像桂芹。宝贵隔着门帘向外看,只见桂芹憔悴的扶着门框在同桩子商量,桩子虎视眈眈的把着门不让他进来。宝贵急了刚要出去迎接桂芹,桩子咣的一声关上了门。宝贵一急由梦中醒来。细听外间屋真的有脚步声。搞不清是梦里梦外的宝贵钻出被窝来的外间,只见桩子正在摆放送来的洗脸水,看见宝贵他讨好的问:“起这么早,没冷着吧?”
“你刚才和谁说话?”宝贵带着梦里的渴望对他问。
“这么小的声音你都听见了,你真厉害。”桩子拍着宝贵的马屁。
“是谁?”宝贵有些着急,他希望那个梦是真地。
“你别紧张,不是外人,是我二婶怕我打搅了你们睡觉。”
彻底由梦里摆脱出来的宝贵点了一支烟理顺了一下情绪才向桩子打听到:“什么时候了?”
“天亮了,但是太阳还没出来。”
“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压根就没睡。”
“你不困,怎么不睡觉?”
“咋不困。我是为了给你们打更。”
“谢谢你了。这一宿让你着罪了。”
“没什么,其实我是怕你们走了不带我。”
“你为什么非要干这个?”
“我看那帮欺负人的玩意怕你们,我也想让他们怕我。”
按照陈大舅的叮嘱,宝贵等人离开宁安城时走的是西卡子。冬季的清晨寒冷刺骨,寂静的路上连条狗都看不见。守卡子的四名保安队在有气无力的阳光中抄着手跺着脚不停的运动着。远远的看见两匹马和三个人他们停下身子摆出要盘查的架势。
到了近前,四个保安中一个络腮胡子认出了桩子,他沉沉的问道:“桩子,这大早晨干什么去,他俩是谁?”
“钱班头,你今天可不能欺负我了。”桩子趾高气扬的迎着络腮胡子而去。
桩子的话让宝贵和郑大蒙紧张的对视一下,他俩想拦桩子已经来不及,只能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钱班头看着桩子笑了:“咋的,你吃神药了?”
桩子到了钱班头身边摸了摸他的大枪:“我也要背这玩意了,你说你还能欺负我吗?”
钱班头颇感意外的看着桩子,他干张了几下嘴转问同伴:“咱们这要来新人?”
同伴摇头:“没听说。”
“我不在你们这背。”桩子继续显摆着。
“你去哪背?”钱班头饶有兴趣的问。
“去我们那背。”郑大蒙赶到近前抢着回答。
“你们是?”钱班头审视着宝贵和郑大蒙。
郑大蒙傲慢的由怀里掏出一个小蓝本递到钱班头面前:“认字吧?自己看。”
钱班头恭恭敬敬的仔细看了一遍后诚惶诚恐的边回递小蓝本边敬礼:“长官好,恕兄弟有眼无珠耽误你公办了,您请。”
“怎么样,这回不能再欺负我了吧?”
“兄弟别瞎说,哥哥什么时候欺负过你,赶紧跟长官去吧,别误了长官的公办。”
有惊无险的离开卡子后,刚刚舒了一口气的宝贵好奇的问郑大蒙:“郑哥,你给他看的是什么?把他弄的像个孙子似的。”
“这算什么,小菜。”郑大蒙说着把小蓝本递给了宝贵:“看看吧,看完就明白我为什么叫郑大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