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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黑女

黑女坐牢的消息,像是扔进羽房里的一颗炸弹!

首当其冲的是袁夫人,第一个就呼天号地地哭起来,即使那年得知黑女失踪的消息时,她也不曾这般悲痛过,这些年虽不免惦念,但也几乎死了心。眼下虽然失而复得,可这得的同时又是失,而且是在监牢里!

再就是原本视黑女为天敌似的祖母,这次也让大家深感意外而且感动。袁太夫人踮着一双小脚屋里屋外团团转:“这可咋办?这是吃官司,还是吃政府的官司!得想办法去救啊!······”

她当机立断地将儿子的地址交给裘老头,叫他立即赶回上海找守了。她知道只要儿子肯出面,还是会有办法的。儿子不是读法律的吗?法律不就是打官司?她怕的是儿子不肯去救他本来就把那黑女当作祸患不说,单是三年前裘家不辞而别,眼下有难了再找上门来,他会不会甩手不管?······

倒是刚刚病好不久的次音说:宋长春最近在驻跸镇家里,听说他不久要去上海,何不去求他,让他去说服父亲。再说,要是父亲不肯出面,让宋长春出面去救,也是管用的。次音

还表示,她可以去找宋叔叔,她曾随父亲去过驻跸镇宋家。

这主意马上得到祖母和母亲的赞同。当晚就让八宝备好藤椅轿,又叫了个临时搭档。丁茂雄走后,少了一个抬轿的,需要时就临时请一个。第二天一早,正待起程,次音却说她不坐轿,要步行。袁夫人说这怎么了得?二十里山路,不久前刚生过病,怎吃得消?便硬把次音塞进轿里,可刚抬到村口木屋桥上,次音就在里面喊:

“八宝八宝,停下,快停下!”

停下。见次音从轿里走出来,一只手按住额角,脸色惨白,八宝忙问:

“次音姑姑,”八宝虽然比次音年长不少,按辈分仍叫她姑,“你怎么啦?”

“我头晕,我不要坐轿。”次音大口大口地喘气,“还是走吧······”

八宝还想说什么,见她管自往前走,只得让另一个轿夫背着空轿回去,自己跟着次音步行了。

时近清明,江溪两岸不少坟墓和厝屋前,不时有人在祭扫凭吊,增添了几分沉重。好在坟周围竹林里密密的毛笋正茁茁地往上冒,才让人感受到一种生的活力正是这毛笋和坟墓的对照,倒也成了袁家坳每年这时节一道独特的风景。

走过杜陵潭边,八宝首先看到二姑坟头添了一些新土,还插了几枝石不长花,禁不住“哟”了一声,正想说什么,又连忙敛住了。

次音也看见了:“八宝,谁给二姑加的新土?是不是你?”见八宝红着脸否认。她又自言自语:“那是谁呢?莫非是丁茂雄?”

“不会吧?茂雄走了一年多了,连音讯都没一个。”八宝说,“他啊,也做得太绝了。可怜的是二姑真是命呢!二姑还不相信命可我就信。人怎会没有命呢?我就是苦命,还有二姑,还有茂雄,这一切不都是命中注定?次音姑姑你说呢?就说你们家那个黑姑姑,生了个印记,送掉了,又失散,眼下又吃了官司······”

话一出口,见次音脸色不好,忙补充道:“当然了,我看她命里没事的,很多人都会帮她这不,次音姑姑你不就去帮她吗?其实这也是命,她有点小灾小难,命中注定她能平安度过去次音姑姑你相信命吗?”

我相信命吗?次音往心里问着自己,我的命好吗?

怎么说呢?作为羽房里的长女,她应该说是幸福和痛苦并存。生活自然是无忧的,不像那些穷人家的闺女那样为生计而发愁。可精神上呢?次音的少女时代就没多少欢乐,不让她读书不说,最痛苦的是叫她缠脚。按说,在她七八岁时,民国已经七八年了,连袁家坳最古板最守旧的人家也不缠脚了,可偏偏祖母不放过她。最可恨的还是刚从北大毕业在家的父亲,就是不说一句话阻止。她知道父亲内心里也未必会赞成她缠脚,但他就是不敢违拗祖母。幸亏遇上祖母生了一场病,反倒是祖父趁着这机会,偷偷地让她松了脚,于是成了现在的“半大脚”。

但是,比起自己的婚事来,那缠脚的事又算得上什么呢?

想起自己的婚姻,次音的心里就隐隐作痛。

她先是在十岁那年订的婚,男方是祖母娘家的亲戚。不久那男孩淹死,仍然由祖母做主,又说了一家。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婚姻总是由祖母做主,她一个女孩子不能决定倒也罢了,连母亲,甚至连父亲都无法过问。她听说父亲是不大赞同这门婚事的,但仍然像不让她读书和逼她缠脚一样,仍是不敢拂逆祖母而没有反对。想起来次音就怨恨父亲,正是他的失职

导致了自己的悲剧。

想到自己一年来的遭遇,次音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江家村再过去便是汪岙。望见那座高耸的螺丝形的石塔,次恩就想起那个古老的传说,说是有一对男女相爱不成,双双爬上塔顶坠下来殉了情人世间的婚姻事都是难以如愿的吧?她想。但再不如愿,也不会像我那么悲惨吧?······

对于那个将要成为自己丈夫的洪家小男人,次音虽然还没见过面,但她也用少女美好的憧憬,在心里描述那人的模样:高高的个子,结实的身板,连说话的声音也应该是洪亮的,至少应该像丁茂雄那样的髙大当然不会有麻子的。后来才听说,那人身体很是瘦弱,还有肺病,但据说不要紧的。直到半年前,洪家忽然传过话来,说把婚事办了,冲冲喜,把那小倌人的病冲走。还说明只是做个形式,不用真正合床。那时父亲在上海,一切仍由祖母做主。

冲喜仪式很是简便。袁夫人觉得既是婚礼就得有个仪式。但那边说一切从简为好:嫁妆不必运过去,以后再送不迟;“送娘子”也可以免了;也无需派“送嫁阿舅”;连花轿也不必坐,一顶棉轿就可以了反正只是做个样子。

次音记得自己当时一点没有做新娘子的感觉。她心里甚至掠过一丝悲哀:自己的婚礼竟然要给别人冲喜冲喜?是让喜把晦气冲走,还是把喜冲走?她不知道,但她更没想到接下去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她记得当时她被抬进一个大宅院门口,便让人携扶着出了棉轿。虽然她头上也蒙着一块绛红色的布幔,她还是能感受到外面的情景:周围围着好多人,但没有喧闹,甚至也没放鞭炮,和一般的婚礼那样怎么这么冷落?但她这疑虑马上又消除了只是做个样子冲冲喜,当然不必像正式结婚典礼那样隆重了嘛!她这么想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做戏的感觉:我是在做戏,我只是一个道具,或者,是来给那男人看病的医生?······接着她让人牵引着走进一个厅堂之类的地方,这也是她感觉到的,因为那门槛很高。有人拉住她的手。那是一双很柔软的手男人的手怎么那么柔软?她听祖母说男人的手越柔软越好,男人的手硬了就苦命我男人的命好吗?但她又怀疑起来:这不是男人的手,纤细得完全是女人对了,那男人不是生病吗,所以就由别的女人替代?

次音后来想起来,当时那一刻,甚至可说是刹那间,她似乎想了好多好多,所有少女的梦想全凸现在那张红布幔上。她甚至清楚地记得大门口到厅堂有二十四步路,但又像有几百几千步似的,甚至是她十八年的生命历程······

她这么想着,这么走着时,忽然听到一阵哭泣声。她心里微微一震,也就在这时,那握住她的手的那只柔软的手也震了一下,但拉得她更紧了,同时她分明听见那人,就是那个拉她手的女人是女人,在轻轻地说:

“莫怕,新娘子,莫怕!”

她心里悚然一惊。原来她倒没怕,是听了那女人说“别怕”后才怕了。于此同时,透过头上的绛红头巾,她恍惚感到一片白色。她以为是外面反映的颜色。直到人们揭开她头上的红布,她才看见眼前果然是一片白色,她脑子里也突然变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时隔十多天后,她才回忆起当时自己在知道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时,就昏倒在灵堂前。灵堂后面那张七弯雕花床上挂满了白的纸花和白的挽幛,床上躺着那个死了的男人,还穿着一身大红长衫。再后面则是一具乌黑的棺材,上面也盖着一块大红幔布。至于这后来几天的情况她全不知道了,整整三天,她都被安置在那间新房里,由两个老嫚一刻不离地伴着她。

如同事情的全过程是她后来才回忆起来一样,那内中的奥秘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边说冲喜,其实那男人病已临终,想举行了婚礼,算让死者有一个妻子。这正是让次音深恶痛绝的:临死还搞这么一个骗局,以至害了她的终身!

事过之后,对方先是申明,说洪家的财产她也有份。袁家没上这个当:那不成了他们的媳妇了?对方又说以“义女”身份,祖母这才答应。次音的病总算好了,当然是惊吓了一场。她本来就没想自己结过婚,而且从感情上说也没有任何纠葛,她甚至没有看到过那男人活着时的脸,所以竟一点也没有难过,相反倒是对他的厌恶和憎恨。随着时间的过去,一切也会过去,要不是斜刺里冲出瞎婆,把那本已平息的余波重又搅起的话,次音也不会落到眼下这个境况的。

即使到现在,次音还是无法理解瞎婆为什么会跳出来。尽管瞎婆和祖母有怨仇,但这和下一代无关。她平时也没少偷偷地照顾瞎婆,她更希望这怨仇能消除。所以,那天当她看见瞎婆颤巍巍地摸进她家院子时,她又惊又喜瞎婆难得进她家门,这一次进门后又不找别人,却是直朝祖母摸过去,好像她看见似的在大家印象中,瞎婆好像就是明眼人,村里什么事她都知道。次音甚至产生过这俩妯娌将要和好的想法那是她多么盼望的啊!

但她没想到,瞎婆摸到祖母面前,冷冷地说:

“次音的事,不该久留啊!”

一家人都呆了一下包括次音在内,都没反应过来。

“得让她回夫家去啊!”瞎婆又说了一句。

次音的头嗡地一响。她母亲也反应过来:“阿婆,次音还没成亲啊!”

“怎么没有成亲?行了婚礼还不算成亲?”瞎婆说,用那双瞎眼“盯”住袁太夫人,“我们袁家可不能乱了规矩!”说完,仍然颤巍巍地走出院子去。

次音看见祖母的脸刷地白了,嘴唇在颤抖,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

直到这天晚上,次音才听母亲说了瞎婆的事,瞎婆嫁过来两年后就死了丈夫,她想招一个男人进来,作为妯娌的祖母却坚决反对,说不能破了袁家的规矩。瞎婆为了不失族里面子,就想把那个男人偷偷招进来,进出都是后门。族里人仍然不答应,把那男人赶走了,又送了一具寿材给她。瞎婆从此就没有再嫁,一直伴着那具棺材活到现在。

次音永远忘不了第二天,历来早起的祖母竟是很晚才起床,而且一脸的憔悴。次音还以为祖母病了,正想扶她再去歇息,不想祖母叫来媳妇,阴着脸宣布了一项决定,把次音当做出嫁过的女儿,不再婚嫁!虽然母亲要死要活地反对一一但也没用。第二天一早,弟弟超凡来劝慰她:

“姐姐,你别怕,我们一起来诅咒她,让她早点死!······”

次音说超你别胡说,她是祖母。

超凡说:“什么祖母,她还当你是孙女吗?”

次音又说超你别说了,算是姐姐命苦。

超凡又说:“没有命!我就不相信命!”

真的没有命吗?想到这里,次音问着自己:为什么我会落到这个境地?谁都以为羽房里的女儿命好,可我呢?莫非真不如黑妹那样被送掉?······

可现在,黑妹却关在牢里对!我要救她。去找宋叔叔,请他到上海去救出可怜的妹妹,和我一样命苦的妹妹!······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

史忠义坐在那张仿红木的高背椅子上,轻轻念着那条幅上的三句话。

半年前,他中学里的一个同学从法国留学回来。少年朋友阔别多年,忆旧事叙友情之后,史忠义又倾诉了他这一年的苦闷和烦恼。那朋友是学哲学的,大吹海聊了一番西洋人的哲学之后,就说了那三句话,说那是全部西方哲学的精髓。史忠义突然觉得那十三个字说出了他心里所想,就特地请守了写成条幅。守了不解其意不说,另一位在法院谋事的朋友看后也说不吉利,问缘故,那朋友说这十三个字使他联想到那次在一所专门关押******的监狱墙壁上看到的三句话:“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来这里?”说他看了很觉新鲜,比那些“廉义礼耻仁智信”之类的监狱墙头字要生动得多,没想到竟会和洋人的所谓哲学暗合了看来洋人虽然大腹便便却活得没中国人舒心,好像天天在坐牢。史忠义听了,反倒越发有兴趣了,不时品味品味,越品越觉得别致有深意。

是嘛,人活世上不是在受难吗?他想着,环顾一下这算得上高级的房间。这是他到了市政府,也就是照他说是真正的从政之后,才从原来的小旅社搬过来在体面的地方谋事,当然该住得体面些气派些才是。

天渐渐暗下来了。他来到阳台上,眺望那被夜幕罩住的黄浦江,迷雾中看见有几条轮船驶过,听汽笛声还是一条大船。这也是他住在这所沿外滩的旅馆练就出来的本领,不用眼看只要耳听就能分辨得出黄浦江船只的大小。

可是在从政途中,却为什么没有那特殊本领?以致常常失误?莫非我本来就不应该从政,本来就应该吃经济饭?

说起来也真是,当年北大法科四位浙籍同学中,他是惟一-一个学经济的。为此,还多少受到那三个故作清高或真正清高的同学的轻视。有次聊天时聊到《史记》里的范蠡,宋长春说范蠡一生高尚能干对越国的贡献甚至超过勾践,特别是越国胜利后改名陶朱公隐居在太湖边上更是英明之举,不然也会像文种那样遭勾践的杀身之祸。但袁守了却另执别论,他说范蠡最可惜的是晚年,什么事不可以做,却偏去经商。尤其是那次让他大儿子去行贿的事,更是用政治的手段去经商,自然就卑鄙了。也许守了只是从心而言,不曾想到会刺了史忠义的自尊心,两人竟争了起来。直到孙重九把守了拉到一旁,提醒他后,守了才恍然大悟,连忙向史忠义道歉。可这更使史忠义觉得大家是看不起他这个读经济的。

其实,他之所以读经济,纯是他做了一辈子师爷的祖父和父亲的嘱托:做师爷是寄人篱下的勾当,是别人皮上的毛,不如经商吃经济饭实惠。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有着称得上精明的经济头脑,尤其是在证券所时,更让他施展了才华。但像孙重九弃政从商一样,他很快弃商从政。这转变是在一次证券交易中,他终于体会到超越经济的政治的神奇之力。这使他想起家乡绍兴的那句老话:富未必贵,贵必能富,富贵相较,富不如贵。

唉!没想到从政的路也那么坎坷,真正是风云诡变,难以捉摸。就说上次那建都之争,虽然他煞费苦心,还是弄得自讨苦吃······

那次他去奉化看望守了,听守了说到建都的风水奥秘,他当即建议守了写信给他那位姓蒋的同学。守了毫无此意,他却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当晚他就向守了询问请教,回去后根据守了说的风水理由写了一封信,郑重其事地向******建议建都北京。但信发出后,没有反应,更让他失望的,结果还是定都南京。他心里很是懊丧:难道******也无奈于那些海派风水家?

知道这内幕是在不久后他参加的市政府一次接待俞飞鹏的酒会上。史忠义知道俞飞鹏是******的亲信,还听说也出生于水世家,其父还是奉化城里小有名气的堪舆家。史忠义便主动搭上去,说了自己写建议信的事,还表示为最后未建都北京而遗憾。不料俞飞鹏听后冷冷地说:

“就是你们这些人添乱子,帮倒忙。定都南京,当然是蒋先生的意见了。”

“是蒋先生自己定的?”

“不是他选定,谁能定得下来?”

史忠义禁不住说:“不是说,蒋先生也很懂风水,也认为北京风水好吗?”

“蒋先生难道也和你们一般见识?那可是国家大事!”俞飞鹏说。然后就详细介绍了建都南京的原因。主要是从政治和经济上考虑。南京接近上海,江南又是最富庶之地,发展经济自该以南方为中心。再说,北京毕竟是满清和北洋军阀的据点,而南京是民国初创之地,也是国父中山先生当年选定的革命之都。

“你们这些人懂什么政治,懂什么风水?”俞飞鹏说,“蒋先生才真正懂呢!他最近还在南京为自己选了个窀穸之地呢!······”

原来如此!史忠义闹了个倒憋气真是何苦!他懊悔,羞恼,以致俞飞鹏接下来再说的什么,他也无心去听,直当听到“玄空”两字时,他才被吸引过去

话头是从大家吹捧俞飞鹏也懂风水引起,说他是得的家传,熟读众多堪舆书籍无不精通云云。俞飞鹏就半是自谦半是炫耀地说谈不上精通,读书不少却也有不得要领之处,像当今堪舆界都不懂的重要经典《玄空》,他就不曾弄懂。

史忠义心里发笑:刚才还嘲笑我不懂!你懂吗?你也有不懂的风水?可我的同学守了懂还说当今堪舆界都不懂《玄空》······这么想着,他就把守了有《玄空》的事,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了如果说是有意,也纯是给刚才俞飞鹏的嘲笑来一点小小的报复罢了,他根本没想到会引起俞飞鹏这么大的兴趣:

“他有《玄空》?守了先生有真版的《玄空》?”俞飞鹏和守了不熟,但也听说过,“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啊!我家里只有一本盗版的要是守了先生能借我,不但我,蒋先生都打听过这本书呢!”

史忠义心里倏然一亮:这真是无心插柳啊!但随之又失望了:向守了借那本书,可能吗?连重九的父亲向他借他都不借他太了解这位朋友了,这可不是一个视权贵超过友情的人,要让他借给身居高位的俞飞鹏,可能吗?······

想起这事,史忠义心里总是痒痒,但又不敢向守了提。有一次他特意去守了的住处看望,两人聊了一会后,他终于鼓起勇气,试探着故作轻描淡写地说到俞飞鹏不懂风水,连《玄空》都不曾看过时,还未说出那意思,守了就截住他的话说:“可惜我不是利禄之徒,多少是个守信之人,不然也可攀附于他了。”

话被堵死了。史忠义无可奈何,但内心里又佩服守了的人格,甚至还为自己的功利心而惭愧每次和守了在一起,他就觉得自己也清纯了许多,像是远离了俗世的尘埃。但一回到他所处的环境时,就马上回复到世俗中了······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

回到房间,打开灯,十几个浑厚的颜体大字竟改变了三句话的头一个字: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是啊,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史忠义默默地问着自己,直到有人敲门,才把他从沉思中唤醒过来。

“史先生,有人找你。”茶房进来说,“姓袁,土口衣的袁······”

“守了?”史忠义很觉意外。他介绍守了来上海后,就提议他也住到这个旅社来,可守了却住在南市一个普通客栈里。一年来,总是史忠义去看他,守了只来过一次今天怎会找上门来?

他连忙下楼迎接。进了屋,见守了心神不定的样子,就知道他有什么事,也不便直问,就说:“守了兄真是难得啊。”见守了几次欲语又止,史忠义就关切地问:“守了兄可有什么心事?”

“求你帮个忙。”守了说完这一句,像无脸见人似的,低下头,终于把黑女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无可奈何地说,“忠义兄,我只能来求助于你了。”

“守了兄把我当外人了!”史忠义说,“我这个做叔叔的我就自封为令媛的叔叔了不管这事谁管,你若瞒着我,倒是看不起我了。”

“我是怕这种事难办,太难为你。”

“你放心,这事你就交给我办。”

守了长长地舒口气。刚才坐在那裘老头的车上,他还忧心忡忡。他很少求人,为此还一直很自豪,虽然曾遭宋长春的讥笑“一个人不求人,就算清髙了?是无能!说明无法在社会上生活,至少生活得不好。”但他却不以为然。再说,他又怕史忠义不肯帮这种忙,或者帮不上这个忙,特别眼下这个非常时期,人家吃政界饭的也许会忌讳。他没想到史忠义答应得这么爽快,这甚至让他有点惭愧:自己以前多少有点看不起这个同学,先是看不起他经商,后又看不起他从政,商人气之外又添上几分政客味。要不是实在万不得已,他真不会去求于他,可他却答应得那么爽快“交给我办!”轻松得简直让他不敢相信······

“你放心,”史忠义也像猜出他的心思,“我保证把令嫒送到你手里。”

当晚回到住所,守了虽是劳累,但怎么也睡不着。无论睁眼还是闭眼,那黑女总是站在他面前,仍然是几年前那次奔祖父丧事时的模样,白脸上一块显眼的印记。他努力想像她目前的样子,想不出来,就把次音的面容套在她身上。但一想起次音,心里就更烦了。次音的那桩婚事,弄成眼下这种局面······两个女儿,唉!这是命中注定?还是我错了?如同宋长春常怪怨他的那样,次音的婚事他不该迁就母亲;至于黑女,当年要是不送掉,就更不会发生眼下的麻烦了······

果然麻烦!如同一开始他没想到史忠义会答应得那么轻松那么方便一样,他同样想不到,第三天史忠义来时,竟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困难。

事实上也不是史忠义吹牛,那件事本来的确不算难办。尽管当时对共产党和敌对分子的处分很是严厉,但严厉的同时,通常还有一个颇具中国特色,准确地说是国民党特色的“保”的办法。尽管这种特殊的司法程序,即使在当时也曾被西方人所贬责,说它不符合现代司法制度,而且在以后,就在那些当年曾享受过这种“保”的办法而有幸脱险,出狱后又继续从事反抗斗争的人们最终取而代之夺得天下之后,也再不承袭这一前朝的司法制度。但公平地说起来,那办法却不能不说有点人情味。即使严格说来不符合现代司法程序,但在当时抓人捕人乃至杀人都不按司法程序的情况下,释放无罪的囚人不符合司法程序又何尝不是一种弥补?即使那些******国事犯,往往在有人担保的前提下,只要肯写一份“自首书”之类的东西,也是有望可以获得自由的。

正因为如此,史忠义就敢于在守了面前拍板。凭着他在市政府有熟人的关系,把个女孩子“保”出来实在算不了难事。

事实上也真没有问题,那边答应放人,只要写份“自首书”,履行一个手续就可出狱。可偏偏就在这里哽住了:那黑女拒不肯写,最后让别人写好,叫盖个指印,算做个形式,也被她坚决拒绝。

“你说我这侄女到底怎么啦?”史忠义摊着双手,向守了诉苦’“那只是个法律交代嘛!总不能说政府错了啊!······还有,她若是不承认倒也好办,就说是搞错了再放人也算是个说法;可她却一五一十都承认,还说自己是骨干,白纸黑字,她自己画了押可让她在现成的‘自首书’上按个指印,她却又不肯,还说宁可不放她守了兄你做父亲的去劝劝她怎样?”

从心里说,守了真的想见见这女儿。但他不想去监狱看她,他不愿。当年在北大读书时跟着先生同学去监狱“实习”看犯人的面相之后,他再没有进过监狱。他不愿看那些犯人。眼下,他更不愿把自己的女儿和犯人联在一起,哪怕是已经送掉的女儿。

他决定还是让裘老头去至少是先去劝说。

可是裘老头回来时神情沮丧,一句话也没说。不消问,守了知道没有劝成。

“明天你陪我去。”守了咬咬牙说。

“您,您别去了您不要去。”裘老头说,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守了。

“为什么?”守了问,见裘老头不答,他明白了:女儿不愿见他。

事情真的僵住了。史忠义又跑了一趟苏州,回来说,那边的意思,还是得做个形式,否则就是政府错了也就是说,不是她认错悔过放出来,就是政府错了,不该抓她。总不能莫名其妙地放人他们担不了这个责任。

“看来这条路不行了,让令嫒认错是不可能的,只有另想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守了说,“如你所说,总不能让政府认错啊!,,

“那当然不可能,有证有据,她又自己承认,还不肯改口。”史忠义说,“那边说,除非南京方面说不写自首书也可以放人我知道他们是故意为难我,却让我开了窍,无意中给我们指出了一条路,我想和你去一趟南京。”

“让我去找他?”守了想起那天裘老头说过的话,“不可能,我不去求他!”

“也不是叫你去惊动委员长,我是说跟俞飞鹏打个招呼。他和委员长关系好,说句话能起作用。我想他也会帮这个忙的,他又知道你。”

见守了紧板着脸,史忠义知道他想的啥,就无可奈何地说:“你以为让你去求权贵了是不是?说实话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守了想起上次史忠义提起的《玄空》的事:“忠义兄,你别勉强我了。”

史忠义也苦笑笑:“我是为了令嫒,才无奈而为之唉,也该怪我路道不广,未能办成侄女的事,才想到这一条路······”

“多谢忠义兄的奔波,可要我走这条路,我不愿。”

几乎走上绝路了。要不是宋长春赶到,也许真不会出现转机。

宋长春是三天后由史忠义陪同着来到守了所住的旅社。半年没见,宋长春发现守了瘦了不少。史忠义也惊讶这老夫子比三天前憔悴了许多。守了更没想到宋长春会来,自然见了救星一般,尤其得知他是听次音说了之后当晚就赶来上海时,守了更是感动不已:“有劳你们辛劳,我真是惭愧之至!”

宋长春倒很是爽气:“你是该惭愧!我就知道你这迂夫子不会有什么良策,所以就直接跑到忠义兄那里去了!”

史忠义说:“惭愧的是我,没把那事办成,幸亏来了长春兄。”

“害你们都不得安耽!”守了狠狠地说,“真恨不得让这冤孽自己去!”

“别说无用的恨话了,”宋长春说,“我都听说了,我说啊,为了救女儿,就算去求于权贵,又有什么可非议的?若是为了保持气节而牺牲你自己,那是你的高尚;可为了气节而牺牲别人哪怕自己的女儿,又何谈清高气节?······”

史忠义忙打圆场:“守了兄也没说不救女儿,他心里会不急吗r

宋长春会意了,笑道:“我来时还在驻跸找一个瞎子神卜给黑女算过一命呢!说她能渡过难关,必有后福。所以我才有信心来上海嘛!过些天把她接出来后,我还得好好看看她的相呢!”见守了无奈而又不解的样子,宋长春又正经道:

“好吧我们说正经的,刚才的话我也许是过了头,算我冒昧了。可黑女的事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是逃不脱的。”

“我算听你们的吧,”守了苦着脸说,“就算让我厚着脸面去求也罢了,可让我为此而失信于人,我实在不敢······”

“失信于人?什么失信于人?”宋长春问,见史忠义向他使着眼色,明白了,“哦,就是为了那本叫什么《玄空》的破风水书?照我说能救人一命,那破书倒才值得了。就是失信于你那个风水恩师,也是最大的信义。”

“长春兄你就别难为守了兄了,”史忠义说,“你就给他实说了吧。”

“好,实说了吧!”宋长春说,“我知道你为难,所以就由我出面去了南京,把这件事办了你看,凭这张字条就能把人给领回来······”

“你找谁了?找他?······”

宋长春摇摇头,“当然,如果实在不行,我也会找他的,现在是杀鸡不用动牛刀······”

“你找俞飞鹏了?”守了急急地问,“是他帮的忙?他有没有提······”

“你啊,又是那本破书是不是?你把人家看得太扁了。人家可是什么都没提,一口就答应,还说了你不少好话,说听别人说你正直忠厚有古君子之风,等等······你呀,我说你总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那么说,是无条件释放?”

“你还不信吗?没这么容易是不是?”宋长春说,“当然,他也托了一些人,我就看着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了,又过意不去了不是?你看,中国士子就是这个样,抓了你,就像应该抓了;放了,又像是不应该放了我还是这句话,你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好了,明天就可以去接你那怪女儿,你去,还是忠义兄去?我看还是有劳忠义兄了吧!不定你这做爹的去了又闹出意外波折来也难说反正今晚得好好庆祝一番,找个地方享受一下总应该吧?”

守了说:“好吧,我先去找家饭店。”说着拔腿要走。却被史忠义一把拖住:“你也别去张罗了,你能认识几家饭店?我早给安排好了,‘陶陶居’。”

当下来到陶陶居酒家,三人都很高兴,边喝酒边海聊。史忠义尤其兴奋,一口气干了好几杯,又半醉半醒地说了他那张条幅上的三句话,问宋长春的看法。宋长春说:“人嘛就这么回事:我是谁?我是宋长春。我从哪里来?我从娘肚子里来。我到哪里去?我最后睡在棺材里到坟墓里去也不必劳守了兄的大驾帮我选个坟地,随便哪里只要有土的地方就行。”

守了不会喝酒,也破例呷了一口,算是感谢两位同学,然后就说到大家今后的去向。宋长春说他不在海门海关干了,那里的腐败让他都看不下去,还是走了舒心。史忠义说如果连长春兄也看不下去,那一定太不像话的了。他说他还想在官场混下去。守了见两人都说了心里话,也就说了自己想到南浔去的事,并说可以约宋长春也一起去,到那边可以清清静静地做学问。

宋长春说:“南浔我怎么能去?那地方我可不喜欢。”

守了知道他又指他在那里的风流事。宋长春后来把那个南浔的女人甩了,所以确也不便去。就说:“那你干脆在上海的嘉业堂书坊也好我帮你去给刘承干先生推荐,他倒很重才的。忠义兄你说好不好?”

见史忠义不答话,只是朝宋长春看。守了这才想起来:自己到大通银行还是史忠义介绍的,这几天忙于黑女的事,他还不曾把已经辞职的事告诉史忠义,这多少有点不礼貌,于是就把经过说了。

史忠义仍是笑笑,望着宋长春,宋长春也望望史忠义。

“你们这是怎么啦?”守了疑惑地问。

“好了守了兄,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宋长春说,“既然你不想在上海干了,那我跟你两人就都干脆换个地方好不好?”

“去哪里?”

“南京。”

“我不是早给你说了吗?就去南浔,我已经说好了。”

“你是说南浔,我是说南京。”

“南京?去南京干什么?”

“不瞒你说吧守了兄,我到南京找俞飞鹏时,他刚出任军需署长,想请几个既正派又有学问的人,还要奉化人。他特别看重你,要我俩过去······”

宋长春刚说完,史忠义就接上来:“那真是太好了,守了兄不是想离开上海吗?这样倒也可以换个环境。其实啊,上海这地方别说守了兄,连我也有点腻味了。可我又没有这个福分,我不是奉化同乡。”

“这就是条件?”守了分别望望两人,“你们不是说无条件释放吗?”

“那是什么条件?”宋长春说,“对他来说,就算是条件吧,也只是因为我们是同乡,放心一些罢了。可对我们来说,那里毕竟是个好地方,别人还求之不得,工钱也不低实话说我现在也需要钱,所以我还是想去。”

守了定定地凝视着他,忽然说“长春兄,我们不是有所约吗?”

“约?是啊,”宋长春对史忠义说,“我和守了兄曾有所约,一生不为官可这不是官,顶多只是吏而已,做秘书有官也不会轮到你我了。”见守了不语,他便问史忠义,“忠义兄你说呢?”

“两位学兄有此密约,诚可谓高尚。”史忠义道,“而且我也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这个搞政治的。其实坦率而言,我真是想做官,只是做不高罢了。从政做官,又有什么耻辱?我倒反觉得你们迂腐。别说守了兄这样连吏也不做,就是长春兄的只做吏不做官,又有何道理?官者,吏者,还不是一丘之貉?在上司面前,再大的官也不过是吏;在下级面前,再小的吏也是官说到底,还是我那张条幅上的三句话说得好······”

“我眼下也想透了,还是忠义兄说的对,我们犯不着太过清高,我们还得在这个世界活着,还得过日子,还会有各种麻烦,譬如令嫒这样的事,太清高了就寸步难行,要紧的是我们按着自己的良心做人就是了。”宋长春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说,“我跟你实说了,我已经答应了,也替你答应了。”

“我不去,你答应的,你去吧。”守了决然道,“我不想做这笔交易。”

“你这算什么话?你清高?你这是以女儿的性命来点缀你的清高!”宋长春还想喝酒,被史忠义拦住。“我没醉,清醒得很!你说交易,实说了吧,有那个意思在,人家救你女儿一条性命,反过来就算有求于你了,你还不应该吗?何况这也算求?是给我们一个别人想也想不来的好职业!”宋长春抢着又喝了一大口,“我再说一句,我已经答应了就算我求你一次,你看着办吧!”

“我看还是听长春兄的吧,”史忠义说,“如果真不行,试一年看再说,不想干了走人就是了嘛!这样都说得过去。不然,恕我直言守了兄,就显得你矫情了。”

守了沉吟着,好一阵,忽然也端起那酒杯,猛地一口喝下,说:

“好吧,我就听你的吧!就算我去顶罪吧!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说完,站起来要掏钱付账,却被宋长春按住,笑着说:

“好了,你就别管了,算我请一次客吧!”他很是兴奋地对史忠义说,“你看你看忠义兄,为他的事,还得我掏腰包唉!罢罢罢,谁让我碰到他这个怪人呢?”

史忠义也高兴地说:“不是怪人是谁?让他到中央政府去,他反说是什么下地狱真是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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