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赫连楚的咳血之势愈加严重。宫中太医纷纷前去应诊,可是最后都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无奈之下,赫连楚只好又吩咐宫人将准备休息的慕君扬请来。
太后在熙宁宫听到赫连楚病重一事,心情大好。本来自己最近没打算整治皇上,没想到他居然自己患了重病在身。太后思量了一下,以为是自己之前投下的毒起了作用。
既然,赫连楚患病急医,太后作为他的母后,自然理应前去看望。想到这,太后吩咐紫苑为她特意描了一个淡妆,并且面露愁容地前往皇上寝宫。
床榻上的赫连楚的脸色越发苍白,近半个月来,赫连楚对于日暮黄昏的到来感到无比厌恨。只是那眉宇间依然显露出他面对病痛的刚强,隐忍。
“皇儿,几日不见,你竟病成这般?”太后一进殿,便急急忙忙赶到赫连楚床榻之前,虽然看起来确实是一副关心的神色,心里却恨不得赫连楚病得更重一些。
赫连楚虽疼痛难忍,可是看到自己最憎恨的人坐在床塌边,还是努力克制自己发抖的嗓音,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一丝脆弱:“儿臣让母后担心了。”
太后凤目偏转,心中自是得意。不过,当她的目光看到那屏风时,眼神中显露出狠厉。
这么多年了,她的东西居然还留在宫中。太后想起了赫连楚的生母,那个女人有着倾国倾城之色,还有这世上最灵巧的双手。当年,若不是她,自己早坐上了皇后之位,若不是她,先皇也不会对自己视而不见。
如今,自己终于当上了太后,可是早已没了先皇。太后厌恶赫连楚,更厌恶着那个女人的东西。可是,归根结底,太后是厌恶赫连楚的生母宁后。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儿还留着宁后的东西。”太后看似是温婉的一句,可是赫连楚知道她的内心想法并非如此,她定是特别厌恶那方屏风。
当日,太后找到自己的生母,对着她叫嚣,那时候的太后还只是一名妃子。而她对母后无礼一事,恰好被父皇看见,所以,父皇一怒之下,打了她一耳光。兴许是那一耳光太重,鲜血染红了母后才织好的屏风。屏风上奇特的小花,也因这鲜红的血变得异常妖艳起来。
当时的太后本就理亏,所以挨训被打后便哭哭啼啼离去。可是当日之辱,如今的太后一刻也没有忘记,尤其是再一次见到这个屏风。
“那是母后留给儿臣最后一件东西,那晚那场大火烧去了母后的所有,包括她自己的性命。”赫连楚心中全是酸楚,可是终究又不知道如何发泄。
太后心中一凛,她自然是知道宁后是如何致死,当年的那场戏,她可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可是,尽管宁后已经离世多年,太后对她的恨依然难以放下。
“既然是宁后的遗物,那就好好留着吧。”太后自然是不喜那张屏风,可是,如今看到赫连楚病重的样子,她当然是不好发作。现在,太后就等着赫连楚一病不起,择另新皇。
此时,慕君扬奉召来到内殿,太后看了慕君扬一眼,没再做过多表示,安抚了赫连楚几句,便转身离开。
只是太后离开的时候,又多看了那张屏风一眼。那眼神带着轻蔑和毒辣,虽然当年宁后让她挨了先皇一巴掌,分了先皇的恩宠,可是,如今真正活在现在并且成为太后的是她。
赫连楚看着太后离去的背影,放在被褥里的手狠狠攥成了拳头。
看到慕君扬已经来了,赫连楚将手递给他诊脉。 “今日相较于昨日如何?”慕君扬把完脉扶着赫连楚慢慢起身,靠在床头上。每日,日暮时分都要忍受疼痛半个时辰,只有等这个时辰过后,赫连楚才感觉到自己重新恢复了生气。
“今日比昨日确有减轻之状,不知皇上是否已经查出了因何中毒?”慕君扬问道。
听到慕君扬这样说,赫连楚的脸上悲喜交加。喜的是他弄清楚了如何受毒,悲的是他不相信是她下的毒。
赫连楚将旁边的太监唤到身侧,道:“去汀台轩把顾贵人请来。”
赫连楚很想知道,那个女子为何送他有毒的香,原本赫连楚对顾灵若还抱着丝丝情意和若有若无的感动,可是如今,都消失殆尽。
赫连楚清楚自己这些天都接触过什么,所有的日常生活习惯都没有改变,而且他藏在宫中的势力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东西出现在赫连楚的身边。除了那日,赫连楚用了顾灵若给的香。
用香第一天,赫连楚只是觉得全身放松不已,感觉神经异常清醒。然而,那日过后,到了日暮昏黄时,赫连楚便觉得乏力,咳嗽不断。只是,当时的赫连楚并没有细想,以为只是最近操劳国事,日渐疲惫罢了。
汀台轩的顾灵若自然不知道赫连楚已经怀疑是她放毒,所以她还以为此次召见和往日一样稀松平常。
顾灵若来到大殿,看到赫连楚容色已经恢复正常,感到有些欣慰。而此时的赫连楚却并没有用正眼看她,只是吩咐人将顾灵若给的香点起来。
香气渐渐变得浓郁,赫连楚闻着这惯有的味道,意有所指地问慕君扬:“慕太医,可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满殿的香,是既清雅又浓郁的味道。“臣闻到空气中有清雅的花香,只是这种香闻来十分怪异。”慕君扬如是说。
一旁的顾灵若自赫连楚点上她调的香之后,便知道赫连楚是当着她的面故意如此行事。
“皇上,您就这般不信臣妾?”顾灵若看到赫连楚的目光满是怀疑,心中自然是委屈和气愤。
“朕不是不信你,只是朕只相信自己知道的。”
赫连楚的一句话,让顾灵若的心彻底冷了。
“慕太医,这香有什么问题?”顾灵若见赫连楚如此怀疑这香,所以此刻的顾灵若比谁都还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香中含有毒粉,人闻了之后,短时间内便会出现皇上现在的症状。”慕君扬深知自己这样说会给顾灵若带来很大的危害,但是他不得不照实说,而且看样子赫连楚已经深信是顾灵若下的毒。
“皇上,虽然此香是顾贵人送的,但是臣认为,这其中肯定有误会,顾贵人断不会做这种有伤龙体的事。”慕君扬在一旁解围,看了顾灵若一眼,脸上满是让顾灵若安心地神色。
顾灵若对于慕君扬的信任感慨万千,反观赫连楚却依然是一派质疑的神情。这让顾灵若彻底明白了之前赫连楚对她有意无意的宠爱,都只是把她当作一枚棋子。现在想来,顾灵若觉得自己是过分天真了,居然还对赫连楚抱有期望,以为赫连楚是真心宠爱她。
“顾贵人,你当真不会做伤害朕的事?”赫连楚面上不动声色,但语气里全是探问和怀疑。
“皇上要是认为这件事真的是臣妾做的,臣妾也不想解释。因为臣妾知道,皇上认定的事,谁也不能改变皇上看法,如果臣妾说臣妾没有下毒害皇上,皇上会信吗?”顾灵若此时也不想解释什么,既然赫连楚认为是她做的,就让他这样认为吧。
“顾贵人的狠毒,朕自是见识过。顾贵人的聪慧,朕也见识过。可是这些,都不要用到朕身上,因为朕会十倍百倍偿还。”说出这些狠话的赫连楚,心中也有不忍之意。可是,顾灵若此刻连解释的心都没有,心中又突然觉得气愤,所以才说了这番话。
“皇上既然这般认为,大可治臣妾弑君之罪,将臣妾打入大牢,斩首示众。”因为赫连楚的怀疑,顾灵若既委屈又生气,但是依然不卑不亢。
慕君扬看到两人起争执,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正为难之际,却突然看到了和顾灵若调配的香放在一起的龙涎香,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慕君扬笑了笑,将一截龙涎香取下。
“皇上,此事确实不该怪罪顾贵人。”慕君扬此话一出,赫连楚转而望向慕君扬,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慕君扬把龙涎香放在赫连楚面前的桌案上,赫连楚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阵问道:“慕太医,这龙涎香有什么问题吗?”
“龙涎香和顾贵人的香都没有问题,但是如果将两种香放在一起,两种香气混合就会导致中毒。而且,前几日臣也从顾贵人手中得到过她调制的香,日日放在房间里,并没有出现咳血的症状。”慕君扬答道。
听到慕君扬的话,赫连楚和顾灵若都沉默下来。赫连楚的神色有些愧疚,而顾灵若除了认定自己只是赫连楚的棋子对赫连楚失望之外,再无别的想法。
赫连楚站起身来,走到顾灵若的身旁。“如此这般,倒是朕怪罪你了。”说完,一伸手将顾灵若纤细的手臂握住,手上的力度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