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我们直接听命于阿库思王!”我用吉兹语朝他们大声喊。
“口令?”守卫冲我喊道。人群惶恐不安,挤来挤去,那守卫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站稳,“你必须说出口令。”他用剑指着我,但迈穆农把剑挡到一边。
我在监禁期间曾一遍遍听到别人说起口令,因为我的牢房刚好就在大门上面。不过口令也许已经改了,所以我喊出旧口令的同时,也做好了准备,让人取下那守桥将领的头颅,我说:“山很高!”
“放行!”他让开路,我们挣扎着挤出人群,把那些想要跟着我们混过去的人群推搡回去。我们跑上了桥,桥下就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可因为想着得赶快赶到玛萨拉那里,时间紧迫,容不得有丝毫惊惧不安,我几乎忘了桥下的艰险,领着他们穿了过去。
我对守住城门的守卫喊道:“阿库思王在哪里?”见他们迟疑,我说出了口令:“山很高!我有紧急消息要禀告国王。让开!让我们过去!”还没等他们来得及提出异议,我们就闯入了敞开的大门,我带着十二名精兵,快速走向通向顶楼露台的室外楼梯。
玛萨拉房门外有两个手持武器的士兵在把守,一见他们我就放心了,我生怕玛萨拉已被转移关押到别的地方,但此刻看到有守卫在,说明她依然关在这里。
一名守卫拔出剑来,喊道:“你们是什么人?谁派来的?”他话还没问完,我就闪开,让迈穆农和莱迈姆冲到我前面,两名守卫还没来得及防卫,就被他俩分别结果了性命。
玛萨拉房间的门从里面闩着。我们一起用力撞门,这时里面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和恸哭声,连撞了三次,门才开了,我顺势跌了进去。屋里很暗,角落里一群拥成一团的女人,很难分清谁是谁。
“玛萨拉!”我一边叫她,一边把头上的假发摘下来,让自己的头发落到肩上,这下她认出了我。
“泰塔!”她咬了一口想要抓住她的女人的手腕,向我跑来。她张开双臂抱住我的脖子,然后她往我身后一看,紧绕着我的手臂一下子松开了。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红晕。
迈穆农也摘下了假发。不戴假发的他,毋庸置疑就是一个王子。我走到一边,留玛萨拉呆呆地站在那里,他们二人四目相对,一动不动,沉默不语,那短短的一瞬间似乎凝固成了永远。而后,玛萨拉羞涩而又轻柔地用埃及话说道:“你来了。你兑现了诺言。我知道你会的。”
我想,这是我唯一一次看到迈穆农不知所措。他只是点了点头。我亲眼目睹了那神奇的一刻,他的血涨到颈部,然后扩散到脸上,通红通红的,似乎照亮了这昏暗的屋子。我们的埃及王子,这位法老的儿子,他是战车第一军指挥官,是万人统帅,曾获得英勇金链,可这一刻,他站在那里,红着脸,竟像个木头人一样说不出话来。
我身后的一名女子像受惊的母鸡一样叫了起来,我正要伸手抓住她,她却从我手臂下闪了过去,飞快地跑向室内的楼梯,楼梯间很快回响起了她的尖叫声:“护卫队快来啊!敌人闯了进来!”与此同时,楼梯处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迈穆农立刻由一个脸红的情人变回了坚毅的战士。“泰塔,照顾好她,别让她受伤。”他严格命令我,然后迅速从我身边跨过去,冲向楼梯口。
他抬手一剑,刺向第一个冲上来的敌人的喉咙,这是塔努斯教他的经典招式——一剑穿喉。然后他抬脚踩向那人的胸膛,迅速将剑拔出,又是一脚,把那人踹下楼梯。尸体滚下去,砸在下面又一个想冲上来的人身上,那人也跌了下去,楼梯通畅了。
迈穆农看着我,说:“我们能在敌人关大门前赶到那里吗?”
“我们必须赶过去。最佳路线就是走外面的楼梯返回去。”我回答。
“莱迈姆冲在前面带路,泰塔和公主在中间,我殿后。”他边说边刺向又一个爬上楼梯的敌人,刺中了对方的眼睛。
那埃塞俄比亚人扔掉武器,双手捂住了脸。迈穆农又向他的胸部刺去,把他推到了楼梯下,楼梯再一次通畅了。他大声对我喊道:“跟上莱迈姆。别站在那儿。紧紧跟住他,越快越好。”
我抓住玛萨拉的胳膊,但其实我根本就没必要拽着她跑。她腿脚麻利,跑得很快,反而是她领着我。
我们跑出屋子来到露台上,强烈的阳光射向我们,刚从黑暗的屋子里出来,这阳光让我一阵眼花。我眨眨眼,好让视野清晰起来,然后我望向石桥那端,远处的高原上,塔努斯的希卢克步兵正在那里酣战。我看到了他们高高举着盾牌,头上的羽毛随风飘舞。
“杀!杀!”他们不停呼喊,矛头上沾满了鲜血。在他们面前,惊恐的村民四散逃开,他们已到了石桥桥头。
阿库思的士兵也在那里,有二三百人,他们背后就是万丈深渊,背水一战,这种时刻,每个人都变成了英雄。现在这些人俨然成了真正的雄狮。虽有一些人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掉落进深深的峡谷,丧了性命,可幸存的猛士依然固守作战,击退了希卢克人的第一次冲锋。
这时我看到了塔努斯,如我所料,他就守在两军正中间。黝黑的希卢克士兵组成了一片黑色的海洋,而他那闪光的头盔则像那海洋里的灯塔。我看到他甩过头,开始高歌,鼓舞士气。
他用希卢克语唱着,那原始的歌声穿越了深渊,连站在城堡露台上的我都能听得到。他周围的士兵也跟着齐唱起来,边唱边如巨浪般往前冲。这一次冲锋谁都没有办法拦得住,他们连刺带砍,杀出一条路来。塔努斯第一个冲上石桥,他身材虽魁梧,身形却敏捷,依然边冲边唱。希卢克士兵跟着他上了石桥,桥太窄了,他们只好汇成一路,纵队前行。
塔努斯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歌声也戛然而止。
就在我站的位置下面,也就是埃德巴·塞吉德城门处,跑出来一个人,站在桥头,迎战塔努斯。我是往下看的,所以看不到他的脸,但他右手中的武器却绝对错不了,那分明正是蓝剑。剑光映着阳光,闪耀成了夏日里的一道闪电。
“阿库思!”塔努斯怒吼一声,“我一直在找你。”
阿库思虽不懂他的话,但意思却再清晰不过了。他在风中大笑,胡子随风飘动,烟雾一样绕在那张山羊脸下。
“我认识你!”他在头顶挥舞着蓝剑,在风中嘶嘶作响。“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他冲上前,走上狭窄的石墙,径直冲向塔努斯。
塔努斯握紧青铜盾牌,变换一下姿势,用盾护住头部。他知道蓝剑的威力,并不打算用自己脆弱的青铜剑去迎战。阿库思也从上次的交手中学会了谨慎,从他手握蓝剑的样子,我猜他并不打算像上次那样轻率出击。
两人走近了,阿库思抖擞一下精神,我看他耸了耸肩膀,身体向前倾了一下,用力举剑刺向塔努斯的头部,塔努斯举起盾牌挡住蓝剑,要是一把普通的剑,早被盾牌折断,但蓝剑却像戳羊皮一样将盾戳穿,不过还是有一半卡在了盾牌中。
这时我明白了塔努斯的意图,他变换姿势,是想更换角度,用盾牌将蓝剑卡住,阿库思挣扎几下,想撤回兵器,可用尽全力,剑还是被紧紧地卡住。
阿库思再次使出全身力气,意欲拔回蓝剑。这一次塔努斯没有抵抗,反而顺着阿库思收剑的方向推去,这意外的举动一下子使阿库思失去了平衡。阿库思脚下不稳,跌倒在崖边,摇摇欲坠,为保持平衡,他只好放手松开剑柄,剑仍然卡在盾牌里。
他双臂像风车一样旋转,蹒跚着似要跌落下去。这时塔努斯弃守为攻,用盾牌护住肩膀,向前移去。他用力将盾牌撞向阿库思的胸部,蓝剑剑柄上的圆头随之刺入对方凸起的腹部。
阿库思往后一甩,掉进了深渊,他先是在空中慢慢翻了个筋斗,而后就径直掉了下去,坠落时,只见长袍飘舞,胡子也像战车上的旗帜一样在风中摆动。
我站在露台上,看到他如此走完生命的最后旅程,以前,他就是这样对待很多不幸的灵魂的。从石桥落下一直到撞向万丈之下的岩石,这一路上他一直尖叫,那尖叫声越来越远,最后戛然消失。
塔努斯独自站在石桥中间,依然高擎盾牌,蓝剑还卡在盾牌中。
慢慢地,吵闹声和厮杀声消失了。埃塞俄比亚人看到自己的大王战败落崖,军心大乱,纷纷扔下武器跪地求饶。希卢克士兵嗜血成狂,埃及将领来不及阻止,只能从他们手中救下一部分投降的人,把这些人拉到奴隶主那里,捆起来带走。
我顾不上看这些,目光一直停留在塔努斯身上,他还站在桥上,缓了一会儿,开始向城堡的大门走去,士兵个个举起手中的武器,向他致敬、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