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重庆
虽挂着火炉招牌，
体温的卖点
却并无火焰。
即或
高烧的四十度长腿
偶尔翻越一两日栏杆，
重庆人
眼里的叹号，
也会涌动滚滚风云；
外地人
心中的问号，
准能堆成莽莽群山。
而2006
火炉真的火了——
四十度任意发挥，
似乎取得长驻季节的资格；
四十五度并不鲜见，
经常刻在重庆的软盘深处。
一、烧烫了路的心脏
柏油路
像一位时髦女郎。
路的胸肌丰满，
暗示着成熟的里程。
道的身段修长，
于拐弯处勾勒动人曲线。
乌黑的路面，
像一头披发，
飘向比王洛宾更遥远的地方，
留下皮鞭赶不走的音符。
脚板们
在路的胸肌上丈量，
能丈量出心情的黄金；
车轮族
在路的肢体上滑行，
能滑行出兴趣的巅峰。
于是
人心的指南针
改变感情投资方向。
出门的相思，
必找柏油路的红豆；
归家的鸿雁，
只认柏油路的门牌。
尽管
柏油路抬高身价，
买路钱不走后门，
而荷包
则心甘情愿
倒出血汗的故事。
但
2006夏季
重庆
柏油路
心理防线起火，
肌肉深度烫伤。
冒着踉跄的缕缕青烟，
飘着忧愁的丝丝焦味。
面容憔悴浮肿，
长满郁闷的疱疹。
身体孱弱虚胖，
流着伤心的脂肪。
拉脚板后腿，
将进行曲改为慢板。
向轮胎呼救，
给耳朵们灌输杂音。
石板路
像一位淳朴的老人。
无论在
满脸沧桑的古镇，
性格复杂的山川，
还是在
充满希望的田野，
吟颂小曲的溪旁。
它总是
用清心的哲学处世，
以冷静的章法为人。
心胸的沧海，
不拒脚印的细流。
脊梁的渡船，
承载行人的百川。
夏日，给心情一种凉爽。
雨天，给脚板一种舒畅。
任凭
鞋底的锉刀
在它身上磨牙，
磨出许多带血的斑纹。
任凭
时光的斧头
在它肩上嘶咬，
咬出无数仿古的图章。
甚至留下
青一块红一块的记忆，
紫一块白一块的商标。
因此
人心的股市，
看好石板路的行情。
眼睛的秋水，
甘当石板路的粉丝。
而且
情趣的蝴蝶，
常到石板路访古寻幽。
心事的白鸽，
常托石板路传书带信。
骨骼的倦鸟，
常去石板路舒筋活血。
但
2006夏季
重庆
石板路
基因图谱乱码，
性格模型扭曲。
似乎
从火炉的病体上，
嫁接了重量级感冒的枪手。
导致
火气很大，
全身高烧，
换上浮躁的主机，
成为滚烫的铁板，
对阳光一律打收条，
对脚板强行打烙印。
其实
岂止，柏油路
心理的防线起火。
岂止，石板路
被火炉病体感染。
水泥路
同样被火炉挤干了水分。
泥土路
依然被火炉抖散了骨架。
几乎所有的路——
身材高的或身材矮的，
腿脚长的或腿脚短的，
年龄大的或年龄小的，
均被火炉
同化成三昧真火，
异化为变形金刚……
二、烧红了田的胸膛
水田姓水。
以不败的纪录，
保持着水的尊严——
春雨潇洒走一回，
水田悄然扩充水的阵容；
暴雨失态疯一阵，
水田及时调整心态容量；
当稻谷抢占位置，
水田导演十面埋伏；
当寒风举起长鞭，
水田不作任何让步。
但
2006夏季
水田们一败涂地。
有的
被太阳抄家，
多年的积蓄全部没收，
只剩下瘫痪软弱的底牌。
有的
被太阳查封，
吊销经营水吧的执照，
列入旱地阶层整合名单。
有的
被太阳杀戮，
满身纵横交错的刀伤，
却未留下半点指纹血迹。
水稻姓水。
履历表上，
全是水的字根——
在秧苗幼年，
水不断补充钙汁；
在稻子花季，
水传递授粉情书；
当谷粒分娩，
水输血催生助产。
因而
只要走进
夏天的驿站，
即会享受十里稻香的服务；
只要收到
金秋的请柬，
定会饱尝稻谷成熟的风姿。
但
2006夏季
由因
水田城门失火，
殃及水稻前程。
早熟的水稻
被太阳抓住尾巴，
被迫立下欠收的字据。
中熟的水稻
被太阳剪径打劫，
囊中的血浆所剩无几。
迟熟的水稻
被太阳无情腰斩，
童年的梦想胎死腹中。
由因
水田城门失火，
殃及祠堂家族。
鱼虾族——
虽然性情底纹本分，
安于水田天地不宽的现状。
而
此时
却遭灭顶之灾。
有的死于水的温度升级，
有的死于水的供应断档。
青蛙族——
虽有水陆两种本事，
经常于田坎唱高调。
而
此时
面临油煎火烤，
有的因无水润喉垂头不语，
有的因急火攻心停止呼吸。
泥鳅族——
虽身怀拒捕的绝技，
常从巡捕者手中逃逸。
而
此时
竟然智尽技穷，
有的被加温的淤泥蒸煮，
有的被板结的泥土掐死。
黄鳝族——
虽遗传的城府很深，
善在淤泥中克隆地道战。
而
此时
城府轰然倒塌，
有的被阳光的长枪击毙，
有的在地道的根部长眠。
三、烧断了地的脊梁
蔬菜
始终保留四季歌。
春季到来
蔬菜的种子选手，
感情冲动地告别沉睡，
掀开土地的盖头，
用绿色点缀大好的河山。
夏季到来
蔬菜的热门话题，
装进每个家庭的心里，
驱赶汗滴的积分，
用绿色解析炎热的方程。
秋季到来
蔬菜的匆匆脚步，
追随五谷的辉煌成就，
为扁担增加就业，
用绿色写满维生素的丰收。
冬季到来
蔬菜的柔弱肩上，
穿上塑料大棚的披风，
冲破寒潮的封锁，
用绿色留住更多的碗筷。
而
此时
蔬菜选手
被阳光的重拳击倒，
失去入围的资格。
蔬菜话题
被阳光的风头占道，
丧失了市场席位。
蔬菜脚步
被阳光的镣铐锁住，
给餐桌出具欠条。
蔬菜肩上
被阳光堆满了刺猬，
远离人们的胃口。
红苕
公认的耐温将军。
或许
在盘古王走出蛋壳
开天辟地的季节，
或许
在农作物清匪反霸
进行土改的时期，
红苕
亮出高处的竹节，
将肥沃的土地谦让朋辈，
把贫瘠的土地留给自己。
岁月流转，
沧桑去来，
事实双手举证：
红苕的秉性确实耐温。
它
不向水
过多的索取，
只需要立足之地。
凭着一根藤蔓起家，
敢孤军深入土的腹心。
根须
在黑暗中探索，
不断地延伸战线。
枝叶
在阳光下繁衍，
不断地扩张队伍。
果实
在历书的消耗中上市，
不断地增加份额。
甚至
能够创造出
一根藤孵抱一窝崽的惊人业绩。
红苕
周身是宝，
苕尖是桌上的美味，
苕藤是猪们的佳肴。
而苕粉
既能填补豪华型肚皮的空白，
又能弥补大排档荷包的缺陷。
正是因为红苕的
铁杆性格，
菩萨心肠，
才避免大量嘴巴
遇天灾翻版流浪汉老调，
遭人祸谱写冤死鬼新曲。
而
此时
红苕的根须战线，
被阳光的火力猛烈阻击，
几乎全线崩溃！
红苕的枝叶队伍，
被阳光的烤箱强力烘烤，
几乎变成柴草！
红苕的果实份额，
被阳光的刀片大力削减，
几乎沦为乞丐！
水果
土地的新贵。
它们身份的交椅提高，
源于政策闸阀的功能——
使许多人家
有余粮的细流，
有存款的活水。
导致
胃口的罗盘，
改变食物方向，
摄入蛋白的高山，
引入脂肪的运河。
于是
富贵病登场，
体内的舞台上——
或高血糖当红成为台柱，
或高血压走俏担纲主角，
或高血脂出山翻番打滚。
而水果
既能满足
嘴巴不同的爱好，
肠胃各异的兴趣；
又能调节
营养多少的队列，
热量高低的方阵。
于是
水果时来运转，
从荒坡脊梁走进土地营盘；
土地靠拢黄金，
远超与粮食搭档的出场收入；
农民得到实惠，
改温饱型粮仓为小康型钱袋。
于是
高处的目光
向水果的根须倾斜，
村庄的目光
向水果的枝头看齐，
市场的目光
向水果的容貌讨好。
水果们
春风得意，
频频招手炫耀赫赫地位；
知恩图报，
深深鞠躬献上累累硕果。
而
此时
水果倍受蹂躏。
年幼的果子
有的被阳光的炉灶烤干，
满枝挂着残骸；
有的被阳光的弹片击落，
遍坡堆积尸体。
壮年的果树
根基深的
被太阳摧成残废，
或血管梗塞大脑偏瘫，
或皮肤癌变骨头坏死；
根基浅的
许多英年早逝，
甚至成为一具具木乃伊。
四、烧焦了山的头颅
花草
山中美女。
野菊花——
其实底片不野，
有着美丽的内景。
天宽地阔，
它却选择贫寒的土地入户。
歌舞升平，
它却甘于荒坡野岭的生活。
而且
不越季节雷池，
只跟秋天脚步，
用满头金发增加山的亮色。
百合花——
状如喇叭
却不自吹自擂。
纵居杂草乱木之中，
污染不了
洁白的云裳基调，
姣美的动感腰枝。
遮挡不住
低调子的韵律，
高纯度的幽香。
陆游诗曰：
“芳兰移取遍中林，
余地何妨种玉簪，
更乞两丛香百合，
老翁七十尚童心。”
杜鹃花——
花中王后。
家族人丁兴旺：
有俗名“毛鹃”、“夏鹃”的姐姐，
有雅号“东鹃”、“西鹃”的妹妹……
花王后崇尚血的色彩
戴红色凤冠，
披红色霞帔，
穿红色罗裙，
系红色玉带……
一当她
春夏出巡，
即改变
山的色调姓氏，
林的包装品牌。
于是
杜鹃花
又名“映山红”。
山中
岂止野菊、百合、杜鹃。
每一座大山，
花美女众多如云。
每一个季节，
花仙子各显风姿。
而
此时
花美女遭遇摧残。
含苞的花胎
仿佛被太阳的绳索打包，
解不开襁褓的出口，
挣不断脐带的羁绊。
吐蕊的倩影
刚露出隐藏心底的头绪，
即被阳光挟持，
蒙上窦娥之冤。
绽放的花容
被强行压缩青春期页码，
续写孟姜女的泪水，
陪葬林黛玉的锄头。
而那些
等待季节的美眉
绿叶不愿陪伴，
枝干麻木不仁，
当时段属于她们的专利，
已早无昔日潇洒。
竹子
大山的绿袍。
犹如
华丽绸缎缜密缝制，
微风吹来
在山中袅袅飘逸；
好像
孔雀羽毛精工制作，
举目望去
在远处婷婷开屏；
又似
绿色翡翠匠心镶嵌，
即或夜里
在月光下熠熠闪光。
而且
世人公认
性格中长满坚果，
意志里浇铸钢筋。
郑板桥诗曰：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而
此时
竹子的阵脚
似乎弱不禁风——
别人尚有绿意，
竹的武装却轻易解除；
别人尚在抵抗，
竹的防线却全面溃疡；
别人抬出伤员，
竹的兵马却集体注销。
飘逸的绸缎，
被太阳完全毁容；
美丽的羽毛，
被太阳连根扒去；
耀眼的翡翠，
被太阳没收光彩。
人体的肺
虽是一个零件。
但
作用的砝码
事关整部机器——
调节大小渠道，
过滤二氧化碳；
平衡体内生态，
保持氧气童真。
而森林是
村庄的氧吧，
城市的肺叶。
甚至
一棵树就是
一只野生氧气瓶，
一个天然清洁工。
因此
启动机构的引擎，
装备人才的齿轮，
投入经费的润滑剂，
确保
肺的组织结构完好，
林的血液运转正常。
而
此时
太阳的毒手
伸向肺叶根系，
抽干森林气血，
搬走储水的偏旁，
烫死植被的部首。
使森林
脉象极度虚弱，
被易燃的汽油们代理。
即或
过路人的一根烟头，
萤火虫的一束灯光，
甚至雷的一声咳嗽，
皆会引发
熊熊大火的兵变！
滚滚浓烟的邪气！
于是
森林前线告急
拉响火的红牌警报，
陷入火的生死重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