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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学驴叫和演木偶戏等事

堂吉诃德迫不及待地想听那个运武器的人讲述趣事。在马厩找到那个人后殷勤地帮他冲洗牲口槽,所以故事很快就开始了。说一个镇上,镇政府里有个委员丢了头驴子,找了一段时间都没有找到,半个月后,他的一个同事说他在山上看到了他的驴子,于是,二人一起步行到山上找驴子,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没发现。委员的同事出了个妙主意:学驴叫。这样他们分头来找,一边找一边叫,驴子听见了就会搭理他们。他们商定后分头行动,结果呢,他俩几乎同时学驴叫,都将对方当成了驴子,以为找到了,循声前往,见面后,那失主说:“老哥啊,难道刚才叫的不是我那头驴么?”那一个说:“不是驴,是我啊。”失主说:“老哥,我老实说吧,要是单凭叫声呀,你跟驴子没一点分别。我这一辈子没听见过学驴叫这样活像的。”出主意的那人说:“老哥,这几句夸奖回敬你自己才对。我凭创造我的上帝发誓,世界上驴叫学得最像的也输你一着。因为你中气足,声音的高低长短、节奏的回旋顿挫都恰到好处,惟妙惟肖。我实在自愧不如,对你的绝技十分佩服。”失主说:“哎,这么说来,我凭这一技之长,可算是有点本领,从此可以自豪了。我以前也觉得自己驴叫学得不错,可是不知道有你说得这么绝。”说完,俩人又分两路,再次学驴叫,总以为对方是驴子,重又聚合在一起。最后,他们一无所获,因为驴子已经让狼吃掉了。他们哑着嗓子回到了村里。他们将山上寻驴的经过讲给大家听,同时吹嘘对方学驴叫的本领。这件事很快传开了,搞得另外一个村子里的人见了这个镇上的人就学驴叫。这个玩笑越开越大,最后酿成悲剧,人们动武斗殴。我估计后天还会有架打呢,我买这些长矛就是为了早做准备。

他刚讲完,就进来一个脸上贴膏药的人。堂吉诃德又好奇地问店主,这人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个叫佩德罗的是演木偶戏的,他早年演出挺有名气的,常在曼却·台·阿拉贡一带来往,演的是《鼎鼎大名的堂盖斐罗斯解救梅丽珊德拉》。故事很有趣,演得又精彩,这一带多年来没见过这样的好戏。他还带着一只猴儿,那猴儿的本领别说猴儿里少见,连我们人都没有的。问它什么事,它会留心听着,然后跳上它主人的肩膀,咬耳朵把答话告诉主人,这佩德罗师傅就替它说出来。它讲的多半是过去的事,不大讲未来;尽管不是句句都准,大致是不错的,因此我们相信它有魔鬼附身。它每说一件事——我意思是它咬着主人的耳朵叫他传一次话,就要收两个瑞尔,所以大家认为这位佩德罗师傅非常有钱。他靠的不过是自己一条舌头、一只猴子和一套傀儡戏。

说着,佩德罗师傅又回来了,后面跟着辆大车,车上是演出道具和那只猴子。堂吉诃德迫不及待地给了两个瑞尔,要求猴儿给卜算下未来,果然,猴儿没辜负他们的期待,佩德罗听完猴儿的话,跪地抱着堂吉诃德的腿说了一段话,让主仆二人及周围的人都惊呆了。他说:“我抱着的这两条腿呀,就好比赫拉克利斯的两根柱子,您就是重振骑士道的大伟人、有口皆碑的骑士堂吉诃德·台·拉·曼却呀!懦弱的人靠您壮胆,要跌倒的人靠您支持,躺下的人靠您扶起来,一切不幸的人都靠您帮助和安慰!还有你呀,桑丘·潘沙老哥,世界上头等好骑士的头等好侍从啊,你放宽了心,你的好老婆泰瑞萨身体很好,这会儿正在梳理一磅麻。我还可以说得仔细点儿:她左边有一把缺口壶,装着一壶好酒,她一边干活儿,一边喝酒消遣呢。”

这番话让堂吉诃德相信这真是只未卜先知的猴儿。不过,这猴儿的机灵总让堂吉诃德觉得是歪门邪道。他们主仆俩说了一会儿话,佩德罗师傅来请他们去看戏。戏台周围点了无数根蜡烛,灯火辉煌。佩德罗在后台操纵木偶,前台站着个男孩子。一阵喧闹声过后,男孩子开始了:这讲的是堂盖斐罗斯先生救回他夫人梅丽珊德拉的故事。梅丽珊德拉给西班牙桑苏威尼亚城的摩尔人抢去了。这会儿出场的是查理曼大帝:请看他头戴皇冠,手拿宝杖;传说他就是梅丽珊德拉的父亲。他瞧女婿这么悠闲自在很恼火,跑来骂他了。他把女婿教训了一顿就走了。堂盖斐罗斯单枪匹马去救他的妻子。各位请回脸瞧瞧,那边一座塔是萨拉戈萨堡垒里的,现在叫做阿尔哈斐利亚塔。塔里一位穿摩尔服装的女郎走到阳台上来了;她就是绝世美人梅丽珊德拉。她被俘以来,怀念巴黎和自己的丈夫,常在那里瞭望着通向法兰西的道路,聊以解忧。快瞧,这会儿出了一件意外的事。旁边那个摩尔人乘机吻了她。她真是气坏了。很快这个放肆无礼的家伙就受到了惩治。那边一人骑马跑来,身披法国式斗篷;他不是别人,正是堂盖斐罗斯。这边是他妻子在塔里阳台上站着;那色胆如天的摩尔人已经受了处分,她好像平静些了。啊,梅丽珊德拉终于认清是谁了,她这会儿正从阳台上往下缒地,打算骑在她那位好丈夫的鞍后一同逃走。可是,啊呀,真糟糕!她裙子给阳台的铁栏杆挂住了,把她吊着上下不得。可是看啊,老天爷大发慈悲,救了她的急,堂盖斐罗斯赶紧跑来了!终于,他们夫妻跑出城去了。有几个管闲事的人看到他们逃跑就向国王禀报。国王立即下令打钟,宣布处于紧急状态。瞧!多少骑兵披着雪亮的盔甲,都出城去追赶那一对情人了!吹响了多少喇叭、多少号筒啊!擂动了多少大鼓小鼓啊!我只怕他们给追兵捉住,拴在马尾巴上拖回来,那就惨了。故事说到这里,正热闹紧张处,出现了让人始料未及的一幕:堂吉诃德看见那么多的摩尔人,听到响成一片的鼓角声,觉得该为逃亡的一对出把力,就站起来大喝道:

“有我在这儿呢!像堂盖斐罗斯这样有名的骑士、多情的英雄,我决不能眼看他遭了毒手!你们这群浑蛋,站住!不许追赶!不然的话,先得跟我打一仗!”

他口中说着就动手,拔剑跳到戏台旁边,急忙忙、恶狠狠地向戏里那些摩尔人挥剑乱砍。有些傀儡砍倒了,有些断了脑袋,这个折了脚,那个剁成块儿。有一剑狠狠地从上直劈下来,佩德罗师傅要不是一蹲身缩着脖子趴下,他那脑瓜子就像粉团似的切成两半了。不消一刻工夫,整个戏台全打塌了。木偶都坏了,猴儿也跑了。可怜的佩德罗转眼由有钱人变得一无所有了。这时,堂吉诃德平静了些,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今天幸好他在,否则那对夫妇就惨了。桑丘很同情佩德罗的遭遇,刚才还是帝王的主人,箱子里装满了华服,现在成了一无所有的乞丐了。最后,堂吉诃德由店主和桑丘这两位中间人公断,赔款总数是四十又四分之三瑞尔,双方都很满意。桑丘当场付清了钱。佩德罗师傅另外还要两个瑞尔作为他寻找猴子的酬劳。由木偶引起的这场风波总算平息下来。

天亮后,大家各奔前路了,堂吉诃德主仆俩也离开了客店,继续他们的冒险之旅。

看了上面的故事,大家肯定觉得佩德罗的猴子真是太神奇了,是不是神的化身呀。佩德罗是不是神仙呀。其实,这个佩德罗不是什么好人,他的真实身份是个罪犯,名字叫希内斯。他就是堂吉诃德在黑山释放的苦役犯中的一个,后来还偷了桑丘的驴子,这个人罪行累累,他怕自己落入法网,便逃到了阿拉贡境内,在左眼贴了块药膏,干起了演木偶戏的营生。那只猴子是他从几个基督徒手里买来的。经过他的训练,猴子一看到他做某种手势,便跳到他的肩膀上去。至于他知道的那些事情,都是事先打听过的,所以,他一见到堂吉诃德主仆俩,就认出了他们,并且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他们的敬佩。

堂吉诃德出了客店,决定先到艾布罗河两岸附近观光一番,然后再到萨拉戈萨去,因为比武的日期还远,尽有工夫一路游赏。他打着这个主意,继续登程,走了两天,没碰到值得记载的事。第三天,他正要走上一个山头,忽然听到震耳的鼓角声和枪声。他以为是军队过境,就骑着马上山去瞧瞧;到了山顶,看见底下一大堆人,大约有二百多个。他们拿着各种兵器,长枪呀、大弓呀、长戟呀、长柄斧呀、尖头杖呀,还有几支火枪和许多盾牌。他下山坡近前走了一段,才看清那些旗子的颜色和上面的标志。最醒目的是白缎子旗上面的一头驴,和小种的真驴一般大,正昂头张嘴、吐出舌头、伸着脖子叫呢,活像一头真驴。周围一圈大字,写着两句诗:两位市长学驴叫,气力并没白费掉。堂吉诃德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准是两个镇上的人要决斗了,他觉得他应该过去调解他们之间的纠纷。堂吉诃德朝人群里走去,大家看到他后很诧异,都瞧着他,堂吉诃德见大家都沉默,开始了他的调解演说,大致表达了这样的意思,为了区区小事,大动干戈是没有必要的。明白事理的男子汉,井井有条的国家,只为四件事才该不顾生命财产,拿起武器奋战。第一是保卫正教;第二是保卫自己的生命——这是人情天理;第三是保卫自己的名誉、家庭和财产;第四是在正义战争中为国王效忠。此外,我们为了某些正当合理的事也该拔剑争斗。别的,都可以一笑置之。说了一会儿,他停下来喘口气,他见人们静静地在听他说话,就打算继续讲下去,可是,桑丘突然自作聪明,趁主人停顿之机,说了一番话,意思是说学驴叫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听人家学驴叫就发火确实没道理,还炫耀自己也会学驴叫呢,说完就学了一声驴叫,正是这一声驴叫招致了灾祸。因为他旁边站了一个人以为桑丘是在嘲弄他们,举起手中的棍子,对桑丘猛击一下,将他打倒在地。堂吉诃德见桑丘遭了殃,立即举起长矛冲过去,可是,中间拦着许多人,这时,雨点般的飞石落到了他的身上,数不尽的大弓和火枪都瞄着他。他一看情势不妙,只好掉转马头拼命逃跑,一面祷告上帝保佑他脱险,时时刻刻只怕背后飞来一颗子弹,身上被打出一个窟窿。那队人看他逃走,也就算了,并不向他开火。他们把刚苏醒的桑丘抬放在驴背上,让它带主人跑。桑丘昏头昏脑,管不了自己的驴;可是他那灰驴和驽骍难得是寸步不离的,自然会跟上去。堂吉诃德跑了好一段路,回头看见了桑丘;他瞧没人追赶,就站住等待。

等桑丘的灰驴驮着他来到跟前时,堂吉诃德下马检查桑丘的伤,发现一点儿伤也没有,便训斥了他一番。桑丘承认自己不合时宜地学驴叫是不对的,可是他还说了一些话来表达他对主人的失望之情。他说:“有些游侠骑士把忠实的侍从撇给敌人去捣成泥、磨成粉,自己却逃走了。”堂吉诃德答道:“退却不是逃走。我告诉你,桑丘,勇敢而不谨慎,就是鲁莽;莽夫的成功多半靠运气,不靠勇气。我承认自己是退却,但不是逃走。许多勇士逃得性命,卷土重来,我是向他们学的。”

他们慢慢走着,桑丘身上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牢骚满腹,他说觉得跟堂吉诃德在一起没什么指望了,这次堂吉诃德让他白白挨打,还会有下次的。他要回家,回到老婆孩子身边,踏实过日子。跟着堂吉诃德这么久,住的是荒山野岭,喝的是凉水,吃的更糟。堂吉诃德听了他仆人的话,没有生气,只是说:“桑丘,我完全可以和你打赌,这会儿只要让你说个痛快,你身上哪儿都不疼痛了!我的孩子啊,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只要你疼痛全消,我听了你这派浑话生气也情愿。你既然一心想回家和老婆孩子团聚,上帝也不容我阻挡你。我的钱就在你手里,你估计咱们出门多久,你每月该有多少工钱,自己扣吧。”桑丘毫不客气地和堂吉诃德算起工钱来,桑丘觉得给骑士当侍从比给庄户人家干活辛苦些,应该多拿些工钱。堂吉诃德十分痛快地什么都按照桑丘说的办,可是桑丘在计算时间的事上,让堂吉诃德大发雷霆。桑丘说:“工钱得从你答应我当海岛总督那天算起,应该是二十年零三天了。”堂吉诃德这会儿可是清醒的,他在自己脑门子上拍了一个大巴掌,哈哈大笑道:“我自出入黑山以来,或者从咱们这三次出门到今,还没满两个月,桑丘,你怎么说那个海岛已经许了你二十年呢?我这会儿明白了,你是想把我交给你的钱都算你的工钱一口吞掉。你要真有这个心,我马上全部奉送,但愿你拿了大有好处。我只要能甩掉你这么个糟糕的侍从,尽管穷得没一个蹦子也甘心,你这个不守骑士道的家伙。”接下来,堂吉诃德把桑丘结结实实地臭骂了一顿。

桑丘一直瞪眼瞧着堂吉诃德,悔恨得热泪满眶,并求堂吉诃德原谅他的胡言乱语和不懂事,还表示愿意伺候堂吉诃德一辈子。堂吉诃德听他这么说就原谅了他,说答应给他的海岛一定会给的。说话间,到了一片杨树林边,他们在树下睡了一个晚上。次日天一亮,他们便上路了,朝著名的埃布罗河岸走去。

名师伴你读

品读与赏析

演木偶戏又引起了堂吉诃德的疯病,那个学驴叫的故事也以堂吉诃德的出手以失利而告终。堂吉诃德狼狈地独自逃走,让桑丘牢骚满腹,桑丘再一次表示想要工钱回家过日子。当然最后以主仆二人和好收场。补叙的使用让故事更加完整丰富,主仆二人的对话也是本文的精彩之处。

学习与借赏

1.精彩的对话描写。主要体现在堂吉诃德和桑丘身上。堂吉诃德虽然疯傻,却不是时时如此。在这一章对于桑丘受的委屈,堂吉诃德十分理解,听桑丘抱怨,对于桑丘提工钱也全部答应。例如,堂吉诃德说:“我的孩子啊,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只要你疼痛全消,我听了你这派浑话生气也情愿。你既然一心想回家和老婆孩子团聚,上帝也不容我阻挡你。我的钱就在你手里,你估计咱们出门多久,你每月该有多少工钱,自己扣吧。”桑丘毫不客气。桑丘的贪心惹怒了堂吉诃德。读者每次都能从主仆二人的对话中看到他们性格的不同侧面。

2.严谨的情节结构。尤其体现在行文里的前后照应以及过渡句上。例如,开篇的“接下来,还是想和大家说说佩德罗和他的猴子的事。那只猴子真的会未卜先知吗?不然,佩德罗怎么会知道堂吉诃德主仆俩这么清楚呢?大家听我说完就明白了”。紧接着就开始叙述未完的故事。猴子的事情大家清楚之后,堂吉诃德继续走,又碰到了一群人,正是前文说到的学驴叫故事的继续。虽然是两件事情,可是结构清晰,情节既独立又完整,故事的过渡衔接巧妙,没有斧凿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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