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又回京州
如她安好，已是大幸。
这次的风声却是一点都没有在江湖上流传出来，只不过是凤珏一句戏言，天下不知，南瑾琛就当真给做到了。天下不知。
三日后的清晨，天色有些昏暗，凤珏还在浅浅的睡意之中。屋内突然冲进了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
凤珏眯着睡眼惺忪的双目，一脸不情愿的被玖歌从床上拽起来。
“玖歌？”
“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床上，媒婆还花轿子都在门口候着呢，起来起来，我帮你好生装扮一番。”玖歌不由分说的将凤珏从床上拖出来，拍拍手，房门便打开了进来三四个看着十分喜庆的丫鬟们。
“你们把东西放在这里便可，其他的事我自然会再吩咐。”玖歌颐指气使的说道。
丫鬟们遵命的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出房间，在门口候着两位主子。
玖歌拿起丫鬟们送来的嫁衣，来不及细细看着，连忙给凤珏套在身上。衣服换好之后，玖歌在凤珏不施粉黛的脸蛋上开始描绘起来，先是细长的柳叶弯眉，眉心点上一粒朱砂。
然后从雕花象牙筒中取出朱赤色口脂，沾一点在双指上，给凤珏抹上了唇，那样的唇瓣立刻便如桃花一般。
看过凤珏少许装扮过的脸之后，玖歌似乎还是有些不大满意，于是又给凤珏细细描上了花钿。从那花瓶中含苞而房的莲瓣兰中摘取下一片，粉中透白，边缘处还有些金色的纹斑。
蘸上些清水，兰瓣就贴上了额头，拂之不去。
瞧见凤珏这幅模样，玖歌都禁不住有些惊异起来。那样如花般的模样，配上这淡淡的胭脂，如说貌为天人，也是一定都不为过。
“玖歌，你在傻笑些什么？”凤珏敲了敲玖歌的头，嘟起嘴说道。
“姐姐这幅模样，定是神仙见了都我见犹怜，更不用说那妖娆的琛公子了。”玖歌拉起凤珏，“姐姐给我好好看看。”
凤珏看见她那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不忍打断她，只好依着她的要求站了起来，转了几圈。
南瑾琛潜人送来的嫁衣果然做的巧夺天工，且不说衣服大小合体，就是那样出众的剪裁这世间也难有第二人有这样的手艺。
凤珏带起凤冠，脸上用红色方巾遮着，上面还有股来自他身上的香气，料想这块方巾一定是他随身带着，所以才不留余地的沾上了他的气味。
内着红色绢衫，外面套着一件绣花的红袍。知道凤珏是不喜繁礼的人，南瑾琛也就为命人送来什么颈套项圈通天锁，胸前要挂起的铜面照妖镜，还有子孙袋之类的。罩一件精致霞帔，红裙红裤锦绣红鞋，千娇百媚。
装扮完了之后，玖歌见时辰也差不多了，连忙最后再收拾妥当些，扶着她走了出去。
无生门今日照常迎客，只是全被一块透玉遮住了视线，不见里头发生了何事。
凤珏沿着透玉，在玖歌同那媒婆的相迎之下，一路慢慢的走出了无生门。
到了门口，果然有顶大红花轿在外头候着。凤珏被红色方巾遮住了视线，看不到究竟是何种景象。只觉得人声有些鼎沸，鞭炮声响一直未停。
她心中突然有些慌张，这样的情形自己自是从未遇到过，不知要如何做才好。凤珏本想问问身边的玖歌接下来该是如何，手心里却是一热，被人紧紧的握住了。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那样温热的话语在耳边回荡，她脸上瞬间变红了起来，幸好盖着这方巾，不然恐怕会被人狠狠笑话了去。
南瑾琛今日也是一身的红色锦服，腰间配着一条金玉腰带，也是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他驾着高头大马早早便在无生门门口等着她，哪怕媒婆早已催促多时吉时已过，他还是心甘情愿守在那里等。他信她，也信她会来。
南瑾琛握着凤珏的手，领着她走进了花轿子里。看着她安然的坐在里面，他看了多眼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轿帘。
媒婆应时喊道起轿，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便开始了行程。
凤珏坐在轿子内，淘气的掀开方巾，透过轿帘的缝隙偷偷看了一眼。可惜除了震耳欲聋的唢呐和鼓声，她只见一些人影匆忙的从自己的轿子边走过。
“小珏，你又不乖了。”
正当她还想再看几眼时，南瑾琛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在她的耳边响起。凤珏小声嘀咕起来，把红色方巾放了下来，安分的坐在轿子内。
淮水城内的一家酒楼，几个衣着华贵的人正坐在一起品茶小聚。
“公子，你看到了这时，我们该如何做？”一名清秀小厮的有些不安的问道。
“静观其变，不过多久，我们也就可以看到结果了。”桌上那名白衣公子嘴角溢出一抹笑意。
“可是，”那小厮还想多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尖声细语的人出口阻拦了。
“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主子的事情他自会决断。”
那清秀小厮被这么咦凶，顿时闭上了嘴，委屈的闪到了白衣公子身后。
“秀心，有些事不必多言，这是为你好。”白衣公子瞧见她那副委屈的模样，只好如此开口安慰道。
“是，公子。”秀心领命之后，不再多言。
“主子，接下来是否按计划行事？”那尖声细语的中年人问道。
“当然照计划进行。”白衣公子浅笑道。
“好，那属下就照计划进行。”尖声细语的中年人缓身退了下了。
白衣公子把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起步往外走去。他手里也拿着把玉折扇，乍眼一看，同那南瑾琛的扇子竟似一个样子。
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竟有一种隔世千年的感觉。
迎亲的队伍出了淮水城，到了城郊外。已是初夏，清风徐来，路旁的柳枝都开始伸展出曼妙的身姿。在阵阵风中，柳叶摆动起来，翠绿的枝条甚至拂过路过的人儿。
南瑾琛驾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方，后面跟着的就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唢呐声和鼓声一直未停下来，响彻在耳边。
“琛公子。”
一个瘦小的白色身影出现在南瑾琛的视线内，他眼光轻轻一瞟，漫不经心的略过去。既不答话，也不停下马，仿佛从未见过一般。
“琛公子？”
白衣公子似乎有些不甘心，提高声调又喊了一句。
南瑾琛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坐在马上都不愿去瞧见那人一眼。
那两句“琛公子”喊得虽是声并未很大，但是凤珏何其人也，还是一句未漏的进了耳朵。
她听得出那个声音的主人，也知道聪慧如琛公子，定是也忘不了这人。凤珏也并不好奇她为什么今日会出现在此处，女人的天性不过如此。
知道他是不会停下马和自己好好说话，白衣公子一个箭步就冲到南瑾琛的马前面，一动也不动的站着。
眼看就要撞上这白衣公子，南瑾琛也没有一点儿要停下来的意思，唯我独尊般的一股脑就往前而去。
“公子。”轿子内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何不停下？”
“停下作何？今日是本公子和小珏成亲的大喜之日，吉时可早就过了。”他不满的说道，嘴上虽说是不会停下，马步却放缓了些。
“客人来了，哪有不待人之礼？”
南瑾琛笑笑，又起鞭，驾着马就那么径直的从白衣公子头顶而过，这世间从来都没有什么能阻挡他想做的事，哪怕面对的是千军万马，哪怕是此生殆尽，他也是如此。
马蹄从头顶踏过，扫来一阵风，白衣公子的发髻被这风一吹，全都散了下来，显出如泼墨般的长发在空中飘动。
“主子。”一旁的秀心见自家主子的发髻都散了，不禁冲上前去。
“不碍事。”她摆摆手，转身对着那个不曾为自己停下来的身影说道，“琛公子可真是铁石心肠。”
说话的语气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凉意味，还有少许的自嘲。
南瑾琛心里装下了那个女子，就便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了，他只当充耳不闻，意气风发的新郎官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他的心头突然剧烈一颤，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喉头用了出来。身上开始一点点的冷汗渗出，南瑾琛抬手轻轻擦了擦嘴角，不当回事的继续走着。
他握紧缰绳，整张脸瞬间便惨白一片，不见一点血色。嘴角不停的有血丝在点点流出来，他擦拭了多次，右手的袖子上早已是一片通红，散在原本就大红的袍子内。
南瑾琛还是那般如沐春风的样子，除了脸色的苍白，并未看得出有任何不适。
“琛公子？”荣妆对着他喊道。
“主子？”秀心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家主子，“算了吧。”
“算了？”荣妆轻哼了一句，不甘心的说道，“为什么要算了？”
“那人，他，”秀心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终会有日明白，谁才是那个可以伴他一生的人。不，这一日不久了。”荣妆俊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迎亲的队伍行了几个时辰，终于在淮水城同京州交接的一处别院停下来。天色已晚，别院内早已挂上了象征吉祥如意的大红色灯笼，一盏一盏发着亮光。
凤珏在喜娘和一大堆的丫鬟陪同下进了洞房休整，她盖着红盖头心不在焉的听着喜娘念念碎说着那些繁文缛节。
事情交代清楚之后，喜娘这才放过凤珏，出了洞房，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凤珏不要擅自取下红色方巾，定要等到相公亲自取下。
凤珏端坐在床榻上，头一次觉得如此的身心俱累。曾几何时，她看着别的姑娘家，自己的姑姑出嫁，心里是艳羡，可是今日轮到了自己，除了疲惫，她似乎也没别的什么感觉了。
她是耐不住自己的人，趁着南瑾琛还未回来，自己便又悄悄掀开了方巾，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她有些大吃一惊，这洞房的布局和装饰，同自己在无生门的屋子别无两样。靠窗的妆台，台子上的莲瓣兰，檀木做的家具。唯一不同的便是床大了许多，还有屋子内遍及眼目的红色窗花。
凤珏不知道南瑾琛竟然会如此细心的做到了这些，这让她对于他更多了一份脱离不了的感觉。
桌子上摆着喜酒，喜饼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凤珏自早上就再未食过什么，想来竟觉得有些饿了，于是拿起一个喜饼便吃了起来。
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凤珏心里一慌，连忙放下自己的方巾，快步回到床上坐好。
果然，房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人，凤珏闻得到那股自己无比熟悉的香气正在慢慢靠近。不由得，脸上便红了一片。
他走得近了，凤珏突然心跳得快了许多，手心里全都是汗。
就在她的跟前，他停了下来，站上了一会儿，手微微抖着，然后才下定决心掀开了她的方巾。
那张脸自己已见过了无数次，可是不知为何今日这样看来，却如同初见时那样，带着一种自己想要探寻的神秘感。
他就那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眼也舍不得移开视线，怕是漏了一眼，便再无机会看了。
凤珏不知道南瑾琛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他一个转身就去了桌子旁，好像是去倒酒。他给她一直都是那样独当一切的背影，所以凤珏也不曾看到他转身倒酒，嘴角流出鲜血，红的似火。他默不作声的抹去了，倒好酒，转身对她笑笑。
“小珏。”
凤珏接过南瑾琛递来的酒水，交杯而饮，相对又是无言。
他喝完酒，随意的丢掉手中的酒杯，便直直冲凤珏而来。
凤珏躲闪不及，被他一下便扑倒在床上，她在他的身下，直不起身子来。
“琛公子？”
“嗯，我躺一会儿，就是一小会儿。”
他这样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便无声了，只有轻轻的呼气声传来。
他压在她的身上，不过一会儿便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传到她的耳朵里。
并非头一次同他这样亲密的接触，只是这次的感觉却是出奇的怪异，身上好似一把火，他挨上她一点她就要热起来一点。
她想要转过身子，可是却又担心会弄醒了他，只好僵着任他舒舒服服的躺着。姿势虽是极其的不自然，但凤珏却觉得很是心安，不一会儿也慢慢的沉入梦境当中去了。
一夜无梦，睡意盎然。
凤珏是到了第二日的午时才醒来的，身上那人却还是闭着双眼，依旧一副不愿醒来的模样。
她轻轻昂起自己的头，眼睛里便是他紧闭的眼睛，还有长长的睫毛投下大片的阴影。她就那样的看着他，一瞬间便失了神。
小心的抽出一只手，慢慢覆上他的面庞，沿着他精致的面容一点点的用手指描绘着，怪不得这世间那么多人，无论男女都觊觎着南瑾琛琛公子的美貌，这样的惊为天人，敢问谁能抗拒的了呢？
凤珏的手突然停在了他薄薄的唇瓣上，她感到自己的胸口上湿了一片，而那正是南瑾琛头靠着的地方。手指从他的唇瓣上移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拿起来一看，手上已是一片赤红。
她愣住了，半晌才推推南瑾琛，轻启朱唇，“琛公子？”
他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如同婴孩般一样，沉沉睡着，面容安详。
凤珏费力的将他把身子翻好，放在床上，解去他的红色袍子，给他盖上龙凤呈祥的喜被。自己则走到窗台前，卸下自己束好的发髻，一头黑发倾泻而下，她褪了自己的昨日的浓妆艳抹，不施粉黛的模样也格外动人。灵巧的双手很快就为自己又束上了一个发髻，长发被绾在一起，上面缀上一朵玉桃花。这样的绾起长发，一如寻常那些出嫁了的女子一般。
整理妥当之后，她回过头朝床上的南瑾琛深深看上一眼，然后漫步的走出新房。
不出所料，正厅里正坐着荣妆，她换上一身女装，不同于往日那样的娇美，荣妆如今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英气。
凤珏走了过去，就在她的面前坐下了，女人间有些话不必明说，心里也是了然，清楚的很。
“公主是想要些什么？”
荣妆笑笑，面前这女人的聪明自己早就知道了，于是也不必和她惺惺作态，直截了当的说道：“凤姑娘果然聪颖，那么荣妆就直说了，我们要一个人，而这个人凤姑娘心里可是清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