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迎嫁
赶尸人见纸钱并不能冲破南瑾琛的结界，一把丢下自己手中的提篮。他解开自己的上衣，赫然间映入眼帘的是他的胸口的一块铜镜。并不是普通的铜镜绑在胸口，而是生来与之相连，血肉通脉。
他将铜镜细心的擦拭起来，整块镜面便立刻通体透亮，印照出所有的事物。
南瑾琛凑近凤珏耳边，呢喃了几句。
“小珏，你在此等着本公子。”谈笑间，他似乎已经是掌握了整个局势。
“公子想要智取还是武力？”凤珏皱起眉头，冥冥之中她心生一种不安的感觉。
“两种皆可，那样的人不值得本公子费多大的气力。”他虽是这样说着，可是凤珏却感觉越发的慌张。
“公子的贵手留给大业，此等小事，不如凤珏替公子收拾好了。”说罢，她便想要从南瑾琛怀中挣脱出来，抽取发髻上的千缕。
他当然看出了她的不安她的心慌，他心里却是满当当的高兴。他知道这时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他的位置，无关乎是大是小。这样想着，他低下头快速的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印上一个温柔的吻，一个转身，自己便跳了下去，留凤珏一个人在设好的结界中。
凤珏想要跟着他，也一并跳下去，可是一旁的赤卫却拦住她。
“凤姑娘还是好好呆着，不要让公子分心。”赤卫严肃的说道，身子挡在凤珏面前。
“赤卫，那边的可是你家公子。”
“属下明白，公子自有他的打算，还请姑娘呆在结界中。”
“倘若你家公子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可知道这后果？”凤珏有些急了，质问道。
“这个自然。若是公子出事了，属下也无颜存活在这世上。还请姑娘体谅。”
赤卫不再说话，只是遵照南瑾琛的吩咐好好护着凤珏。他眼神坚定的看着前方，从未有过怀疑。
南瑾琛走近那胸口生镜的赶尸人，眼神轻蔑带着不屑，对于这样的人，堂堂的易泠宫南瑾琛公子自然是不放在心上。
靠得那赶尸人进了，南瑾琛不免用袖子捂住自己的口鼻，一股浓重的恶臭和血腥味顺着周围紊乱的气息一点点的传入他的鼻息。
“做你的奴隶？呵呵，本公子来了。”他半遮面容，只留下一双闪闪的星眸在外面，细长的眉毛，眉宇间还有淡淡的英气，这幅面容恐怕是女子见了都要起了嫉妒心。
女为悦己者容，这话若是放在南瑾琛身上也算是不为过，可是赶尸人却没有这个心情去细细品味眼前如诗如画的仕女图。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南瑾琛，半响才开口。
“你的质很好。”短短五个字，沙哑的声音却响破天穹，使人心里发颤。
“这个自然，”南瑾琛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想要的话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这么说着，南瑾琛不知从何处掏出那条银链子，动作优雅的拨弄起来。寒光自银链子上闪着，在黑雨下显出一道夺目的光亮来。
他随意的甩动着手中的银链子，不时的还回过头冲着凤珏风情万种的笑笑。
赶尸人可是没有这样闲情逸致，他已将面前那个绝代的男子当成了自己志在必得的猎物。咬破右手的食指，鲜血流了出来，缓缓的滴在胸口的那面铜镜上。
不一会儿，原本空荡荡的铜镜里立刻显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赶尸人似乎觉得这还不够，于是发力使得食指伤口里又挤出了许多鲜血，一齐滴在镜面上。
人影越来越清晰了，正是就站在赶尸人面前漫不经心的南瑾琛。他见到赶尸人如此怪异的举动，反而不扰，更是配合的对着镜子就是打量起来。
“奴隶。”赶尸人慢慢的走近南瑾琛，伸出双手想要靠近他。
南瑾琛含笑的看着他冲自己走近，两人之间不过咫尺之间的距离。赶尸人凑近去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阴晴不定起来。
忽而裂开嘴笑着，忽而严肃起来，目露凶光。
“给我。”他痴痴的说道，同时胸口的铜镜开始闪射出一道道的奇异光彩，似乎想要把南瑾琛包在光亮中。
那些光亮愈来愈剧烈，在这片黑雨中更显得夺目，身在不远处的凤珏和赤卫甚至不能睁开双眼看清那处到底在发生什么，只觉得盯着那束光眼睛却是一阵阵刺痛起来。
忽然间，光亮将南瑾琛整个包在了里面，他和赶尸人都消失在一片光亮中，不见其影。
天际中的黑雨下得大了许多，凤珏警觉的取下发髻上的千缕，一把冲破了结界，从半空中跳了下来。
“姑娘这是？”赤卫眼疾手快的拦住她。
“让开。”凤珏已失了平日里的那抹见人就有的淡淡笑意，冷冰冰的冲着赤卫说道，“若是你再拦下我，凤珏是不会手软的。”
“属下和凤姑娘一道去。”他眼中虽是平静之际，但是凤珏确实知道他心系着自家公子。不觉得语气也和缓了一些。
“好，我们一道去。”
只是当两人靠近那个包住南瑾琛和赶尸人的光球时，身子不受控制的被定在原地，不能向前一步，亦不能退后。
凤珏和赤卫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冲破这个禁制，半天之后却仍是徒然无功。
突然光球慢慢的暗了一些，一大滩鲜红的血渍从里面涌了出来，那抹红色看得凤珏心里慌张起来，先前那种不安又一次占据了她整个心房。
“南瑾琛。”她不禁失口喊道。
半晌没有任何人给她回音，她身边的赤卫也失去了平时的沉稳，似乎是也在担心着一些事。
光亮暗了下去，血却涌得越来越多了，那片地上全都被红色染湿了。
一瞬间光球全部都暗了下去，光球中出现了两个人影。
“南瑾琛。”凤珏又一次喊道。
那边的那个男子听到她的叫喊，倏尔转过头，对着她就是那么一笑。
“琛公子。”她自觉地那样失礼了，不禁改了口，“你还好吗？”
“小珏，你这是担心我吗？”他还是不忘如此调戏一下凤珏。
“公子说是就是。”凤珏点点头。
“本公子好得很。”他很满意凤珏这样的反应，又是挑眉一笑。
见到南瑾琛安然无恙，凤珏和赤卫皆是松了一口气，顺眼看向南瑾琛面前的那个赶尸人。
他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变化，脸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奴隶。”他沙哑的喊道。
“笑话。”南瑾琛抬起手提起那根银链子，银链子的一头穿破铜镜，插进了赶尸人的身体。
南瑾琛好玩般的一拉手中的银链子，赶尸人面上终于露出很是痛苦的表情，鲜血顺着他的胸口流了下来。
“还要奴隶吗？”他充满蛊惑的声音问道。
“奴隶。”赶尸人嘴角也流出了鲜血，沙哑的声音也一下子虚弱了。
“好。”南瑾琛手中一紧，大力向后一拉，那面肉镜硬生生的从赶尸人身上拉了出来。
赶尸人只怕失去了这面铜镜也就命不久矣，他直直的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着。
南瑾琛收起手中的银链子，走过那赶尸人的身边，横腰就将凤珏抱起，往前一直走去。
“赤卫，若是你也想本公子如此对你，你只管站着不动。”
南瑾琛轻飘飘的甩出一句话给赤卫，这话让赤卫身子一抖，连忙跟了上去。
那倒在地上的赶尸人突然裂开嘴笑了笑，“奴隶，你走不掉的。”
一行人重新回到马车上，赤卫不知从何处又找到几匹骏马过来，又开始向淮水城驶去。
凤珏安静的靠在南瑾琛怀中，第一次这么感觉如此相依偎会让自己这么心安。
她低头一撇，却看到南瑾琛白色锦服上有一小片的红色血渍，关切的问道：“公子。”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南瑾琛不以为然的说道：“本公子要换衣了，碍眼。”
他云淡风轻的语气让凤珏心中的不安稍稍减轻了些，却还是不满的嗔怪道：“以后，公子不要一个人了。”
寿村已过，遍布都是荒凉。一路南下，便又到了镜城，同之前所预料的一样，这里也是没有人烟。
先前的还有些许人声的地方都已经在一片不同寻常的安静之中，只听得马车轱辘快速的转过。
“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小珏。”他斜躺在软榻上，眯着眼冲她一笑。右手摇起那柄玉折扇，整个人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琛公子何时能不这么油嘴滑舌？”凤珏转过头，不再看他那副懒散的常态。
离开镜城已有了数日，凤珏心中还是有些疑虑不能得到解释，那凭空消失的寿村村民，突然而至的白发人，他们究竟是从何处而来，又是什么人使他们成了这个模样？镜城也成了一座空城，那些人去了哪里？现在又在何方？
一大堆的问题纠结在凤珏脑中，她掀开车帘，举目望去，荒野之中难得出现一丛娇艳的花朵，红的似火，她眯起眼细细欣赏起来，突然一个想法闪过她的脑海，所有的事情都在那瞬间得到了答案。
一定是那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人有这样的手段，这么多年了。
“小珏，你又在想什么？”南瑾琛收起折扇，顽皮的敲了敲她的脑袋。
“你说呢？公子。”学着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语气，回话道。
“本公子倒是希望真如所想的那样。”
说话间却听得外头的赤卫大喊一声，“什么人？”
一个尖声细语的声音突兀的传来，“我家主人知晓公子要回来，特命我等在这里迎候。”
“你家主人？”赤卫疑惑的问道。
他面前站着的就是个身穿深色衣服的中年人，模样倒还凑合，只是乍一看脸上的肤色煞白，嘴唇又是通红，说话还有那样的声音，赤卫打心底里觉得此人的怪异，比上那些白发人，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子。”赤卫警觉的回到马车旁边，恭敬的问道。
“嗯。本公子从来就不识得这些个人。”
听到南瑾琛这话，赤卫领命的重新回到马车上，挥鞭就走，不再理会那些人。
“琛公子，我家主人说了，此次会面非同小可，还望公子慎重考虑。”
马车一溜烟就跑远了，只留下那深色衣服的中年人领着一队人马站在后面，他瞧着那马车越驶越远的影子，嘴角轻轻的牵动起来。
淮水不夜城，笙歌和羌笛同奏。阔别多日，凤珏终又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空中淡淡的鸢尾香气传来，凤珏深深呼吸片刻，转身走进无生门。
门前两尊石像高大雄伟，无生门楼内金碧辉煌，一片金色遍布整个眼睛，使人挪不开眼又有些羡慕。
无生门内依旧一派热闹的气氛，觥筹交错，到处是鼎沸的人声。
南瑾琛站在门口看着凤珏走了进去，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初见她那时的情景。他坐在二楼的雅间里，虽是在假寐，但耳朵里，心里却是比任何人都都清楚万分。
那个有些娇媚的声音传入自己耳朵时，他只觉得心头一热，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牢牢锁住了一般。他听到那女子娓娓道来这无生门的规矩种种，终是忍不住起身，想要看清那个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对着她调笑，施展起自己一贯的作风，哪知她果真同其他女子或者说是其他人不一样。那样的坦然和临危不惧，以及那种寻常女子少有的英气，全都让他想要更深一点的去了解她，哪怕以后会万劫不复。
凤珏路走到一半，突然对着后面回过头，莞尔一笑，似乎早就猜到了身后的那人在想什么。
他这样的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三日以后，我将你迎娶过门。小珏。”耳畔传来他温润的声音，不是调笑，也非懒散潇洒，而是内心赤诚的表露。
她不再回头，这句话却牢牢的映在自己的心里，微微一颤，永生不忘。
“凤珏姐姐。”不知何时，景初已经来到凤珏身边，一身青衫，看起来清俊风雅。
“嗯。好久未见。”她一笑，眉眼又弯了起来。
相对却是无言，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心中自是了然。她并未说上其他，“玖歌呢？”
“去了京州，这几日也应该回来了。”景初回答道。
“姐姐这些时日不在，你们可好？”
“嗯，姐姐可好？”
“你看我这幅模样能不好吗？”凤珏反问道。
“那就好。”景初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说出口，他本来就是话少的人，当下见到凤珏平安自北疆归来，心中虽喜，却是找不到什么话说出口。
“姐姐好生休息去吧。”
凤珏点点头，顺着小路径直走进了内堂，回到自己的那幢小木楼。靠近妆台上的花瓶中正插在自己独爱的莲瓣兰，那盛开的花瓣娇艳欲滴，一股淡淡芳香自花蕾中传来。
凤珏洗漱过后，百般无赖的躺在床上，耳畔旁一直回荡的就是南瑾琛蛊惑人心的话语。
“三日以后，我将你迎娶过门。小珏。”
这样的承诺对于一个普通女子来说已是一辈子的事，凤珏不是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但是那时她却希望自己身边是另一个人。她曾相信那个人是天是地，是自己可以托付一生可以信赖一生的。
可是沧海桑田，已是物是人非。
想到南瑾琛，凤珏心里便是一阵酸甜。她褪下衣衫，躺在床上睡了起来。枕下却硬邦邦的有东西硌住她。
她只是轻轻一抽，半本薄薄的旧书便拿在了手中。
“桃璎赋。”她轻轻的喊道。
就是这本书，她才有那样的胆量去同堂堂易泠宫的南瑾琛公子谈交易，说条件。但是也仍是这本书，将她和他拉开了一条不小的沟壑，他有他的伟业，她有她的雄心。两者相似，却非等同。
三日后她将会成为南瑾琛的新娘，而到那时，自己也将把这一切向他坦诚相待，他有权知道这些，在这个不平等的交易之中，凤珏把心掏了出去，最终也就到了下方。
三日的时日很快便到了，这三日中，凤珏同景初也细细谈了这次的北疆之行。而对于南瑾琛，她却只是稍稍的笑了，不做过多的解释。
景初也是聪明之人，看到凤珏少见如此娇羞的模样，心中也是猜到了一二分，既然她不愿意明说，那自己也不会去说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