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和彬衫的比赛到达了最高潮,饿鬼之弯夹在两座巨石之中,山壁高耸,阳光阻隔,好似通向地狱的大门,而过了这一弯就是终点了。离此弯道还有数百米的距离,机车发动机的巨响已经提前在弯道的山壁中来回撞击,翁隆不绝。
江川将车速提高到惊人的200km,在这样的狭窄路段中,稍有偏差就会粉身碎骨,可江川的心里只有胜利,他将自己的血肉和脉搏转换成了生死的赌注,不成仁便成恶鬼。弯道越来越近, 500米,400米,300米,路窄弯急,提前入弯,贴紧山壁,挡住彬衫的入弯路线是最稳妥的谋略,江川的视线里一条隐形的车线浮现出来,他只需要沿着这条线路一贯到底,王者就是他的了,江川胸有成竹,200米。
而彬衫则在均匀地持续催油中也将速度提升到了200km,此刻他想起了家族流传下来的甲贺古训,“和敌人战斗之时,不需要注意他的武器,只需盯好你的目标。”彬衫的目标就是弯道,他的视线渐渐变的剔透起来,就在前方江川的身影渐渐的消融,他只看到了弯道扩散出的诱惑光点。
两个人的车速都达到了惊人的地步,周围的草木在极速之下形成翡翠般的墙壁,江川胸有成竹准备入弯,可这时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一道幻影划过,好似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胸膛,是江川,他抢在江川之前!
“操!”江川怒喊着。
他眼睁睁地看着江川开始侧挂,而且挡住了他的车线,江川方寸大乱,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桥草、楠、阿布的身影,然后他们都像是被敲碎的水晶一般分崩离析。江川跟在身后,好比一场豪赌被逆转,魂被抽空了,只剩下机车拖着他的躯壳在奔骛,也就是在此时,江川做出了一个决定。
彬衫贴着山壁施展高超的技巧入弯,江川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反而将油门拧死,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在如此高的速度过弯,江川这么做只有两种解释,他想自杀,或者他想和彬衫同归于尽。
“没有人是王!”果然,江川在嘶喊中将机车的龙头对准了正在入弯的杜卡迪。
烧红的刹车片,车轮仿佛要撕裂附近的空气,极限转速的齿轮组卯足了劲,挥发出死亡的气焰。
赛场据点,盯着大屏幕的车迷们都是一副目睹飞机要撞上世贸大厦时的表情,他们都知道,比赛已经变成了灾难。
彬衫从后视镜里见到江川撞过来,已经打破了死亡的临界点,他拼命打直车头,车身外弹,离开山壁,一次躲避江川这个亡命之徒,但人类的极限反应也无法应对闪电般的速度,江川的本田像飞出的利刃擦到了杜卡迪的车尾,紧紧是这么一蹭就产生出无比强大的撞击力,本田和杜卡迪齐齐失控。
杜卡迪飞向山壁,情急下,彬衫挂倒机车,彬衫身体甩了出去,机车飞撞向山石,另一边,江川的机车原地飞速旋转,江川也被甩飞跌落到路中央,机车则依然站立着,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在山壁四处乱撞。
彬衫的杜卡迪超级赛车撞上石壁,瞬间好像被卷入飓风的模型玩具,被撕得粉碎,一声巨响,机车爆炸,火光中无数碎片在山涧中烟花装的弹射,彬衫抱头,看着一道道锋利的金属扎进身边的沥青路面。而本田CBR600RR依然无人驾驭的狂奔,好像他的机车被无形的饿鬼驾驭一样,连撞了十几个来回机车终于解体在这片被“诅咒”的山隙中。
弯道异常惨烈,爆炸的硝烟遮盖了天空,燃烧的碎片和尘埃纷纷砸落,亦如审判日下散弹毁灭人间的火焰。彬衫和江川倒在地上,污渍血渍沾满全身,真像是成了倒在黄泉比良坂的鬼魂。
这届南岛GT也许会成为最为惨烈的一届,赛场据点的人们都成了热锅里的蚂蚱,发泄着,悲呼着,有的因为看到自己偶像的惨状晕倒在现场,一场华丽的比赛居然会演变成一场血腥的厮杀实在太让人震惊。赛场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拿着对讲机奔走疾呼。
“他妈的怎么又出事了!”
“傻愣着干嘛快叫救护车!”
“各组人员火速赶往现场,快快快!”
人群里,颜西瘫坐在地上,在他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了一个个熟悉又慌乱的面孔,他看到了鸡飞狗跳的嘻哈小子,看到了一脸惊愕的重工男,看到了彬衫的徒弟郑飞抓着头发打着电话……颜西面无血色,嘴里无力的嘀咕着:“彬衫……”
蓦地,她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接着又跳了一下,好像有一股引力要把他的心脏吸出体外,颜西感受着体内的跳动,瞳孔扩张,他似乎了然到了什么。
“彬衫还活着!”
当即,她全身注入了能量,站起身跳上了自己那辆BMW F800GT,发动引擎,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车把,是每场比赛都蛰伏在一旁的阿福。
“小姐!”
“快让开!”颜西狂躁的说。
“小姐,你现在……”
“少罗嗦,彬衫还活着呀!”
阿福一愣,说:“什么?”
颜西把机车上的头盔摔倒地上,轰油,机车旁若无人的在人群中冲出一条路,人们惊呼着避开。
“那不是颜西么!”
颜西行驶上公路,疾风将她的假发也吹掉了,但她哪管那么多,他调动起了机车所能发挥的最大功率朝着彬衫飞奔而去。
赛场的另一边,楠和阿布的面孔出现了,两个人都悲伤万分,原来她们一直都在这里,楠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如约而至,只是江川阴差阳错的没有看到她们,如果江川知道了楠来看了他的比赛,也许就不会酿出如此祸端。
“之前是桥草,现在又是江川……我永远都不要再赛车了!”楠哭红了眼睛。
阿布紧紧抱着楠的肩膀。
“不知道江川为什么那样做……”
楠推开了阿布的肩膀,跑到自己的机车旁跨了上去。
“楠你要去哪!”
“我要去救江川!”
“那边太危险了。”
楠戴上头盔,启动了机车。
“好,我和你去!”
阿布说着也跳上楠的机车,机车轰鸣,推开了混乱的人群。
故事回到饿鬼之弯的事发地点,江川头朝下的倒在地上,突然惊醒,嘴巴对着地面大口喘息,及其浓浓的灰烬,他的嘴角淌出鲜血,忍着剧痛,呻吟着撑起了身体。他站了起来,满脸焦黑,视野模糊一片,耳朵发出诡异的嗡鸣,他环顾四周,彬衫就横躺在一旁一动不动。
“我死了么?”他说着,试着走了一步,踉跄跌掉在地,然后又痛苦地爬起来,看着前方,一阵惊悚,原来彬衫已经不在了,他吃力地转身,见鬼了,四周都没有彬衫的影子。江川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全都完了?全都完了……什么友情,什么赛车,什么荣誉啊王者啊哈哈哈。”
江川自问自答,失魂落魄地傻笑着。这时他看到了一个身影晃到了他的身边,江川一回头发现是满脸血污的彬衫正在用血红的眼神瞪着他。
“鬼。”
彬衫怒目圆睁的叫骂道:“八嘎!无耻的混蛋!”
彬衫一拳打过来,江川受到重创向后飞了出去倒在地上,江川用手抹掉脸上的鲜血,那邪魅的笑容依然没有消退,怒不可遏的彬衫继续扑上来一拳又一拳朝着江川雨点般地轰下,渐渐的,江川感觉不到疼痛,他看着彬衫怒目圆睁的双眼,他的瞳孔变幻成了两束车灯,周围的色彩暗淡下来,只有那车灯如火炬般刺眼,同时发出嗡嗡的响动,是两辆机车,机车在夜路上奔驰,车上坐着江川和楠。
车子悠闲的行驶着,那是桥草回国后的前半年,楠似乎终于对江川有所接受,他们一起赛车,一起玩耍,生活就像他们机车的缓缓时速,朝着一条可以看到未来的轨道匀匀而去。但这一切在桥草回国后改变了,江川感受的到楠的心又回到了桥草那一边,也许更现实的是,楠一直没有忘记桥草,他在她心里潜伏着,守候的,这让江川觉的自己像一个替代品,他意识到自己和楠一起的日子都是虚假的,哪怕他成为了仅次于彬衫的车手,哪怕他住着高档的公寓。
一切都是虚假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什么友情,什么赛车,什么荣誉啊王者……
江川从记忆里恢复过来,他睁着眼睛,看着两面岩壁夹击的狭隘天空,闻到了烧焦的空气,一下子又如宿醉清醒后,感受到彬衫攻击他后产生的剧烈疼痛,他的鼻子里都是血腥的味道。没错,就是这个味道,彬衫终于把他当做对手了!
彬衫站在他的身旁,愤怒未消地盯着他。
“当初我就不应该放了你。”
“现在更不应该放过我,再来呀。”
彬衫愤恨地笑着说:“放心,我会满足你的。”
“哥哥!”
彬衫循声望去,见颜西骑乘着机车奔赴而来。
“这个丫头。”彬衫见到颜西,心里平复了许多,他朝颜西喊道:“我还活着。”
颜西的机车飞驰到彬衫身边,颜西甩开机车跳下,直接扑到彬衫的怀里,彬衫也抱住了颜西。
“你休想死在我前面。”
“你也休想死在我后面,我会治好你的。”彬衫抚摸了下颜西光秃秃的脑袋。
与此同时,救护车和赛事组委会的汽车纷纷从道路两房云集停煞在路边,各路人马急冲冲地跳下车,江川在一旁看了颜西和彬衫一眼,悄无声息的跟着前来营救的人员蹬上了一救护车。
赛事组委会的人跑到彬衫身边,心情急切的说:“请您务必跟我们上车接受治疗。”
彬衫点点头,拍了拍颜西的脸颊。
颜西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江川呢!我要杀了他!”
颜西四处寻找江川的影子,他看到了江川乘坐着救护车已经开走了。
彬衫配合着医疗人员也准备上车,他叮嘱颜西说:“我和他的事我来了结,你不用担心,回家等我!”
彬衫说完跟着医护人员走上了救护车,颜西一脸愤懑的站在忙碌的人流中,机车的呼啸声又传来,楠和阿布赶来了,他们焦急地下车询问着医护人员,但很快被工作人员推搡开。颜西注意到他们俩,颜西看着楠,她忙走上前去,楠和阿布也注意到了秀发尽失的颜西,尤其阿布,他从江川嘴里得知过颜西的事情。
颜西走到楠和阿布面前用质问的语气说:“江川是你们的朋友?”
楠说:“对,他现在怎么样了?”
颜西冷笑着,说:“这话你问我有点不合时宜吧,他刚才差点谋杀了我的哥哥。”
阿布也充满了疑惑的说:“这件事一定事出有因。”
颜西恼怒的说:“你他妈有问题么?”
阿布刚要动怒,楠拉住了阿布。
颜西走上前瞪着阿布说:“事出有因是吧,我来告诉你们吧,三年前桥草和江川闯入我们家族的仓库偷取化学原料被发现,他们开车逃跑的时候撞破了原料桶导致了泄露事故,让我成了这副模样,三年后江川又想再赛场上谋杀我哥哥,如果这就是因,那也该是血债血偿的时候了……”
“够了!”楠尖声打破了颜西的陈述,她听到上面那番话一脸的震惊,这些具体的缘由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她颤抖的声音接着说:“桥草不是干那种事的人……”
阿布难过的说:“她说的是真的。”
楠的表情像霜打了似的,陷入伤痛。
颜西看着楠,她并不想把今天发生的事件的矛头指向桥草,但谁让桥草、楠和江川有着不可分割的牵系。
楠忽然言辞犀利的说:“你哥哥追了桥草三年,他现在还在昏迷中,他已经付出代价了。”
颜西看着这个单纯痴情的女孩,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谁让他们爱着同一个男人,而这楠也并不知情。
“我们现在说的是江川。”颜西委婉的丢下一句转身走开,跨上了她的机车,点火催油,绝尘而去。
楠和阿布站在烟尘和机车碎片中相互无言,承受着被时间漩涡席卷的死亡地带的伤痛感。
在城市的另一边私立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内,桥草静静的躺着,猝然间,他像被电击了似的睁开了双眼。
一眨眼过了十天,这期间江川消失了,大赛组委会对彬衫和江川的比赛进行调查后取消了江川的参赛资格,而彬衫则在秘密的修养之中,颜西寸步不离的陪在他的身边。最重要的是桥草醒来了,楠和阿布依然照顾着他,尤其是楠,一直住在医院,医生和护士们都以为楠是桥草的未婚妻,是不是的开一些她和桥草的玩笑,在桥草昏迷的时候,楠很享受这些玩笑,但桥草醒来后,她碍于桥草的性子,只好假装的澄清,但吊诡的是,桥草对于这种玩笑居然没有什么明显的抵触了。
楠对桥草的照料这让她的父亲老抽很不满意,他一直觉的女儿对桥草的付出纯属得不偿失,但除了埋怨,老抽又能怎样,在他的内心深处自然也关心着桥草,谁让他对桥草的印象还停落在多年前在他店里打工的阳光男孩。
楠和阿布都没有把江川故意撞车的事情告诉桥草,只是说比赛出了事故,比赛无疾而终,江川可能情绪上过不去,所以没来医院看他。
然而,最大的转变当然是桥草,大难不死的他苏醒的不只是意识,而是仿佛找回了他出国三年丢失掉的东西,他的眼神变了,清澈了,深邃了,也许是在濒死体验里洞见了什么奥义,他爱说了,也爱笑了,也许是在天堂的边缘沾了仙气儿。还有,他对楠也变了,之前抗拒的,含糊的遮障,在桥草回到人世的那天就被驱散了,我们无法弄清楚桥草是因为劫后余生对生命的态度重新洗了牌,还是源自一个最简单的逻辑。那即是,当你从死亡的灰烬中攀爬出来,凿破窒息的墙壁,重现见到光亮,光影中第一个出现的陪伴就是一个陪伴你最久的女孩,那个时候,所有的羁绊和壁垒都瓦解了。
清澈的阳光照射近了康复室,在楠的搀扶下,桥草像呀呀学步的小孩一样迈着步子,走了两步,桥草突然停住。
“这才走了几步呀,再走走。”
桥草笑了笑,面容里渗透着久违的爽朗。
“我意思我自己来。”
“你可别逞强啊。”
桥草点点头,楠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桥草,桥草的脚试着迈出去,在脚尖落地的时候突然大叫一声倒了下去,楠吓坏了,忙去扶桥草,桥草蹭的一下蹦开了。
“上当了!”
“啥!原来你都能跳了,你到底瞒了我多少天。”
“我没瞒你啊,我也不知道为啥突然就好了。”桥草说着,轻快地走动了起来。
“鬼扯,你是被我伺候上瘾了吧。”
楠追着桥草,并用拳头推了一下桥草的后背,桥草没站稳,稀里哗啦地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