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司徒家的男人都死绝了,居然可以任由一个女人为所欲为,呼风唤雨?
眼下,他若想登大宝,就必须除掉佟岚岚。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个深宫中的女人,司徒竟常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他从来没有,正面和佟岚岚对招,决战,也无从知晓,佟岚岚会使出怎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对手很强大,但他司徒竟也不是不好种。
要从哪里下手呢?
司徒竟苦苦地思索着,却发现自己毫无头绪。
一则佟岚岚身处深宫,二则她的掌权,是经过少帝司徒越同意的……看来,要想对付佟岚岚,关键还是在司徒越身上。
无论如何,司徒越乃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可问题在于,倘若司徒越不想夺权,那他又该怎么办?
现在最关键的,便是找到司徒越本人。
“阿越。”淳于莫收拾好行李,从屋里走出,“我们真的要回去吗?”
“嗯。”司徒越点头,“回去。”
淳于莫眼里流露出几许叹息,她对那座冷冰冰的皇宫可没有半点好印象,只想离它越远越好。
司徒越看了她一眼,隐约猜测出她的心思:“或者,你可以,先回淳于府。”
“不。”淳于莫无比肯定地道,“我要跟你在一起。”
“莫莫?”
“说过了,”淳于莫目光平静,“我会陪着你。”
“好。”司徒越点头,经过一番历练之后的他,已经变得和从前大为不同,他冷静,沉着,加上一身深藏不露的功夫,在云都城中已经罕逢敌手,即使如此,司徒越还是十分地小心翼翼。
“以我现在的力量,还是不宜与佟太后正面为敌。”
“我知道。”淳于莫点头,“不管你打算怎么做,我都会全力配合你。”
司徒越唇边却淡淡勾起几许冷笑:“我若出现在云都,必然又是一番风云动荡。”
“呃?”司徒越将双手环在胸前,一提起云都,到底会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惨死的母亲,宫人们的欺辱,嘲讽,冷宫中挨饿受冻,其实这些他都不怕,唯一恐惧的,是他人冰冷如刀的眼神。
“有的时候,”司徒越勾起唇角,“我真的,看不懂人心。”
“阿越?”
“是不是对那些处于弱势的人,他们都习惯了嘲讽,习惯了践踏,习惯了看人脸色,习惯了……”
“阿越。”淳于莫蓦地站起身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你,你不要这样。”
司徒越目光微凝,深吸一口气,半晌才把她的手拿开:“莫莫你不要难过,我只是,一时无法控制自己。”
“阿越?”
“我一直都不相信,”司徒越看着她,微微地笑,“不相信这人世间,有真正清纯的感情——人心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存在着利用,存在着,种种的勾心斗角,人们经常会为了利益,去做一些他们并不想做的事,把道义放在两旁,利字摆在中间,为了一张龙脉图,他们杀死了我母亲,还……”
“阿越!”不等他把话说完,淳于莫已经冲过去,紧紧地把他抱住。
那深宫里发生的种种往事,是他心里最痛的伤。
刻骨铭心。
“我们两个,”司徒越眼里闪过丝冷光,“从前只有我,他们要怎么对付我,我统统都不理论,但是现在有了你。”司徒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如果有人敢动你,就要先试试我司徒越的刀锋。”
淳于莫心内一动。
“我护定了你。”
淳于莫没有言语。
“明天,我们先去别宫。”司徒越淡淡地道,“你要不要回司徒府看看?”
“司徒府?”淳于莫一怔。
“对,司徒府。”
“我会回去的,”淳于莫想了想,“但不是现在。”
“哦?”
“现在回去,恐怕只会给家里人,带来风波。”
“你说得也是,”司徒越淡淡地勾了勾唇角,“那就不回去,跟我去行宫。”
傍晚,马车在行宫外停下,司徒越把淳于莫牵出来,肩并着肩,走进了行宫之中。
树叶萧然。
“你先挑一间自己喜欢的屋子住下,我去安排些事情。”
“好。”淳于莫既不吵,也不闹,而是一个人走开,她随意找了间屋子睡下,其实心里想的,却始终是司徒越,淳于莫隐约觉得,这次回来的司徒越,和从前大为不同。
“主人。”
“云都的情形如何?”
“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司徒越踱步,来回走动——如此看来,佟氏和司徒皇族之间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制衡,倘若佟氏没有更大的举动,司徒皇族也不会贸然发难,更重要的是,司徒皇族现在群龙无首,而且对权术并不甚通。
佟太后终于达到她的目标,实际掌握了整个南华国。
“主人?”
“继续监视,没有我的命令,不可随意乱动。”
“是。”
待黑衣少年离去,司徒越陷入沉思之中,因为淳于莫,他已经慢慢地放下仇恨之心,只是不忍看到南华国落入他人掌中,若佟氏治国有方……司徒越沉吟着。
起风了。
树叶儿沙沙地响,司徒越阖拢双眸,用身心感受着四周围的一切,自从练了混元功后,他的功力大增,无论是听力,体力,辨识,往往都在常人之上。
很安静。
出人意料的安静。
安静之中,却酝酿着怒杀之意,而司徒越一时却无法分辩,这怒杀之意来自何处。
“阿越。”
女子柔和的话音打破寂静。
司徒越转头看她,已经换上最柔和的笑:“外面冷,你怎么却出来了?”
“我怕你着凉。”淳于莫把一件皮裘递给他:“快穿上吧。”
司徒越穿好皮裘,伸劈将她拥入自己怀中,亲亲她的额头:“回去吧。”
“阿越。”司徒越却抬头看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
“你,你。”
“没事。”司徒越拥着她,回到屋子里,然后阖上门。
淳于莫亲自端来一盆热水,替他褪云布袜,忽然,她目光一闪,抓住司徒越的脚踝:“这是什么?”
司徒越低头看时,却见自己小腿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便把脚缩了回来,还没说话,淳于莫又一把拉了回去:“藏着,你就只知道藏着!”
司徒越暴汗,看着她取来药膏,均匀地涂上去,动作轻柔。
瞧着她的发髻,司徒越心中一动,缕缕柔情蔓延开来。
“莫莫。”他不由喊了一声。
“嗯?”淳于莫抬头看他。
“我自己来吧。”司徒越弯下腰,仔细地清洗着自己的双脚。
淳于莫抿着嘴,没有言语。
两人在一处,完全忘记了旁的。
“你饿了没有?”淳于莫忽然道。
“你怎么,问这个问题?”
“如果你饿了,我去煮些粥。”
“莫莫。”司徒越伸手把她拉住,“别煮粥了,咱们俩先坐着,说会儿话。”
“好。”淳于莫点头,在他身边坐下,司徒越深深地看着她,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拿眼瞅着我作甚?”
“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今天你还真有雅兴了?”
“嗯,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想必你小时,长大的经历跟我不同。”
“是完全不同,”淳于莫的神情有些恍惚,“我在家里,是最小的一个,所以哥哥姐姐都特别的疼我,尤其是大哥,他总是变着法子讨我开心,总是给我买很多好吃的,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总是……”
“你很幸福。”司徒越深深地凝视着她。
“是。”淳于莫点头,“我很幸福,非常的幸福,“小的时候,几乎没有人告诉我,府外的世界是何等模样。”
司徒越打住话头,突兀地想起那日相见,他一个人站在栏杆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全然没有注意到,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少女正脉脉含情地注视着他。
命运真是奇怪,以这样的方式,让他们相遇。
两个人一时都想得出了神。
淳于莫偎进司徒越怀里,唇角隐隐浮起几许笑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