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屋子的玉琴,因心里有事,又给田七挂了个电话,这次电话通了,王琴告诉田七她到家了,想去看看他和大娘。
田七思索了一下,让她下午六点来保德,他给她母子两接风洗尘。
下午六点整,身着黑色衣裤,脚登一双白色皮鞋的玉琴带着身穿一件黑色衣裙的女儿来到保德,当母子两出现在田七面前时,田七这位刚强的汉子,心里不由十分地酸楚。他太理解玉琴的心态了,特别是她那位刚刚十二岁的女儿,神态是那么的庄重,根本看不出是一位刚从美国回来的小姑娘。小姑娘见了田七没有开口,先给田七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这才喊了一声“大伯”。玉琴要田七把她带到吴芳的遗像处,说她要再看看吴芳。听她这么一说,田七眼眶里的泪水流了下来。他带着母子两来到吴芳住过的屋子,屋子里的一切原封不动,梳妆台上放着吴芳的骨灰盒,骨灰盒上方悬挂着一幅吴芳的遗像。玉琴冲吴芳的遗像鞠了三个躬,她的女儿跪倒在吴芳的遗像前磕了三个头,把戴在胸花的那朵白色小绒花摘下来放在了遗像的面前。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玉琴才开口,说是想看看老太太。田七告诉她,母亲在张伟和金梅的陪伴下回天津了,去把埋葬在天津陵园里父亲的遗灵迁回古城。当年父亲为了活命仓皇出逃,根本不清楚亲人们惨遭枪杀的情况。等他几十年后再返回到天津时,经多方打听,才得知,亲人们被马匪枪杀后,为了消痕灭迹,尸体全部扔进了海河里。生父临终前给田七和母亲留下了一句话,将来不管他母子两人走在哪里,他都要和母亲葬在一起。母亲遵循父亲的遗愿,决定自己百年之后,跟父亲合葬。吴芳死后,母亲在古城西边的山脚下买了块墓地,决定把父亲的遗灵从天津迁回古城,埋在古城地下。现在就等母亲他们回来后,把父亲和吴芳的骨灰一起下葬。
悲痛欲绝的玉琴被女儿从吴芳的卧室扶了出来,田七见状很快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扶着玉琴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一位乖巧的小姑娘为玉琴沏了一杯茶,然后又给她女儿拿了几筒饮料,冲玉琴甜甜一笑,无声地退了出去。田七望着玉琴淡淡地笑了一下,用安慰的口吻说:“大妹子,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按道理这话应该是你对我说,现在咱们就谁也别安慰谁了。在阿芳走后的这段日子里,我想得很多,如果你、我想安慰阿芳的在天之灵,安慰一位千里迢迢从天津来到古城创业、事业未成身先亡的女子,我认为你对她最好的报答,就是把她想在古城干的事业做强、做大。”
田七说到这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接着说道:“我母亲临走天津之前,给我交代了件事,她听说你们公司经营情况不好,工人经常发不出工资,老太太叫我转告你,让你辞了那面工作,到保德来,接替阿芳的位置。老太太说你这么多年不容易,特别是现在,单身又带着一个孩子?”
田七的话虽是短短的几句,但对玉琴,她冲田七微微一笑说:“大哥,我和女儿今天来,一是来看看大妈,二是来向您表示感谢。大哥,不是您的支持,我哪能有这种机会,关于来保德的事,还是让我想想,以后再给您答复。”
听玉琴这么说,田七淡淡一笑用责怪的口吻说:“你看,你看,妹子是不是又见外了。我早就说过,在这世上,我无兄无弟,无姐无妹,多年来和母亲相依为命,儿时多亏你母亲对我母子两的照顾,才有了今天,自我们第二次见面时,我就决定把你当亲妹妹对待,大妹子,以后不许再这么讲了。”田七的话刚落音,就听有人轻轻地敲门,田七说声“请进”,门开了,进来的是刚才给玉琴沏茶的那个小姑娘,姑娘冲田七说:“田总,准备好了。”田七冲她点了点头:“好,马上就到。”他说着起身冲玉琴说:“走,大妹子,咱们去吃饭,大哥今天给你母女两接风洗尘,李义也来,我还想听听你的这趟美国之行呢。”
保德大酒店已经进人了试营业期,酒店的大厅里,灯火辉煌,热闹极了,前来住宿的,吃饭的客人络绎不绝。田七带着她母子一进大厅,一位身材高大,长相英俊,年龄不到三十,显得十分干练的男子迎了上来,他冲田七一笑:“田总,在荷花厅。”
田七点了点头:“情况怎么样?”那人听田七问他,忙上前一步:“这段时间,情况还不错,客房基本住满,客源大多是省里各厅局来开会的会议代表,还有就是外地来的一些散客和旅游团队。餐饮方面,除了会议上的,再就是本市的一些白领阶层的人。”说着话到了楼梯口,那人停住了脚步,身体轻轻往后一让,冲田七说:“田总,二楼荷花厅,我就不陪您上去赢了?”田七冲那人点了点头,对玉琴母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又鬓对玉琴说:“这是我从天津聘来的酒店总管,美国的MBA,硕一:士学位,人很精明。”说着话到了荷花厅。门厅前的一位小姐为田七推开了门,门一开玉琴一眼就看见了李义,冲李义一笑:“李大哥,您来得早?”
原来坐在沙发上的李义起身迎了上来,冲玉琴笑着:“大妹子,听说你去了趟美国,开眼了吧?”说罢又指着玉琴身后的女儿说,“假如我没猜错这位就是你的千金。”玉琴点了点头冲女儿说:“快,叫李伯伯。”
乖巧的女儿冲李义喊了声:“李伯伯,你好。”然后又给李义鞠了一个躬。李义一下子兴奋了,上前一步抓住她的小手冲田七说:“七哥,你看,这不是当初那个油茶摊上帮咱们洗碗的小玉琴吗。”
李义短短的两句话让玉琴心里暗暗地吃了惊,他发现李义变了,一改原来那种忧郁,变得开朗了。她好像又见到了她儿时的李义,便迎合地说:“李大哥不是也变得跟当初不一样了吗?”说话无心,听话有意,玉琴随意的一句话,使李义和田七两人都吃了一惊,田七清楚玉琴不知道李义婚变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和吴芳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但他更佩服玉琴的观察能力了,也越发看重玉琴这个人了。李义以为玉琴已经知道离婚的事了,脸一红忙说:“来来来,人席入席,女士上座。”
酒过三巡,李义问玉琴:“大妹子,听七哥说,这次的美国之行,还考察了一下美国的家具市场和一家公司,快给咱们说说。”
听李义问,玉琴从包里拿出一叠材料,然后把她在美国的考察情况仔仔细细地向他二人讲述了一遍,讲完后,她又把以她个人名义签订的那份意向合同递给了田七,田七把合同仔细地看了一遍后对李义说:“你看如何?我看此事玉琴可以干。”
李义思索了一下,然后对田七和玉琴说他认为玉琴的思路是超前的,中国这几十年人为的生态破坏,使森林面积逐年大幅度地减少,钢塑家具和复合材料家具是今后中国家具市场的一个方向。据李义调查,目前中国大陆上还没有几家这种企业,即便有也还没有形成规模。玉琴的考察有思路,有创新,这是一个新潮流,这件事能干,但要干就要上规模,要在国内家具市场上占一席之地,最好是独家生产。李义说到这,突然语气一转,情绪低落了下来,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玉琴说:“大妹子,你的想法是积极的,向上的,设想也是宏伟的,超前的,但要大展宏图,可是困难重重啊。就目前古城家具公司的现状,分管你们的市长自杀了,家具公司的老板又跑了,目前家具公司的账面上又没有一文资金,工人发不出工资,大妹子拿什么来施展你的宏伟计划呢?”
听李义这么说,玉琴用讨好的语气问:“大哥我不想听你消极的一面,我只想听听你积极的那一面,我知道大哥你是有办法的。”
李义看出了玉琴的迫切心情,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自负地说:“积极的方面,我也想过,只是考虑得不太成熟,说出来,只供参考。”
“大哥,你就快说,别卖关子了。”玉琴催促李义。
“好,要想把此事干成,第一,你得先去请缨,把家具公司经理的位置要过来;第二,银行贷款或者找市上财政要钱,如果两件事都能如愿以偿,这事好办。”
“如果两件事只能办成一桩呢?”玉琴又追问。“家具公司经理一事问题不大,关键问题是资金,古城是个小市,每年财政收人少得可怜,希望财政给你拨款,一句话,根本不可能!”李义说。
“那向银行贷款呢?”玉琴又追问一句。“贷款?”李义摇摇头,“现在向银行去贷款,可不比前几年了,前几年改革开放刚开始,银行很欢迎你去贷,鼓励你去贷,贷款成了一种时尚,可后来很多企业和个人贷的款,至今不还,甚至还有富了个人,亏了银行的现象,还有个别的,携款潜逃了。现在古城市几家银行,像这种死账、烂账,将近几个亿,所以像家具公司这种企业向银行贷款,谁给你担保?所以贷款这个念头,你最好打消。”
“那,依你的意思,这就做不成了?”玉琴知道李义还有招,便故意激了他一句。
“不!资金的问题,七哥和我探讨过,我也有我不成熟的想法。”说到这李义又卖了个关子,端起酒杯冲玉琴说,“大妹子,想听下回分解,来,陪大哥喝一杯,大哥这有妙计三套。”
望着李义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玉琴是又恨又佩服,为了向李义多学点东西,她二话没说端起面前的酒杯说了声:“行。”话没落音酒已经倒进了肚子里。
李义被玉琴豪爽痛快的劲头感动了,也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身旁的服务员又为他斟了一杯,李义又干了一杯,这才滔滔不绝地把肚子里的东西向玉琴倒了出来:“大妹子,你要真想干,资金方面,你可分这么几步走:一、将现在的家具公司的固定资产请有关部进行评估,将评估后的资产以股份形式与美国方面进行合资,进行联合经营。可是你现在的那点国有资产,据我估计,值不了几个钱,即便联合经营,人家的股份肯定比你的大,你这个经理充其量是人家在大陆的一个代理人罢了,此事简单,好办,但绝对不能干。第二个办法,”说到这李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说,“你将你这次的考察报告和你的设想,写一份报告交给市上,请有关部门将公司评估后的情况公布,资金差额部分进行社会招股,按对方参股的多少,由董事会会议研究决定对方的位置,这样经理你照当,而且公司里还是你说了算。大妹子,这就是我几点不成熟的看法。”说到这那李义口气又一转:“大妹子,我看你就别费那份心思了,既然七哥让你到保德来,你还是到保德来吧。来来来,咱们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