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两个字,仁老板有多少年没有听到了,望着自己面前的这位妇人,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自己多年来朝思暮想的人,会在北京,会在这么一个场合,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是真的?还是站在一旁的吴芳推了推他,他这才清醒过来,上前一把抓住老妇人的手,老泪禁不住地流了下来,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些他疑惑地问王胜:“这是真的?王老,你不会是在变戏法吧?”
王胜笑笑说:“戏法人人会变,只是变法不同,我不仅能给你变出一个夫人,还会还你一个儿子。”他说着冲田七招招手说,“来来来,过来,来见你爸。”
“儿子?”仁老板惊喜极了,他觉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就像《一千零一夜》里讲的故事一样,那么的神奇,那么的不可思议。
王胜望着面部没有任何表情的田七说:“弃儿,快喊爸爸,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田七望着这位自己刚刚见过的老人,十分勉强地喊了声:“爸。”他见仁老板情绪激动,忙上前把他扶到沙发上,“请坐,请坐。”仁老板点了点头,抓住田七和他母亲的手,三人坐在了一张沙发上。
前门饭店田七认父的那一幕,在当时来说,一时是无法接受的,但碍于老将军的面子,他喊了一声父亲。这位刚刚还在胡同口、修车铺前向自己问路的老头,一瞬间成了自己的父亲,他觉得太突然了。把父亲与自己面前的这位老头联系起来,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因为一度他把“父亲”这两个字从他的人生字典里给抹掉了。
在他刚刚懂事时,当他第一次听到有人骂他“杂庆”时,他不懂这个词是啥意思。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龄的增大,当他知道“杂庆”这两个字的含义时,他问过母亲,自己的父亲是谁?现在在哪里?自己面前这位弯腰驼背被自己称之为“爸爸”的田油茶又是谁?母亲只是无声地摇摇头。问急了,母亲也只是扔给他一句简单的话:“父亲死了,他是你的养父。”
自小就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而这位自己喊“爸爸”的养父又是一个连三岁小孩都敢欺负的弯腰驼背的罗锅。
对他的歧视、白眼、嘲讽,使田七自懂事起就觉得人世间是阴冷的、无情的、残酷的。母亲活得太可怜了,养父活得太辛苦了,他们家的日子过得太艰难了。
田七的童年里没有阳光没有欢乐,他生活中唯一的安慰和温暖,在那座小院和那两间低矮阴暗的小土坯房里。在这里,他可以得到母亲给他的爱和养父对他的关心,只是在这小小的天地里,他才能感受到人世间还有点温暖。他就是在这种没有欢乐、没有小朋友陪他玩的环境中度过自己童年的。
李义一家的出现,特别是李义一家给他的平等,让田七才发现,人世间,人与人之间还有一种叫友谊的东西存在。在后来几年的交往中,正是一种友情才慢慢地抹掉了田七心灵中的自卑,是它开阔了田七的视野,点亮了自己的眼睛。这也是田七后来为什么一直在苦苦寻找李义的原因。
世界上,最困难的事,莫过于重新再认识一个人,重新再去了解一个人了。
仁老板要来找王胜将军的事情,王胜告诉过田七的母亲,但母亲却没有把此事透露给儿子。田七的母亲,她有自己的想法。当初,自己的先生,也就是田七的亲父亲,为了活命,仓促出逃,这一走犹如泥牛人海,多少年没有一点音讯,多年来她也曾产生过去找仁老板的念头,但又很快打消了。当初,仁老板逃跑后,她被抓进监狱,在监狱里得知仁老板被马匪打死在逃跑的路上。解放后,古城市政府以对待官僚资本家的政策,要没收那座四合院。田油茶曾经找过有关部门,讲明仁老板的情况,但他讲的那一切又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当地政府也没有仁老板当初帮助过共产党的材料,所以,那座四合院就被收了。同时,田七的母亲还有一种担心,她总认为她自己在仁老板家里的地位,充其量是一房小妾,她担心如果找到了仁老板,仁老板不接受她母子又怎么办,这边失去了田油茶,那边人家又不要,那她母子今后又靠谁去生活?又担心,如果找到了仁老板,仁老板认子不认妾,那她后半辈子又怎么办?还担心,如果仁老板认了她母子俩,即使收留了他们,她母子俩寄人篱下,在仁老板那一大家子人眼里的地位又会怎么样呢?
正是由于这种种担心,田七的母亲才打消了去找仁老板的念头,与其如此,还不如他母子二人随着卖油茶的老汉,就留在两间小土坯房里,把儿子抚养成人,将来给她和田油茶养老送终。
所以,当王胜将军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之后,她反倒显得特别平静,她认为仁老板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王胜,同时也决定在没有了解清楚仁老板家庭情况之前,她母子两人不愿意突然闯人仁老板的生活里。自己在仁老板出逃之后这么多年里,带着田七,母子俩相依为命,风风雨雨,已经尝遍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王胜将军收留了她母子二人,她已经感到非常地满足了,所以她对仁老板的出现会给她母子带来些什么没有想过,她只希望能像现在这样平平静静地生活就行了,再不要出现什么风浪和波折了,她再也经不起什么挫折了。所以直到去前门饭店的前一刻,她也没有把这些告诉田七,她决定等她把情况搞清了,再作决定。
可王胜将军忽视了这个问题,老将军以为她母子二人早就知道仁老板在天津的亲人解放前就被杀害的事情。所以那天饭店见面后,田七没有按照父亲的意思留在前门饭店,而是只身一人又回到了自行车铺。也就在那天晚上,田七的母亲才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当谈到让他母子俩到天津定居这个问题时,起初,田七是不愿意的,他私下问过母亲他到天津去干什么?他愿留在北京修他的自行车。母亲把儿子的想法告诉了仁老板后,父亲才察觉到儿子与自己中间有一条很深很深的沟壑,这条深深的沟壑只有通过父爱才能填平。为此,他决定在北京小住一段时间,利用这段时间,跟田七沟通一下。
他把这个想法与王胜将军谈了之后,王胜将军表示赞成,为了方便他们之间的情感交流,决定让仁老板从前门饭店搬到他家去住。
仁老板从前门饭店搬进了王胜家,便打发吴芳回了天津。
仁老板天天早晨陪王胜晨练,到了上班时间,又随田七到车铺看田七修车,有时见田七忙不过来时,还主动给田七打打下手。
他有意识地观察田七,发现田七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个心灵手巧非常有心计的人。田七的遇事冷静,办事干练,心底的善良,为人处世是他所不及的,慢慢就产生了带田七下海经商的念头。
八十年代初,正是中国大陆改革开放初期,市场经济刚刚起步,国内建设需要大批的资金,仁老板已经把他在国外的资金抽回来一部分,投人一家企业。
在仁老板没有找到王胜将军之前,他在天津各界朋友的劝说下,经厂方多次请求,他为国内一家小有名气的自行车生产厂家从国外引进了一套先进设备。在来北京之前,引进工作正在进行当中,他让吴芳先回去,就是让她继续操办这项工作,不时与他联系,告诉他运作工作进展的程度。他在北京的这段时间里,工作已经进人了最后的实质阶段,那家工厂一时筹集不到那么大的一笔资金,请他速回商议此事。因此,他决定带田七回天津,让他直接参与此事,自此下海。仁老板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王胜,王胜一听非常高兴,决定帮他做田七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