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山人海，边走边爱。
【神常用痛苦来造就一个器皿成为贵重的器皿】
将童话送到医院之后，医生检查后表示患者必须住院。童鸣菲熬了苡米，一边用勺子喂苏醒过来的男生吃，一边打电话通知家人。母亲赶来的时候看到了程镜川，说：“诶，我怎么感觉你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镜川还没回答，童鸣菲便抢先神秘兮兮地说：“上次体院那帮女生闹事的时候，就是他和你一起赶过去及时制止的呀！”
“哦，终于想起来了，小伙子不错嘛，很有大男人的气魄啊。”
“是呀，里面有个一直被他保护着的傻瓜，幸福得跟个王八蛋似的。”她边笑边以饶有深意的目光梳了镜川一眼。虽然此刻内心对童话的病情忧心忡忡，但大家都故意用轻松的对话来调节情绪。但活跃在躯体内的一颗心，却像被手指紧紧捏住尾巴的蜻蜓，如何垂死挣扎都是无法逃脱要害的。
童鸣菲又恢复了那副果决的模样，镜川想起自己听闻过她们系的男生议论过她：敢跟迂腐的班导师争论观点并且出言顶撞，运动细胞天赋异禀，说话像一杯辛辣的威士忌，组织活动的能力好得令人发指；对人无意的圆滑，深谙如何处理人际关系，再棘手的突发事件也能解决得滴水不漏而不伤害任何一方；深恶痛绝的事情永远不过问。如果非要像校长讲报告那样在最后做一个总结陈词，那就是：一个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散发着女王气场令女人仰慕男人震慑的女强人。用曹旭的话来直白描述就是——真想把她脑袋破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基因。
听她说童话喜欢麦兜，镜川就给他买了一个麦兜形状的气球，每天系在那张靠窗的床头，看它憨厚饱满的身子在风中跳迪斯科一样地扭来扭去。
童话说，麦兜有很多经典名言：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要因为世界虚伪，你也变得虚伪；不开心睡一觉，就让它过去吧；伤心还好，伤胃就不好了；要懂得珍惜守护身边的每个人。
镜川看着小小少年炙热的眸光，它们毫不黯淡，犹如夜空中的星辰，就算黑云笼罩也仍然在那里倔强地闪烁着。这样无辜纯白的生命，为什么偏偏得不到上帝的宽宥和体恤？而为什么有些无恶不作的人，却能横冲直撞地逍遥于这片土地之上？每个人都难免经历枯竭衰老，头发白掉，肌肉松弛，但为什么童话的厄难要这么早？
神常用痛苦来造就一个器皿成为贵重的器皿。
当天晚上，医生告诉童鸣菲的父母，这次情况比较危险，因为有并发症的延髓麻痹，需要输血。童话的血型是A型血，而这种血医院里刚好没有备用。童鸣菲自告奋勇地说：“抽我的吧！”
然而，接下来的消息足以让人震惊到无法呼吸。
医生示意大家都退出病房，然后他缓缓摘下口罩，肃穆的表情仿佛预示着事情的扩大化与严重性：“现在奇怪的问题是，童先生是B血型，童太太是O血型，为什么患者的血型会是A？这孩子，不是你们亲生的吧？”
童鸣菲的母亲吃惊地捂住了嘴，平时泰然镇定的父亲此刻眼珠子也瞪得像要掉下来。医院里的灯光和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味都在提示着，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镜川转过身看了眼病床上的童话，男生的疲倦与孱弱，温柔与静默，让他心里愈发涌起密密匝匝的疼痛。
心里活动最暴烈的莫过于他身后的女生。身为照顾童话这么多年的人，忽然被告知这生命极有可能跟自己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这些年来看着父母日夜操劳忧虑，长吁短叹，难道这些辛苦此时都白费了么？难道这从一开始就是个替别人当牛做马的把戏？
就好像一把上好膛的枪支，子弹连续“嗖嗖”发出去啪啪作响，却没有一颗打到靶上，每一颗都穿透了自己的身体，血肉纷飞。
黎明的光色照进来的时候，童鸣菲表现出异常的冷静，在她在父母那里确认清楚童话不是领养而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之后，她记录了当时母亲做破腹产的那家医院地址，然后飞快地合上了本子。
“哎，我心情不好，谁能用央视的语气安慰我一下……”
“镜川……你是除了我们一家三口之外这件事情的唯一知情者，这件事请你先不要告诉童话，也不要透露出去好吗？”事情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她眨眨眼，脸上浮现出的淡定还是有点举步维艰的样子。
“当然了，而且这么多蹊跷的谜团似乎越来越复杂了，究竟怎么回事，我会尽全力配合你调查出来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来找我，袖手旁观哪里是我程镜川的风格呀。”男生抬起手腕看看表，“我该回去了，明天上午我在那家医院与你会合。”
再次进入病房时，大家都内心沉重而表面故作轻松的样子，只有童话脸上的笑意，不合时宜地显得殷实明亮。
命运的号角吹响，太多匍匐在头顶的浓云等待消散，此刻他们已经不再是按部就班地履行着三点一线的少年，仅仅过着坐在教室抱怨学校制度太变态的平静日子。超乎意料之外的伏线留白于未知的时空，等待他们前去垦荒。
【没有过不去的，只有再也回不去的】
早春的天气，是被大片棉花糖一样不规则形状的云朵包裹的天空，潮湿得好像浸泡过的毛巾，可以轻易地掐出水滴来。一到中午，阳光便成了蜂蜜的颜色，晒得浑身充斥着睡意。
千树发现，可能是年岁越往里推移，母亲对自己愈发的好，或许是她的愧疚感在作怪。她会开车送自己和阳阳上学，一丝不苟地为她打理好衣领，给她变换着花样准备早餐，有时候是两只蛋挞加一杯豆奶，有时候是一碗装在保温盒里的皮蛋瘦肉粥。她甚至会把车停靠在自己教室附近的位置，让阳阳多走几十米路。
女孩子们聚在光线充沛的长廊里讨论最近想改变的发型、偶像的演唱会、瘦身秘诀和心仪的男孩子等议论率永远居高不下的话题。而它们的唯一共同点是，跟学习永远没有半毛钱关系。
千树在篮球赛取胜过后，仍然是那个戴着耳机穿梭于人群的孤单身影，情况并没有多大好转。年少时候的活动像魔术师手里的道具一样层出不穷，大家的热情也难以持续多久。而这些口水话题，早熟的她已经不再如初来乍到那般有着浓厚的兴趣，那是一种刻意迎合别人的媚俗。时间多的话，还不如呆在阅览室看一些外国译著。
所以，她始终是格格不入的因子。像生长于天山之上的雪域，将山脚下热闹非凡的绿树葱茏花鸟鱼虫阻隔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停止服药的这段期间，头疼症还是会间或地找上门来，烦躁、不安和焦灼这些灰色地带的负面情绪偶尔也难以自控。但她也绝望地比谁都清楚，哪来十全十美的生活，全部跟自己的愿景可以复刻上毫厘不差的纹路呢？
假如可以牵手就好了。
假如可以并肩而行就好了。
又或者，得到命运慈悲的眷顾，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什么话都不说，看书累了的时候抬头就可以看到他治愈的微笑，也就足够了。
可是她和他，似乎永远也只能这样了，不冷不热忽近忽远若即若离。
没有过不去的，只有再也回不去的。
所以，没有理由可以这样悲伤下去吧。只有傻子才会为一个守候不到的结局无谓沉溺，助长坏情绪蔓延。
莫文蔚唱，如果没有你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但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
张爱玲也说，如果该是什么样的果子呢？该是淡青的晶莹多汁的果子，像荔枝而没有核，甜里面带着点辛酸。
可是什么都要及时，没有万般如果。
心里像撕扯得乱糟糟的一团毛线。没有过不去的，只有再也回不去的。自我调节一番后，女生忽然下了决心：把森巴接回来。
或许她现在仍然思念镜川，是因为心爱的森巴还留在他身边作为牵动思绪的引线吧。动物有时候要比人类单纯忠诚得多，至少它不会背叛自己。
她发短信给符羽西，征求这个“狗毛过敏症患者”的意见。此刻正在统计发票的男生，忙完之后才看到信息，一拍大腿，笑着回复：“差点忘了它！当时是存心跟你作对才那么说的，现在……你尽管接它回来吧。不过前提是，不许在我房间便便哦，不然你得帮我清洗！我去WC了，憋尿也是一项大工程。”
“这么久才回，还以为你不同意呢。好啦，知道啦。如果在你的蜡笔小新红色内裤上面便便的话，我也会亲手给你洗干净的。（笑）”
“滚啦，你找死啊，居然敢调戏起我来了。快写好遗书准备后事吧！”
……
就在千树思忖着如何回复这个贱人的时候，对方秒杀性地迅速发来了一条信息：“喂，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像自说自话一样，像密集的雨点要把地表砸出一个洞一样，符羽西的信息海量而令人措手不及地发过来。
“不能让对方轻易看穿自己的心思，不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喜欢她的情意。表面越是毫不在乎，甚至跟她作对。”
“这是保存在我手机里16天=384小时=23040分钟=1382400秒的信息——”
“千树，做我女朋友吧。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呢。”
光迅速侵满成瞳仁里筛网状的柠檬黄，睡意在一瞬间被清冽的激灵所替代，被拽紧而皱起的衣角突兀地在空气中突出一个角。喧嚣尘归尘土归土，世界安静得可以听见心跳声，校衫紧贴着靠椅的后背。像大雨将至前的那种黏稠的闷热感。
那行纤细的字摇摇欲坠，像色彩缤纷濒临溅落的玻璃球。
千树，做我女朋友吧。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呢。
只一句话，把先前所有关系都挖出来推翻篡改。
也算是理想中比较可以的类型了，干净修长，内心果敢，除了脾气有点火爆几乎找不到太大的缺点。
但是，他始终有着自己“哥哥”这样一层关系在啊！那个就连晚上去楼下的小卖部买蚊香阳阳都会懂事地仰起头对自己说“千树姐姐这么晚出门要注意安全哦”，然后他冷不防地对弟弟来一句“你是最近学习太累近视加深了吗？你再仔细看看她的脸和身材，绝对比安全帽还安全吧”的人；那个一脸鄙夷地说着“干嘛像刚脱掉牙套的人一样恨不得办个牙齿观光大会所以整天乐呵呵地傻笑”的人；那个对付完一桌菜打了个饱嗝然后摸摸肚子说“我今天饭量超常大，估计被你传染了吧”的人，嘴巴比球鞋还臭的人。
不行，绝对不能答应他。
【像你这样的花心大少初吻还在的话，那森巴都会飞啦】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似乎是班主任在班会课上抛下一句话说，某某学校和某某某学校已经开始提前早读并实施晚自习了，于是他们也必须开始这样做。这不是东施效颦，大家不要有抵触心理。千树在底下安静地听着，心想那些校名无非就是与他们争抢省重点的最大竞争对手罢。而老师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好像在说“即使我们到时候取得了省重点的荣耀奖金也不是我一个人拿的”一样。
让千树诧异的是，一班子同学当中竟有六成以上相当支持，举手投了通过票。
哼，就是这样一群贴着奋斗标签、成日紧张兮兮的家伙，将原本该单纯明净的求学生涯搞得像战场一样一团污浊、功利不堪的。我恨他们。可是更可耻的是，我竟然不得不与他们为伍，成为他们当中推波助澜的一份子。
千树在心底这样想。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心理有毛病。
于是，利索地吃完晚饭便足底生风地拿作业本去霸占好位置（晚修是自由选择座位的）就成了千树必不可少的活儿，靠那些握笔写字时不逆光的好位置来保护自己岌岌可危的视力。
现在的很多同龄人，都喜欢赶鸭子上架一样地追随“蝴蝶效应”，哪部戏红了，哪位歌手的新专辑大卖，哪个动漫又出续集和TV版了，只要周围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谈及，就会不遗余力地去追着守着，以此使得自己与同学之间的共同话题可得以延续。千树觉得，那样很幼稚。他们最终会长成千篇一律的人，有着一样的视野，一样的认知，一样的品味。她不想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份子。所以，有时候做起事来，也更加的孤独无依。
千树并不知道，就在她上晚自习的那天晚上，趁父母带了阳阳出门不在家，符羽西别具匠心地在院子里的花草上挂满了彩色的气球和小灯泡，晚修结束后的女生一推开院门便情不自禁“啊”的一声叫了起来。灯光把十几平方的小世界照得像充满惊艳的游乐园一样梦幻。忽然，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就跳到了自己面前！
他嘶吼着，像是要把她带到第十八层地狱一样。那么近在咫尺，以至于她都怀疑自己是脑袋被冰雪冻僵了所以产生了幻象。
可是，当她吓得捂着耳朵缩成一团的时候，却看到对方摘下那个恐怖的面具，脱下那件印着骷髅头的黑色披风，露出干净温暖的笑颜。此时的他不禁为自己是个实力演技派而万分得瑟。
“看来我不去报考北影是电影节的一大损失呀。”
“符羽西你怎么不去死啊啊啊啊！”她立马抓起一个气球朝他脸上掷过去，又一个，打得他落花流水。
穿着鹅黄色外套的少年倒也不恼不怒，逆着光站在自己跟前，微笑着说：“那个……我说骆千树，我布置这里可是花了一个下午流了一公升的香汗啊！我觉得我对女孩子的要求比凤姐对男孩子的要求还要高呢，你还不肯答应跟我交往的话，老天爷都会生气的哦！”男生的身体像裹挟着海洋的气息，眼睛里漫起温柔的海水。千树错觉自己像被一股蛮横又舒服的海风包围住。
“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呀，我改还不行吗？你开始时是很讨厌我的，你嫌我野蛮，嫌我不漂亮。”女生故意做出咬牙切齿的生气模样。
“说得出理由的看上叫欣赏，说不出理由的叫爱。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章可循的东西了。”符羽西素日里刁钻的口吻突然变得跟情圣一般。
看女生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又拉长了脸做出一副以往倨傲的招牌表情：“我知道你以前是对那个程镜川有点想入非非的啦，不过就凭他的那张脸、那睫毛和那肤色，说他‘秀气’可能还更恰当……想比我帅，哼，下辈子投胎多长点男人味吧！”
“乱讲！谁对他想入非非了？”
符羽西此刻只觉得女生的眉目生动起来，心里有微微的恻隐：“哟，嘴巴比啄木鸟还硬哦，那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千树闭上了眼睛，任由那双强有力的手将自己拉进温暖宽厚的怀抱里，那里像是一个轰隆运转的烤箱。头顶是男生凛冽的锁骨，折射出君临天下的气魄。第一次这么贴近异性的身体，男生轮廓鲜明的健硕胸肌让她旋即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她已经流浪了太久，她曾经因为一个少年重新相信有爱光临却迟迟听不到表白的言语。她真的累了，想停下脚步，找一个不再颠沛流离的避风港。就算稀里糊涂地被喜欢和守护着，也强过一个人的朝思暮想吧。
是那样奇妙的感觉。就像，一直沿着一条道路笔直地走，但终有一天会厌倦这种毫无止境的仅仅笔直的行走，于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分岔路口突然拐弯一样。
所以，镜川，对不起了呐。
我不该总是守着一夜的繁星，却缅怀着另一夜的光亮。
如果一个人放弃了当初最最执著坚守的事，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去触碰？因为那会让他整个人生都有挫败感。后来，当初一直想要的东西，主动光临，却还要假装不屑的拒绝。因为年轻，所以谁都不肯先低头认输。
这便是上天在经年以后留给他的见面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向晚的北风里。夜港的庞大与璀璨只倒映出天地与人生的虚空。昏暗的光线将少年山水泼墨一样的身体轮廓和背景边缘切割成迥异的黑白异境。
纵使相逢未嫁时，却依旧没能逃脱命运的捉弄。那种感觉，就仿佛一部戏背后的配音员，用别人的身体和动作，念着别人的台词，最后戏里戏外都分不清言不由衷的自己。
“喂，你当初为什么那么早就辍学啊？”女生仓皇地转移话题，缓解摧枯拉朽的尴尬气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仕途啊出国啊什么的，都不是我要的路子，我会以别的技巧谋生。”符羽西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洋溢着无可抵挡的巨大魅力，仿佛能将人吞噬。
“不读书，以后是要被人瞧不起的吧？”女生本来要吐槽的点其实是“脱了校服你哪点像学生啊，痞气十足的……”
“你们一直这样读下去，不是也很累吗？看不清路在何方，也握不住自己想要的未来。十几年的求学或许只留给了你粉尘过敏和慢性咽炎。”
千树一时之间竟被耸耸肩的符羽西问得语塞。
少女的眼像最干净的夜空，没有一颗星辰的纯黑幕帘。突然的，一张烟雾缭绕的嘴唇就吻了下来。“啪嗒”！就像屋檐角上的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的那一记清脆的声响。
几秒钟之后，羞涩的骆千树还是忍不住推开了身前这团令自己昏眩的漩涡。
“这可是我的初吻哦！”男生嘻嘻地坏笑道。依然是那股宝格丽的海洋男士香水味道，有着玫瑰木和白麝香的怡人气息。可是，也混合着烟草特有的尼古丁气味。
“去死吧，像你这样的花心大少初吻还在的话，那森巴都会飞啦！”
“对哦，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接森巴回家好呢？”
“接它……回家？”女生听到这句话时，眼神忽然像那年中秋夜的孔明灯一样，倏地亮堂起来。
“嗯？难道你想让它一直呆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家里吗？”
“当然不是。”女生的头摇得跟跳新疆舞似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符羽西打了一个响指，揽着她的肩膀进屋。女生想灵巧地避开，却感觉蝴蝶骨像是被铁钳子紧紧夹住似的，闪避无能。她只能一边走一边板起脸警告他说：“虽然是答应了和你尝试着交往，但还是不能乱来哦！还有，不许你在爸妈面前提起。毕竟……我还小嘛。”
“行行行，我难道还会把你生吞活剥了不成……你说的话就是圣旨，我都坚决执行命令。”男生学综艺节目主持人的口吻戏谑，内心却在仿似摇旗呐喊“干嘛跟个尼姑一样守身如玉……现在年轻人谈恋爱讲究的可是效率第一呀！”
冷静下来的瞬间，符羽西忽然暗自欣喜地发现，骆千树已经在潜意识里把自己的父亲称为“爸爸”了。
“戒烟如戒爱啊，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啊。”他这样对勒令他不许再抽烟的女生辩驳。
有种小小的胜利在胸膛里燃烧。他仿佛看到成功就在前面露出飘飘衣带，朝自己招手。
程镜川和童鸣菲来到当年她母亲进行生育手术的那家妇产科医院，遇到的第一个大难题是当时的操刀医生已经跳槽去了外地一家医院。然而最大的问题还在于，医院的接待人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听他们说完后，却只当他们是两个来小打小闹的小屁孩，并没有将他们的来访放在眼里，依旧如常各忙各的。
童鸣菲不愧是学法律专业出身的御姐，她径直找到了院长办公室，然后将一份童话的血型证明丢在他的桌上，仰着头说：“辛院长，如果我弟弟是当年在你们医院出生之后被掉包的，那你们医院也要负起很大一部分责任！既然难逃干系，与其避重就轻还不如配合我们的调查，尽快找到真正亲生的孩子。我想，有点智商的聪明人都会这么做吧。”
院长放下手中的报纸，气定神闲地站起来，给两个人倒了两杯水，才慢悠悠地说道：“我们这种大医院管理流程非常严格，会为每个出生的宝宝制作一个手圈，手圈上写有妈妈的姓名、住院号、床号、宝宝的出生日期以及性别和体重。这个手圈一直套在他们的胳膊上，直至出院。此外，手圈上的内容经过家属确认无误后，护士要在产妇的住院病历上按上妈妈的拇指印和宝宝的脚印。生产完毕后，陪产护士将孕妇和婴儿送到病房后，跟值班护士进行相关交接。护士会给婴儿做一个胸牌，内容跟他们的手圈一样。按照规定，24小时内，妈妈跟宝宝分开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小时。”他停下来歇了一口气，眼光里充满自信，“那么童姑娘还是觉得，我们会出错吗？我想，是不是你们要检讨一下自己，或许也有可能是童话在小时候玩耍的时候，被别人偷换了……”
“当年你们是双人房对吧，那么请您告诉我，跟我妈住同一间房、几乎同时生产的母亲是哪位？”童鸣菲在程镜川眼神的暗示下，也不如起初那么激昂冒犯，努力遏制住冲动的情绪，礼貌地问道。
“啊，有什么问题吗……我问问看，请稍等。”辛院长拨通了资料库负责人的电话，让他查好了之后告诉自己。
就在半分钟之后，程镜川和童鸣菲从他口中听到一个大吃一惊的答案。
“梁耀婷。我记得挺清楚的，当年她早产了，八个月就生下来了。”
像惊雷划破黎明前的静谧，飓风潜入深海卷起万丈白浪。
不知道为什么，镜川隐隐有着强烈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这个人，骆千树的母亲，会被牵扯进来。千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完整的新家，调查下去不知道会怎么样。
事态越来越复杂，这其中有很多蹊跷。比如阳阳和童话的年纪相仿，比如阳阳细想起来眉眼之间的确和童鸣菲有点相像……
但一想到病床上的童话，和他童真无邪的双眼，再看看童鸣菲一家为此牵连所蒙受的无尽无辜和痛苦，他插在裤兜里的手慢慢握成拳头，对童鸣菲说：“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直到事情水落石出。”
两个人万般请求，终于从辛院长那里拿到了一些重要资料的复印件。对方吹胡子瞪眼地警示他们“千万不能拿病人的隐私去做坏事不然后果自负”。
“知道啦。”他们转过身之后，背后是院长投来的激赏的目光。年轻人的好奇心总是和流泉一样不眠不休。
“请等等！”他向他们承诺，“如果童话真的是被掉包的婴儿，那么我们医院愿意免费提供他日后的治疗，以弥补这场过失。”
程镜川和童鸣菲相视一笑，道谢之后充满信心而又忐忑不安地离开。精神恍惚的镜川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底像被路面紧紧吸住似的，举步维艰。那种感觉，就像光着脚丫踩在刚好没入脚踝的浅沼泽，每走一步都是羁绊。原本以为十八岁便是长大成人的标志，谁知道还是没能够拥有足够强大的抵御繁复现实的内心构筑，那些看似坚实的城池，都能够被轻手一推，就轻易摧毁。
冷风划过脸颊像刀子般轻轻刮过，有微痛的触感。忽然包里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看到是久违的千树的名字时刚刚有一瞬间觉得期待，就看到内容说，“你什么时候方便回家一趟，我想把森巴领回来养”。
——为什么？
——动物这种东西，久了就会有依赖心理。人，也是这样的。嗯，对了，听说……许多人是因为对人类社会失望透顶，才选择养宠物的，你同意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