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6036100000005

第5章 裸照

我不知道自己该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去砂桥。明明是帮人拍照,但我没能端正心态,走在路上,竟觉得像是去偷情。

涤青上了火车后,我打电话给铃兰,问她有没有空。她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说随时都有空,还说:“亲爱的,你快来咯。”

这三个字走别人嘴里钻出来,怎么总显得那么容易?

去的时候,我突然想开一辆车去,而不是搭车。这才意识到,我不能去母亲那里借车了,免不了有了点遗憾。虽然子女不是财产,但父母分割财产的时候还是把我和妹妹都摆在台面上分了个清白。父亲提醒我少去找肖桂琴,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直呼其名了。从小,我父亲就教育我说,“狗不嫌家贫。呃,这是个比喻,这里面说的狗,其实就是说人。”

去到城南车站,我一眼瞥见江标的双排座农用车。照样有另一辆车排班在前,而我,照样坐到江标的车内。他照样在打牌。他当我是熟人,看见了我,便伸手打打招呼,知道我不急,会等他。前一辆车车头已经匝满人,不愿意坐后车厢的走到后头张望,我便摆出主人的姿态招徕:“上车吧,马上就走,今天人多。”很快有四个人坐到后排。看见上来的人多,江标很快扔了牌,坐进驾驶室,他没有说话,腮帮子有东西滑动。车子被弄响以后,有个大个子光头佬拍拍我搁在车窗框上的手。我看看光头,他正冲我笑,脸上阳光灿烂,显然碰到了什么好事。我努力回忆他是不是熟人,依然想不起来。但我脸上还是努力地陪着笑。光头一把将车门拉开,并把嘴里槟榔渣吐出去老远,用一张黑洞洞的嘴冲我说话。

“你,呃,你给我坐后面去。”

“呃?为什么?”

“因为我要坐前面。我十来年没走这条路了。我要坐前面好好看看,这一路都有什么变化。”光头把另一枚槟榔揉进嘴里,含混地说,“我刚从里面出来。”

“哪里面?”

“你说呢……进去就剃光头皮的地方。”光头似乎有些得意,拍拍脑门。他提高声音再次冲我说,“你,坐到后面去。”

别的人都睁着眼睛看我的反应,在佴城这地盘上,凡有血性的男人,当然是宁愿打架也不让这个位置。但我觉得,前面和后面的椅子,用屁股坐上去感觉都差不多。我便说:“好的,同志你辛苦了。”便坐到后面去,听见后面那四人整齐地发出谑笑之声。

我坐后车厢。后车厢用两块板子搭出两排座位,人也坐得不少。一个妹子显然是野马导游,她操着小学生背书的腔调跟一对年轻的情侣介绍界田垅长城。“……那是我们苗族人民保家卫国的钢铁长城。从小,我父亲就带我到上面去,告诉我说,孩子,你要记住,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呀。”年轻的情侣也懒得听,可能还是在校学生,两人一刻不停地拥抱着,接吻对他们来说就像剔牙或是嚼口香糖那样轻易。那对情侣心不在焉,导游妹子把他俩拍了一把。她有点生气,说;“你们要听我说啊。”这边的长城不便宜,虽然不够雄伟,但新修没几年,每年年底算账时还要摊折旧费。人家北边的长城年长日久,建设时动用的也不是商业成本而是国防开支,所以根本用不着摊折旧。门票贵,这些野马导游就有生意可做。他们大都住在长城脚下,靠山吃山靠长城吃长城,只要游客肯掏很少的一些钱,他们就提供木梯让游客找僻静的地方爬上去。只要爬上城,保安也没办法,要是查票就说丢了。票丢了不犯法。

车刚出城,一辆三菱吉普就呼啸着撵上来,和这辆农用车开至平行,吉普车上就有人冲江标喊:“停车,快停车!”还以为是公安局的人有行动,车一停,那个光头跳下车去,与吉普车上下来的人张开双臂深情拥抱。车上的人齐刷刷管光头叫大哥。果真是个惹不起的。

光头走了,江标下车走到后面,冲我说:“你坐前面去吧。”

车再次开动,我问他刚才那光头是谁。凭我的经验,那人肯定不是无名之辈。佴城只那么点大,地方名人总是耳熟能详的。

“那个光头好像是姓李,李什么牛,忘了。大家都只知道他绰号叫八砣,八年前真刀真枪杀过人的……”

我忽然想起那人是谁。要知道,公捕公判大会是我惟一喜欢参与的盛会,站在台下仰望高高的审判台,看台上一条麻绳牵出一梭人,这条麻绳拽下去,那条麻绳又把另一梭人拉上来。那些人拼命耷拉着脑袋,我偏要认出来哪些是熟脸,哪些是喊得出名字的。一俟有插红圈牌的哥们压轴出场,那我也不听他们的事绩了,马上挤出人群骑单车往城北去。现在那里的楼盘叫新加坡风情园,我妈住里面;而以前,那里以前是刑场。以前哪曾想到,行刑枪打得多了,竟硬生生把新加坡风情招了过来。那哥们八年前我见过,公捕公判大会主席台上的大沿帽发布他的罪行。那次大会,八砣干的事情让人印象最为深刻。

江标说:“他确实运气不错。他下刀子时那人已经死了。要不然,他肯定被执刑的公安很认真地打上一枪,要是不肯死,公安还会不厌其烦地再打一枪。”

“我记得八砣,还记起来八年前被杀那人是酒厂老关,杀人犯有三个,枪毙了两个,一个从犯判了十年。八砣是那个从犯。”

“你记性不错。”

“杀人的事,总比英语单词记得清。”何况,那桩杀人案在那段时间反复被人提起。杀人案免不了会在地方上轰动一时。那次,八砣两个最好的兄弟约他一同摆平一桩事情。当他赶到约定的地点,慢了一步,两个兄弟手里都拿着刀,刀上都淌着血,脚边躺着一个人,这个人也满身是血。两个兄弟见了八砣感到不爽,他们说:“既然怕就不要来了,偏等到事情办完时候才赶来,真他妈是两头都想占好处。”八砣只好解释说:“兄弟,你们当我是什么人了?我不是躲避,已经尽快赶来了,仍然慢了一步,有卵法?”在那两位好兄弟面前,八砣咭咭呱呱做了很多解释。那两位兄弟并不领情。其中一个说:“你去摸摸,他死了没有,没死的话,你再补一刀,算你没白来。”八砣蹲下去摸一摸地上淌着血的人,酒厂的老关。老关明明已经死了,但八砣偏要说:“嗡,看样子还没有死透咧。”说着,他把刀擎起来又捅下去,并用自己的嘴发出惨叫声,那两个兄弟这才转怒为笑。八砣见这一招管用,又捅了一刀,并再次用自己的嘴延绵不绝地惨叫起来,仿佛那一刀是一截一截喂进这人的要害之处。那两个杀了人的兄弟像是看了一场鬼打架的好戏,一时笑得合不拢嘴。因为在死人身上连捅两刀,八砣被判十年刑。幸亏法医厉害,从被八砣下的那两刀扎破的血管口检查出来,下刀时那人已经死了。否则,要说人是八砣杀死的,他也只好认罪伏法,同那两个兄弟一样,押赴刑场挨枪打。

“这事情要么就冲在前头,要么就躲在家里喝咸稀饭,这当口偏偏迟到,哪能不让人奇怪?”我猜测了起来。八年前我也是这么猜测的,朋友也纷纷点头。但江标说:“不,八年前他是有心帮忙。说到义气,八砣绝不含糊。只坐八年是他的运气。”

“……你怎么知道?”

“当年他就是搭我的车往城里赶,还说给一百块钱包车费。当时他手上拿着三尺长的刀子,拼命催促我往城里开。我当时开的是拖拉机,放到最快速度,开起来就像骑在一只蚂蚱身上,一蹦三跳地往前面蹿。拖拉机不准进城,我只能把他送到城外。他下车就拖着刀往城里飞跑。到底还是晚了一脚。”

“那天,一百块钱他给你了吗?”我总是喜欢关心别人忽略的地方。

“没有。他急着赶路,身上没带钱。他是对我那么说的,叫我在城外等他,还说是去四方坪办事,办完事就拿钱回来给我。我等了一阵,不见他来,就下车往四方坪去。走半路上就有人在传他们杀人的事情。”

“判十年,蹲了八年,今年刚回来啊。刚才你问他还那一百块钱了吗?”

江标苦笑一声,说:“刚才没想到啊,要是请你帮我取账就好了,我收十块,剩下九十块钱全让你拿都行。”

车开到抚威门,好些人下车,他们会从关隘底下走过去,再找个地方爬梯子上长城。我也下去。从那穿过去,砂桥离得并不远,走四五里就到了。我付了钱下车,江标还问不是去鹭庄?我说:“换个地方拍新景色。”

刚才那个导游妹子见我也下了车,有心再拉一笔生意。她过来对我说:“叔叔,你是不是也想上长城?五块钱,只要五块钱,我就能把你搞到上面去。”我说不去长城,过了抚威门,我要一直往前走。导游妹子拉生意不成,马上明白了什么,鄙夷地说:“一眼看出来了,你是要去砂桥。”我明白她的意思,不禁奇怪,想问一下她从哪里一眼看出来我是个嫖客。她甩开步子走离我几丈远,噗地吐出一泡嫌恶的口水。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人在往长城上架梯子。情侣里那个妹子,看见这副高耸入云的梯子,浑身就打起冷摆子来。导游妹子还宽慰她,说要是你怕,我找个人扛你上去,再加五块就行。

在隘口下面我看有没有车,只有几个野马导游在逡巡狩猎,见有来人就围上去,争先恐后地要帮别人搞上长城。我循着方向往前面走,记起上次开车,砂桥离抚威门就几分种车程,几里路而已。阳光强烈,行道树稀疏,我头皮有点发麻。幸好往前只走得十来分钟,路的右侧现出一块长而陡的崖壁,崖壁上用白油漆刷着一行大字:搞好界田垅乡历年死亡调查回顾。字下面现出铃兰。再走得近些,我见她脸很白,加之鼻梁上架了一副大墨镜,被墨镜裁出来的脸尤其白。她穿一件白T恤,棉绸的,甚显身段。下面随意统一条短裤。我知道她是为了方便脱下来,看样子下定了决心,准备工作做得充分。据说十九世纪欧洲女装平均每件24块布,脱下来要12分钟,这影响了做爱的质量,更不利于偷人;到上世纪中期就减少到4块布,两分钟能扒光。铃兰穿的T恤,两块布拼成的。

我随着她往右一拐,便发现崖壁后面藏着一条土路。

“到外面拍?”我以为她会找一间房,关着门供我拍摄。

“我们那里哪有好房间,都是几个人挤一间。只能到外面拍。”

“你准备好了没有?前面是什么地方。”

她没有马上回答,加快步子往前面走,还回眸一笑。那是一条极窄的土路,只能单行不能会车,路的中央隆起,还长满了草。看得出来,路是废弃的样子,以前跑的多是重车。路两旁栽着杂树,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漏到地面,斑斑驳驳。我问她这是要通到哪里。她再次转过脸来,几枚光斑落在她脸上。她反问我怕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呢?她丰满的臀在前面引路,微凉的风往我衣管裤管里钻。我要做的仅仅是抑制冲动。

“往前走要有多远?”

“到路的尽头,可能有个五六里。你能走吗?”

“试试看吧。”

我走在她后面不免心猿意马,想象着她裸的样子。我没想到竟然有个长得蛮不错的女人主动要我拍裸照。差不多二十年前,我和涤生躲屋子里看三级片的时候,还不无担心地讨论,现在我们仅仅是背着涤青偷着看,等我们的儿子长大了,会不会邀在一起去嫖娼呢?后来才知道这种担心有多么保守,多么迂腐可笑。我第一次看裸体图片,是在涤生家里,范医生的书架上有人体结构图,打开一看,很多都是解剖图,女人的乳房尽量用简笔,乳头就是一个小圆圈周围点一溜麻点。

而现在,有一个年轻,长得很不错的女人,主动找我给她拍裸体。我在对往事的回忆,在今昔对比中进一步激动起来。

有一年各出版社竞相出版人体艺术画册,我们正在读高中,买来一翻看,看着上面的女人,羡慕画面外的摄影师。后来迷上了摄影,开始往杂志上发表摄影作品,才晓得在这个圈内,沙龙场合,抛出几张自己拍的人体艺术照,是极有脸面的事情;就像同是玩头蟋,一般人手里有几羽淡青头、鸦青、白麻头便敢随时扎堆不惧叫板了,某日照常扎堆,却见得某人撩开瓦罐,一羽紫金大翅皇冠红麻头!那是何等了不起的事情。杂志社的编辑也跟作者摆明地讲,只要是裸体,总是好发,但你们这帮站着撒尿的兄弟搞自拍,白瞎。为什么搞人体艺术就这么吃香?摄影教材里总是找不到答案,稍后我却在弗洛伊德的书里找到这么一句:一件强烈禁止的事件,必然也是一件人人都想做到的事情。于是乎,茅塞顿开。再过几年这了不起的事情飞入寻常百姓家,我花了钱也去凑团拍女裸。第一次见着裸模出场时,我换镜头的手抖得厉害,掉了镜头不说,捡镜头时竟然捏住一旁涤生的鞋尖;而涤生,他拿着独脚架都架不牢机子,浑身筛糠;还有一兄弟,女人穿衣服时他才发现自己没装底片。有了高中看图自慰的经历,我一度不相信人体这叫艺术。某次在莞城听课,老师是与郎静山、谢墨等人齐名的裸照高手,一开讲就批评我们,只有抱着玩弄狎邪的心态,满腔的低级趣味,才会出现各种慌乱和失误。只有上升到艺术欣赏的档次,才能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从容创作,怡然得体。他的一席话消除了我多年的误解,但过了不久他召妓被曝,别人也拍了他几帧半裸的不雅照往网上贴。还是当年张国荣同志说得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看着铃兰身体的扭动,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几里路转眼就走完了,路尽头是一家矾矿厂,厂门掩着,厂牌还歪斜挂在大门口,厂房墙皮剥落得厉害,窗户上玻璃全都掉光。不用进去就知道没人。前几年上面有政策,所有矾矿厂一律勒令关停。我问:“想要到这里拍吗?”她说:“我疯掉了?这里比厕所还臭。绕到后面,有一条溪沟。”

绕到矾矿厂背后就听见鲜活的水响,眼前现出那条溪,水面很窄,两三脚跨得过去。溪水含矿物质较重,青色的溪石被水冲刷,矿物质附在青石表面,泛起砖红的颜色。这种小溪沟佴城太多,基本上都没有名字。我们只能沿溪往上游走,下面都被矾矿污染,没几十年恢复不了元气。我选定一块光滑的溪石,建议铃兰爬上去摆姿势,可以侧坐着,也可以躺在上面,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开始脱的时候,我的呼吸变得粗重。但我毕竟有了经验,知道待她脱完反而平静了。脱衣是一种情境,而裸体只是一种素材。她是那种丰满得略带夸张的身材,都说凡事过犹不及,但女人丰满这一条上,减一分太瘦,增一分永远不会太肥。她的裤头,前面印一张猪脸,后面不用说,缀着一条猪尾。

她忽然有些犹豫,跟我说:“就这样好吗?”

我把相机搁到胸口,绞起手等。她没办法,只好把猪脸抹下来。她羞涩地坐在那块石头上,双脚夹得死紧。我找角度拍了几张,不断地提醒她放松一点。一般地说,这种环境下,越是提醒放松越是适得其反,她还好,随着我咔嚓声不断响起,她变得适应。一切似乎很顺利,铃兰动作放开了,溪流潺潺,天气也凑合。我正要暗自叫好,耳畔忽然传来一帮小孩杂乱的声音。扭头一看,不知几时几个小孩从不远处灌木丛中探出脸来,表情一色地兴奋异常,边笑边吞咽着唾沫。小孩们随地抓起泥巴朝我和铃兰扔来。我脸上身上还有裤管上立刻挨了好几下,拉起脸要去撵他们。他们扭头便跑,扯着嗓门喊:“抓流氓,抓流氓……”铃兰挨得较多。这帮小男孩,更愿意以光着身子的铃兰为攻击目标。我去轰赶他们,他们也不憷,慢慢钻进前面更深更密的灌木林。他们身材细瘦,我则肥胖笨重,灌木林显然是他们的根据地。这帮孩子十来岁上下,其中好几个的细脖子上还系着鲜艳的红领巾。我正要往前追,后面传来铃兰跌下水的声音。她想爬下石头,脚一滑就跌了下去。她脸上浮现出痛苦的样子。我只有折回,帮她穿上衣裤,扶着她钻进相反一侧的灌木林。

“跌得重不重?”

“还……可以。”她一边说着,喉腔里一边发出类似母鼠下蛋时的那种冷哼,微弱,却又难以自抑。她跌下去时尾骶撞在溪中一块石头上,脚踝也被石棱豁开口子,不断地往外淌血。她试着走路,异常吃力。我搀着铃兰走,她便把身体一点一点攀附在我身上。我索性把她抱起来往外走,路边的草不停地挂住脚,这一路我走得磕磕绊绊,狼狈不堪。好不容易走到矾矿厂,前后看看,当然是一辆车都没有。整条路一片死寂,路中间的草叶迎着阳光疯长。

这里到路口有五六里,我若背着她走这么远,肯定是几年来干的最重的活。再说,即使到了路口也很难碰到车。我问:“这里不会来车吗?”

“是的,矾矿厂关了几年,哪来的车?”

一时走不了,我索性把她放在路边草地上,问她:“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你怎么找得到?”

“以前,这矿上的胡老板挺有钱,效益好的时候每个月都给工人发福利。他手底下的工人不要毛巾,也不要肥皂,都想要找找开心。好几次,这矿上打来电话,一口叫下十来个妹子,胡老板竟然说,有多少来多少!老妈子你过来,年纪大不怕的,也算你一个人头,我这里什么胃口的老棍棍都有。他一下子把我们店子的生意都包圆了,我们廖老板笑得上齿叩不住下牙,当然把我们姊妹当成盒饭打好包,一车拖了过来。”

她轻声地呻吟着,看看我,似乎怕我枯燥,又跟我说:“其实,我们那帮姊妹经常傍晚的时候来这条溪洗澡,从没碰到过人。刚才那帮小孩应该是来捉螃蟹的。”

我说:“这时候螃蟹还是软壳的,不能吃,捉来有什么用?”

“喂猪!”

“那你们傍晚怎么来这里?走路吗?”

“不,叫车。有个司机,我一打电话他就开车来接,来送,我们洗澡时他就在一边把风。真是一个让人放心的人,绝不会偷看一眼。”

我一听脑袋一亮,冲她说:“哦,那好啊,你现在打他电话,让他来接我们。”

铃兰摇摇头,说:“不太好吧,现在又不是傍晚。”

看着她眼神,我知道问题不在于此。“怎么,怕他看见我跟你在一起?你说的这个司机,就是对你有感情的那个年轻人吧?”

她没吭声,继续呻吟。这时候我想起手头有江标的电话,现在他在界田垅,应该还排不上发班。这条线路车挺多,他们一天排到一个来回就不错的了。我打给他电话,问他有没有空,我包他车。他说有,问在什么地方。我稍微作了描述,他就打断我。“那条路我知道,走到头有一家矾矿厂,后面是溪沟。你怎么会在那里?”

“一言难尽,兄弟。”我说,“别问了,先赶过来吧。”

不须谈价钱,江标就答应赶过来接人。距离本就不远,过不多久江标就将双排座农用车开到我面前。铃兰正在揉脚。刚才她在揉屁股,揉妥贴了,现在开始揉脚。江标的车子停在我俩面前。他车子上另有两人,其中一个跟他长得极像,但看人的眼神不对,老往上翻,嘴角随时挂起傻笑,还流涎。另一个略胖,看上去也有几分呆钝。

江标走下车看着铃兰,问:“怎么是你?”

铃兰已将躺姿改为坐姿,勾起脑袋揉脚,并不回答。江标又看了看我,脸果然有点拉长,但也不说什么。他命令地说:“把她扶到车上去。”我抱着铃兰,想让她坐前排,但江标要我们坐后排,和他长得像那家伙坐前排。车一开话一说,我便知道那是江标的弟弟吼阿,而另一个胖点的男人是江标的徒弟,江标“小林小林”地叫唤他。江标本想把车直接开到乡卫生院,但车开到刚才我和铃兰碰头的崖壁下,她改变了主意,说:“往右往右,我回砂桥。一点都不疼了。”她还拍拍自己屁股上刚才跌伤的地方,示意江标放心。江标对她言听计从,往右走,把车开到砂桥。在金圆美容厅门口,她就下车,一串跑跳步进到里面去了。江标也不掉头,把车继续往前面开。我说:“这是要去哪里?”

“你放心,往前面开到废机场,再拐过去照样能到界田垅。”

我点点头。这一带纵不熟悉,大概的方位倒是摸得清。以界田垅为原点,往北走是抚威门,往西去是废机场,在废机场和抚威门之间拉出一条斜路,砂桥便在这条斜路上。这三个地方,被三角型的环路串联起来。我问他刚才包车多少钱。他看见前面正好有一家路边店,店招上写有“带皮牛肉”的字样。他说:“钱就免了,你管一顿饭吧。正好都饿了。”

我觉得其实是一回事。那家店叫“砂桥老牛皮饭庄”,口味只是一般,但量大,价格便宜。老板在二楼隔出几个包间,坐到里面吃菜,可以叫妹子打扇捶腿。打扇捶腿的妹子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价钱和这里的饭菜一样便宜,十块钱一位。江标点了几个菜。那老板端菜时顺带拉生意,问我们四个人吃是不是觉得不热闹,要不要叫几个搞气氛的妹子。说完话老板才看到吼阿,吼阿正朝他笑。吼阿笑起来的样子像《动物世界》里的海象,既显憨厚又让人发怵,笑猛了他会打喷嚏,打喷嚏的声音和别人不一样,通常情况下通常的人打出“阿切阿切”的声音,吼阿偏不。吼阿打喷嚏是“吼阿吼阿”的声音,像是鱼骨鲠了喉咙,老也喷不出来。可想而知,吼阿是他打喷嚏打出的绰号。

听见吼阿打喷嚏,老板说:“这个小兄弟想要一个,是吧?”

吼阿竟然点点头。

“他不行,他不知道女人是怎么回事。”

老板又把吼阿瞟了瞟,说:“我看他晓得,不晓得的话我喊妹子教他。”

江标说:“我弟弟脑壳小时候就摔坏了,做起事情来手上不晓得轻重。我妈想找副业,养猪,从来都养不活。买来猪苗,闪个眼的工夫,不知怎么的又被我这个弟弟弄死掉了……你用右眼睛仔细盯着他,他就会躲在你左眼睛里把猪苗弄死。老板,话说到明处:你要是叫个妹子来,我弟弟不小心把妹子身上哪块东西弄丢了,我一没有本事帮妹子复原,二没有钱赔。”老板这才死了心,撩开帘子走人。

我们几个人显然都饿了,吃饭挺快,吼阿吃得很慢,他把一只棒骨上的肉啃完以后,会把骨头拽在手上当玩具,敲敲这里敲敲那里。江标等不及,把吼阿手上的棒骨夺过来扔掉,吼他几声,他这才专心吃饭。

江标把车开到废机场,很多人在机场上勘探,说是要恢复使用,搞成民用机场。佴城旅游生意搞起来,交通暂时还跟不上,所以这块沉睡了30多年的机场又将被唤醒。江标的车往左开去界田垅,半路上把车停下来。那是一个叫槭树坳的地方,路边有一块标识着“村庄”的交通提示牌,一个岔路口立起石碑,村名镌刻其上。江标说:“小林,你把吼阿送到我家去。要是你师母在,告诉她我送个人去界田垅,过一会就回来。”

“好的师傅。”小林是个听话的孩子,他下了车打开前排的车门,把吼阿拽了下去。江标开着车带我继续往前走。刚走得不远,江标又将车子停下来,停在路边荫凉处。江标跟我说:“天太热,前面有个地方水很清,我要去洗个澡。你去不?”

“是要洗一洗。”我也弄得一身臭汗,刚才扶铃兰钻出灌木林子,身上还沾着草籽和木叶。我说,“不好意思,把你今天的生意给耽误了。”

“没关系,钱是赚不完的,不在乎这一天两天。”

我俩下车沿小路往河边走,河不宽,水流得也缓,老远一听水声就知道是洗澡的好地方。江标忽然偏过头来问:“你打架狠不狠?”

“为什么这么问?”

“随便问问。我觉得你打架可能打得不好,甚至不会打架。你有些虚胖。”

“这怕不是随便问问吧。”我笑了。纵是脑袋被太阳晒得发晕,我还是知道,一个人说的任何话都不会无缘无故。司机的情绪显然有了不经意的变化。

我问他,“你是不是想打我一顿?”

“我为什么要打你一顿?你说这话,意思是不是想着要打我一顿?”

碰上一个逻辑不清的,我便懒得吭声。稍过一会,我俩都同流合污似的,吃吃地笑起来,笑至浑身发抖。阳光此时忽然分外地好,从四面八方倾泻在我们身上,身体进一步地发黏,我俩只想找一片河滩,跳到河心泡一泡。到得河边,江标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个精赤。马路就在不远的地方,车来车往,车上的人看得见这片河滩。但江标不在乎。河水不深,江标在水中站定以后问:“你敢把自己脱光了洗吗?”我也不甘示弱,一样地脱光衣服下到河里。我看看江标精瘦干练的身体,再埋下头看看自己隆起的肚皮,当然是很不满意。河水沁凉,我把头也扎到水里,泅上一阵,再把头探出水面,感到不那么晕了。而江标很麻利地泡完了澡,坐在岸边,拿起铁皮盒子,往自个嘴里喂薄荷糖。洗完了澡,吃一粒糖,就像别的人饭后要抽烟。我眼眶里灌满了河水,看一切事物都稍微变型,隔一段距离看去,觉得江标蹲在岸边像一只青蛙。江标光着身子,口中含着糖块,走到衣堆旁找出小裤头,缓慢地穿了起来。我看见他冲着我促狭地笑起来。我忽然有一种担心,江标穿好衣服后,会抱起我的衣服,然后开着车离去。有了这种担心,我不敢怠慢,赶紧上岸,找出裤头穿了起来。

江标不声不响绕到我身后踹了一脚,只一脚,就把我踹下水。我像一块门板笨重地塌下去,江标不待我反应过来,也跳下水。河水被我俩搅出嗬嗬的响声,转眼间浑浊起来,水面碎乱的反先晃进彼此的眼里。

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难道这他妈的就……打起来了?

我根本不会打架,江标显然也打得不好,我俩都使出无师自通的王八拳,没有章法,抡圆了胳膊朝对方劈去。男人不会打架,动作会很难看;两个不会打架的男人缠斗在一起,如果有观众在看,他会难受地笑起来。我很想问:“你好江标,这他妈是为什么?”一旦想开口说话,就多挨几拳。我只好仰仗身体胖大的优势,趁江标挨近时一把抱住他。江标身体很滑,我便把手指交叉锁紧,箍住他,并把他摁倒在岸边的湿草地上。我尽量利用身体压住江标,两只手摁住江标的右手,右膝盖顶住他左手手肘。形势仿佛对我很有利。江标在下面用力挣扎,却翻不了身。我相信自己是在以逸待劳了,江标挣扎一阵就会用尽身上的力气。但江标挣扎的劲头远比我想象的要长久,绵绵不绝,反而使得我身体越绷越紧,不敢有一丝懈怠。江标用力的时候,脸上竟然在笑,我也只好冲着他笑。我俩渐渐都不再动弹。

“到此为止,行吗?”终于,我开了口。

江标却底气十足地说:“早哩。”

“兄弟,我看就这么算了吧,扯个平手。”

“不行,你以为竟然是平手?”

“那算你赢了,行么?”我压在他身上,语带央求。

“你当我是小孩,烦我就打我屁股,哄我就给我糖吃?”

我只好闭上嘴,保持这种姿势紧紧压住江标。他似乎借机休息一会,重新挣扎起来。河岸的泥地蓬松、绵软,当他不停扭动身体时,泥地就被他光滑的脊背挤出一道凹槽,把他越卡越紧。我注意到这情况,形势显然越来越有利于我。我正待松一口气,这时,那片岸沿突然整个塌进河里了,松散开的泥土滑进水中。江标先是像泥鳅一样滑脱出来,之后来了个鲤鱼打挺,一翻身把我压在下面。天也就在这当口迅速地暗下来,西边天上聚起了云。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而江标的力气似乎一点也没消耗。江标先是把我脑袋摁到水里,想了想,这么做似乎不好,他并没有溺死我的念头。于是他把我摁倒在河岸的另一块泥地上,用他脑门抵在我的脖子上,我稍一用力,他就拼命地顶我下巴,直到我呼吸变得困难。我知道自己已被对方完全控制,索性放弃任何挣扎,软绵绵地任江标摆布。江标能感受到这一点,脑门收敛了几分力道,不再那么用力地顶我。

过了一会,我感觉到自己能说话了,打起商量来:“现在行了吗?”

“少放屁,再等等。”

江标脸朝下,我脸朝上,彼此都能闻见汗津津的气味。此外,我得以看清天暗下去的过程。满天晃荡的云,边廓本来还被残留的阳光勾勒着,转眼间所有的光都被吸走,云块变得漫漶不清。

稍我再次跟江标打商量说:“我们这么抱着,不好……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更加不好。”

“唔?有什么不好?”

“我是说,别人会以为我们在……你知道嬲吗?”

“嬲什么嬲?”江标真不知道。

“Oh,My God!”我在心里放了个洋屁,冷静地审时度势,重新组织语言说:“别的人看见,会以为我们在做那种丑人的事。即使以前有什么误会,现在也不要让人家误会我俩是在嬲,而且是在河岸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嬲。你说对吧?”

“你竟然还怕做出丑人的事。”

“我当然怕做出丑人的事……不管怎么样,你先把我放开。”

“少罗嗦,再等等!”

往后,我俩将既有的姿势继续保持了十分钟。江标忽然松开我。他站起来,走到衣堆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好了衣裤。我则缓慢地坐起来,看江标穿衣。两人的衣服堆成一堆。江标剔出自己的衣服,把我的衣服踢到一边。江标穿好衣服,什么话也没说,走向那辆车。

我仍然坐着,冲着他问:“这是为什么。”

“你这个臭流氓,弄死你都不要理由。”江标嫌恶地朝地上唾一口唾沫,开车走掉了。

我穿好衣服,自己的东西一件都不少。我走到马路边,往来的车都亮起车头灯,暗黑的马路被光一次次豁开,转眼又重新暗下去。我很快搭上一辆过路的中巴车。坐稳后,我拧开照相机,发现相机里的存贮卡被拿掉了,说不定已经扔进那条河里。江标手脚蛮快,我竟没注意到他几时下的手。

同类推荐
  • 中国历史战争大事详解近代史(上)

    中国历史战争大事详解近代史(上)

    1840~1842年,英国殖民者对中国发动了一场侵略战争,其导火线是由于英国强行向中国推销鸦片,故称鸦片战争,也叫第一次鸦片战争。这次战争以后,中国由封建社会一步步地变成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因此,1840年成了中国近代史的开端。
  • 三更夜半

    三更夜半

    本篇小说讲述的是军统上海站由于被叛徒出卖全军覆没,万般无奈军统只好紧急唤醒雪藏特工九影重组上海站,由此展开一系列暗杀与报复行动。然而,九影却屡屡受挫险些再次全军覆没,在危难之际以代号红木犀为代表的中共上海地下党伸出援助之手,共同捍卫民族尊严。
  • 三十六计与孙子兵法

    三十六计与孙子兵法

    《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是我国两部古代军事名著,对我国古代军事思想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对近现代西方国家也影响深远,书中增补了由两部兵书发展而出的《百战奇略》与历代战争的精采战例。更有助于现代读者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研究古代的军事遗产,相信会得到广大读者的肯定。
  • 狼之佣兵

    狼之佣兵

    我们生于战火,行走于废墟,我们前进,进攻,我们从不后退,我们锋芒毕露;战斗,征服,我们带来胜利,敌人必将毁灭。当美国不再需要我们,我们又该何去何从。一个平凡的大二学生,因为种种原因加入了多年前覆灭的佣兵界做头把交椅的雇佣军组织,并有幸成为该组织成立来的第二名中国人成员。从菜鸟一步步走向。。。。。。读者群:593870934
  • 汉人威武

    汉人威武

    大汉400年煌煌历史在和匈奴的战争中,体现汉人的勇敢坚强,和宏大气魄用事实表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是时代长歌
热门推荐
  • 亡命警探

    亡命警探

    超高的智商,超强的体术,精通各类逃生术,对枪械无所不知的警探,将带领我们破解一个又一个的惊天大案。
  • 毒步天下:嚣张嫡女笑

    毒步天下:嚣张嫡女笑

    >封后大典,血溅三尺四肢断,父亲以命换她残生依旧逃不过被做成人肉包子的下场!一朝重生,嚣张无人敌,打姨娘辱庶妹那都是小意思,势必要那负心人用一生来偿还!九五之尊照样虐,腹黑冷情王爷旁边滚,翩翩美丞相也只沦落到棋子,武林盟主也敢毒!嚣张嫡女自然是要傲苍穹,凡夫俗子怎堪配!
  • 醉看云起时

    醉看云起时

    他是堂堂一国之主,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的朝野,所有的事情都要任人摆布,他以为这世间再也没有他所珍惜的东西了,直到遇见了他;而他只是现代的一缕魂,只因为一口怨气才弥留至今,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命运使然,一切就这样措不及防的开始了
  • 穿书末世女配之逆袭

    穿书末世女配之逆袭

    神马情况?_?穿了?穿了?穿了?还是女配?夜笙歌:“月儿,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在这末世我护你。”穆篱:“丫头,你可真香啊,你是选择成为我第367个艺术品,还是选择给我暖床。”万澄橙:“姐姐,我害怕,你愿意保护橙汁一辈子吗。”安月溪:“对不起,我爱的是…………”看女主怎么逆袭原文,在末世混的风生水起。
  • 重生之辣手狂妃

    重生之辣手狂妃

    重生前:身份尊贵?那又如何?还不是夫弃婆婆厌,最终落得个四肢俱废、横尸荒野,可怜家中的两岁孩儿,幼年失母,但还可活命,因为他们还要来利用爹爹!可笑!可悲!想当初,父为战神,她身为唯一嫡女,一身绝世武艺不输男儿,怎么就为了那么个东西废去功力,埋没内宅?去他的情爱缠绵,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凌清韵发誓,如能重来,她必定辣手摧草,乱她心者,死!重生后:身负两世记忆,凌清韵冷酷狂傲吊炸天!前世的夫,今世的狗皮膏药,死缠烂打不放手。凌清韵冷笑,想追我?灭了你老娘先!心冷如石的桀骜女子,自有那万千温柔只为一人展的冰山王爷来暖。好嘛好嘛,为了这独一份的温柔,姑娘我勉勉强强收下你吧,就当移动空调也好啊。
  • 异人都市录

    异人都市录

    芸芸众生之中普通却又不凡的人在都市生活的日常故事
  • 无敌灾星

    无敌灾星

    “灾星,茅哥所到”……鸡飞狗跳!“道友,还请留步”……倒霉没跑!“仙子,身材真好”……最后推到!“神佛,我们有缘”……府塌庙倒!“天骄,天运加身”……任尔紫气东来气太骄……“茅哥,晦气霉照”……不小心把你一屁熏倒……“对不起啊!对不起!”……遇见茅哥!尔等运气不好……
  • 怨灵追“凶”

    怨灵追“凶”

    一个似假还真的梦境,让她一直深陷在不安之中;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一夕间有了“阴阳眼”;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让她犹如身坠迷雾之中;一次真相的彻底追查,让他们一次次身陷危险之中;到底谁才是那个一直藏身在暗处的真凶呢?难道就是自己身边最爱的那个人吗?
  • 末日之地球

    末日之地球

    一场病毒实验室的爆发使得地球末日降临。体质弱小的人被病毒感染成为丧尸,野兽也变异的更加凶残。人类在派洛星重建了家园,赛伦因为所在飞船的一场事故而迫降回了地球,然而他发现地球上还有许多幸存者,他体内的细胞与病毒形成了平衡,在上帝的帮助下,他洗涤人类丑恶的内心,帮助人类重建家园。
  • 年轻,不要让生命留下遗憾

    年轻,不要让生命留下遗憾

    在这本书里,我们精选了一百多个故事,从不同的侧面讲述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趁年轻,不要让生命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