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流庭走后,扶苏一直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次日起床洗漱的时候她才猛地一拍头,终于记起。
流庭那天走得的确干脆,但是过于干脆,竟然忘了给钱!
环儿一旁伺候着她洗漱,一边念念叨叨:“姑娘啊,你挂牌倒是挂牌了,但是挂了还是等于没挂呀。要知道流庭公子眷顾的姑娘,众所周知的不许别人染指,除非他当中宣布了‘抛弃’,不然谁还敢来关顾你的生意啊。”
扶苏本就在气头上,经她这么一说,愈发的怒火中烧:“环儿!”
冷不丁一句愤愤的声音,让环儿心口一跳:“怎么了啊,姑娘?”
“以后你千万不要和那神医流庭说话!”
环儿茫然:“为什么啊……”
扶苏几乎咬牙切齿:“像他那种男人,即使说话都能让你怀孕!”
“啊……”环儿闻言,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说什么怀孕啊,姑娘……姑娘你真是……”
扶苏发泄过后,顿时心情大好,洗漱完了正准备起身,只听门口有人轻轻地咳了两声:“本来记起未给姑娘银子,现在看来,似乎还是算了吧……”
他的神色淡淡,再看他手上的银锭子,个个光泽亮丽,成色很足。
扶苏的神色顿时像是生吃了一只苍蝇,转瞬已经摆上了一抹笑:“哎呀流庭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您可不像是吃了东西不给钱的人。”
“吃了东西?”流庭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好像还没‘吃’到口吧?”
扶苏笑得愈发温和:“菜既然已点,吃不吃都该买单的,是不是?”
他似笑非笑:“和我说话,不怕怀孕的么?”
扶苏干脆脸皮一厚到底:“怀不怀孕都是我自己的事,公子就无需替我担心了。”
流庭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屋里,也没多半句话,堂而皇之地躺上了她的那张躺椅上。
扶苏哑然:“你这是做什么?”
“睡觉。你弹曲子给我听。”
“你不是不喜欢我弹的曲子吗?”
“我说过么?”流庭懒懒地抬了一下眼,似笑非笑地看她,“或者,你认为我们应该做点——别的事?”
算你狠!扶苏揉了下睡意朦胧的双眼,不情不愿地挪到琴前。这个时候只听“叮——”地一声,她的视野中赫然多了一锭金子。
好吧……就算你看透了我又怎么样。扶苏心满意足地将金子收进了怀里,见流庭翻了个身子已经睡去,她一撇嘴到琴前轻轻抚起。
琴声悠扬,屋里一时间倒是一片和谐安逸。
稍稍留意,扶苏发觉流庭始终紧蹙的眉心终于渐渐舒展了开来。听他的吐息,好似是睡着了。
这大清早的跑人家房里来睡觉,莫非是前一晚上又没有睡好?扶苏边抚琴边打量这个浅眠的男人。其实经历过那么多世,她怎么看不出这又是一个背负着过去生活的人,只不过这些都与她毫无关系罢了……
既然收了人家的金子,让他好好睡一觉,倒是应该的。扶苏暗暗叹了口气,把琴声又放柔了几分,这时却听到外头不知为何忽然嘈杂了起来。
流庭不知何时好像也被吵醒了,锁着眉心,冷冷地看着门的方向。
外面的吵闹中,不时夹杂着沈娘的声音:“哎哟,官老爷,您这不是为难我们么,这屋子里有贵客,您叫我们如何自处呀?”
“管你什么贵客不贵客的,我们是来拿人,难道你想妨碍公务?”
“其他地方您尽管收,可是这间实在……”
“皇宫里进了刺客,一路追到这里,难道就叫我们两手空空回去?”
“可是……”
“说不定这刺客就藏在这间屋子里了,天王老子也阻不了老子的路!”
流庭嘴角闪过一抹讥诮,手一挥,门锁凭空一落,经风一起,房门边这样无丝毫掩露地大开在了那里。
外边的人未料到,看着里面的几分,突然张大了嘴巴讷讷不知如何反应。
然外人的慌张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扶苏,她的眼里在听到对话的时候已然腾起了一股精光。一时心下顿时小算盘打成了一片。刺客?杀手?多好的词啊!敢独闯皇宫的绝对不是什么小角色,要是能收来为己用的话……
“不知是哪个衙门的官差大人,听这话好大的威风。”相比之下,流庭显然并没有扶苏的好兴致,冰冰凉凉的语调,眼中也尽是寒意。
官差本是趾高气扬的模样,待看清了流庭,顿时面色一片难看:“原来是流庭公子,小的……小的刚刚只是说笑,呵呵,说笑……”他干笑了两声,最后还是笑不下去,只是诚惶诚恐地偷眼看着。见流庭没有其他态度,点头哈腰一阵,忙不迭撒腿跑了。
“如果以后有人来打扰,明白该怎么做了?”
待人走光后,突如其来的这样一句,让扶苏一时没回神,慢慢的,才体会过来:“流庭公子,莫非是在保护我?”
流庭低头看她一眼,嘴角一抿:“身为我的‘东西’,以后给我收着些面子。”
东西?原本还稍有些触动,这时她只能微微蹙眉:“我不是任何人的‘东西’。”
“你不是东西?”
“你才不是东西!”扶苏恶狠狠地瞪他。
流庭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淡淡回眸,“就算你不想和我沾上半点关系,现在也是我众所周知的女人。”
“要是缺女人你自己随便找去!”
流庭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你不乐意?”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以后若是流庭公子没地方可去,我不介意你来这里,但是我们泾渭分明,除了这层金钱上的关系之外。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话音落后,片刻的沉默。
“你会为今天说过的话,付出代价。”流庭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留下一处空空落落的屋子。
“我会怕你?!”扶苏全身莫名一冷,回过神后忿忿冲着门口一阵嚷嚷,强压住冲动才没有搬起琴往外砸去。开什么玩笑,她居然成了他的女人?她哪里有被这个人包养过!
怒气一起,她转身想在椅子上躺上一会,不想窗口忽然人影一动,眼前一花,原本空落的屋子里霍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扶苏只愣片刻,顿时喜上眉梢。
这个装扮!杀手?刺客?
来人也没想到屋内还有人,正一愣的功夫,却见面前的女子忽然对他露出诡异的微笑,竟然感到全身一寒,如果还有力气,恐怕第一选择便是夺窗而逃。
扶苏着实忍不住自己的笑意,及至后头给他上药的时候仍是笑眯眯的神色。
箭伤很深,已经略略黑色,显然有毒。一只纤致细腻的手轻轻地在他的身上揉着,不似上药,反倒似是在搓肩,每一下的轻重都恰到好处,仿佛一如平日里的接客,而不是在给一个重创之人疗伤。
肌肤之亲,腻腻地互相依偎,有种暧昧的浅浅氛围。
那个身躯已经略有僵硬,扶苏却是丝毫不介意,嬉笑嫣嫣地继续擦着药。
这个药是从那个蓬莱楼的庸医玄墨那儿拐来的,她倒不怕会误对症状而酿出人命,只是嘴角轻轻地抿了一抹笑,神色妩然,一脸欢愉。
方才这个男人已经自报过了姓名——青冷。
如果这还不知道他是谁,她也就不用打着要买杀手的招牌了。
闻名天下的杀手之一。
她淡淡地打量着他,心里却打着如意算盘。怎么说自己今日都是救了他一命,他该当是要拿上什么来报答的吧。那么既然救了他一命,最好的东西当然是换上她一命,他自己的命她是不要的,那么就榜她杀个人吧,而这个人,自然该是——诺闻。
青冷本就不自在,这时见她动作停了,才拉起了衣襟,道:“多谢姑娘相救,来日定当报还。”
扶苏笑道:“还?怎么还?”
正常人本该说一些什么“施恩不言谢”之类的话,一听这样一句,青冷不由一愣,遂凝道:“只要姑娘说出口,我自当尽力而为。”
要的就是这句!扶苏两眼一亮,道:“帮我杀个人怎么样?”
“不行。”
一句话就这样被堵住,扶苏有些气急败坏:“怎么不行,你刚还不是说会尽力而为的吗?难道只是空话不成?”
“自然不是空话。但行有行规,非花金买命,不得自行了断个人恩仇。”
“那有什么关系!对你而言,杀个人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看着对方一脸决绝的模样,扶苏险些一口鲜血喷出来。没想到救了半天的人,竟是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青冷理好了衣衫,居然这样拍拍屁股就走了人,硬是把扶苏给气了个半死。好啊,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侠客?好一个知恩莫思报!那瓶药如果去卖,还能卖上个好价钱呢,这人,这人……得了便宜居然不帮她干活?
她后悔没有揭开他蒙着面的黑巾,非常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