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放出张大嘴是有条件的,以他儿子张金宝做抵押,限张大嘴在半个月内捉拿狼人和李友善、杨茂林两个逃犯,用他们来交换他儿子张金宝。如果半个月内捉拿不到这三个人,张金宝就别想活着回去了。
陈怀德参与保人,主要是想救出姑爷张金宝,并不想对狼人铁蛋怎么样,结果白费劲了,不但没有把姑爷张金宝救出来,还把他自己给牵扯上了。
那天,张大嘴回到家里摆了一桌酒席,把那些保他出来的地主请到家来,说是向他们答谢,其实是研究如何捉拿狼人铁蛋和李友善、杨茂林两个所谓的逃犯。他已经铁了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三个人擒住,好用他们做人质,把自己的儿子给赎回来。
酒桌上,张大嘴一提到抓狼人,在座的那些地主老爷都群情激昂,除了陈怀德没表态,其他人都异口同声。可张大嘴说还要抓李友善和杨茂林,大家就不说话了。他们所关心的是除掉狼人,而不是抓捕李友善和杨茂林,他们跟这两个人无冤无仇,不想参与这种得罪人的事。那些地主心里都明白,杨茂林的爹杨三叔不是好招惹的,一个屯子里住着,为张大嘴去得罪人犯不上。但关系到切身利益,想除掉狼人离开张大嘴不行,又不得不与张大嘴合作。最后大家还是同意了张大嘴的主张,在座的每家都得出几个家丁,带着武器来集中,由张大嘴统一指挥,全力抓捕狼人和两个所谓的逃犯。
陈怀德满心不愿意,也只能随声附和。因为他以前给李友善家送过羊和米面,背后有人议论他是在拉拢、怂恿和包庇狼人。为了避嫌,陈怀德不得不和大家一样,答应派五个家丁来加入行动,毕竟是儿女亲家,他硬着头皮也得加入这个行列。
但陈怀德还是藏了个心眼,他晚上回到了家里,没有耽搁,及时把这事单独跟女儿陈香香说了,他的意思很明确,是护着狼人铁蛋舍弃丈夫张金宝?还是保全张金宝除掉狼人?让女儿自己拿定主意。
陈香香听了,当时就傻眼了。一面是自己的丈夫,一面是对自己信赖的人,让她成全一个毁掉一个,究竟倾向哪一个?她一时还真不好选择。按理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应该义无反顾地选择自己的丈夫,虽说那天他当着公公婆婆的面扬言把自己给休了,但那是一时的气话,怎么说他还是自己名正言顺的丈夫。可是,她又不忍心铁蛋被人害死,他对自己那么信任,那么依赖,把自己当作了妈妈一样的亲人,要是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他有生命危险还怎么能无动于衷呢?明明知道别人在伤害他,要是见死不救,良心怎能过得去?天呐,自己该怎么办哪?
“爹爹,我眼下还真拿不定主意,那边是我丈夫,这边是我的救命恩人,您让我帮谁?”陈香香犹豫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想让陈怀德帮拿主意。
陈怀德说:“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正理,金宝是你的丈夫,毫无疑问得为他着想。可我能看出来,你对那个小狼人有特殊的感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好。”
陈香香说:“金宝是我的丈夫不假,可他对我并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那天晚上日本兵欺负我,他吓得躲起来了,也不管我的死活。而狼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却不忍心我受折磨,勇敢地杀了那个恶魔救了我。您说,现在别人要杀他,我能袖手旁观吗?”
陈怀德点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陈香香说:“爹爹,您想过没有?那天来了八个日本兵抓捕狼人和李友善、杨茂林,结果不但没抓着,反而让狼人和李友善给杀死了五个。日本人都对付不了狼人,就公公和你们临时凑起来的那些人,能抓住狼人他们吗?如果你们没抓住狼人,把他激怒了,和他的狼妈妈回山里把狼群给招来,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得有多少人跟着遭殃啊!绝不是祸害几头牲畜那么简单,而是会咬死人的呀!狼报复心强,狼人报复心更强,比狼更凶狠更可怕。那天晚上我亲眼看见狼人杀死了日本兵,就像杀一只小鸡那样,眉头皱都不皱一下,上去就捅一刀。他手里不光有刀,还有枪呢,而且对屯子里情况比较熟悉,一旦他察觉了我们家也加入了这次行动,那还得了啊!即便以前我关心过他,帮助过他,可他是狼人,会懂得讲情面吗?我死了倒没什么,要是伤害到了妈妈和弟弟怎么办?”
陈怀德开始还没怎么把抓狼人的事当回事,回来只是想告诉女儿一声,以免狼人被抓走了女儿埋怨他,埋怨他知道不说。现在听陈香香这么一说,感觉后背直冒凉气,脸色也跟着变了。十二年前,李友善家遭遇不幸,那时他年轻好凑热闹,跑去李友善家亲眼看见了那个日军少尉被狼咬死的惨状,血淋淋的场面,触目惊心,一想起来就感到可怕。
这时候,陈怀德才感觉到问题严重了。他瞅着陈香香,叹口气说:“是啊,我们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不能稀里糊涂地办错事。看来,我们宁可得罪你公公和那些地主,也不能去得罪狼和狼人。得罪了那些家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得罪了狼和狼人,那后果不堪设想。”
陈香香点点头:“这就对了,我们得把目光放远点,不能像那些地主家只看眼前利益,丢了几只羊就要除掉狼人,值当不值当的。爹爹,你可得留个心眼,千万不能跟他们蛮干。”
陈怀德笑了笑:“这一点,闺女放心。你爹爹跟他们不一样,虽然也看重钱财,但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小人,不会像他们那样爱财如命,舍命不舍财,知道怎样去做。”
陈香香说:“爹爹,狼人跟我挺投缘的,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他被抓走了。”
陈怀德说:“可是,这样一来,金宝的命有可能就保不住了,我作为父亲,也不忍心看你年纪轻轻就守寡啊!”
陈香香说:“您不用考虑我,保全家人的性命要紧。不能因为女儿,让全家跟着遭殃。再说,那天我被那样了,他张金宝不但不同情我,安慰我,竟然说我是个破货,要把我给休了。我对他已经寒心了,没有必要再为他去伤害别人。我今年才十九岁,还很年轻,以后不愁嫁不出去,爹爹不用替我担心。”
陈怀德点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陈香香顿一下,瞅瞅陈怀德说:“时候不早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刚从妈妈那儿回来,她还没睡等着您呢。”
陈怀德知道女儿是想把他支走,要去见狼人,站起来瞅一眼陈香香,提醒她说:“切记,你现在还是老张家的少奶奶,做事要谨慎,不能让人抓住什么把柄。”
陈香香说:“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陈怀德刚走出屋,陈香香便对着镜子简单梳理一下,然后从屋里出来,悄悄来到前院打开了大门……
陈香香从大门里出来,就直接奔向李友善家。
陈怀德家在屯子西头住,李友善家在屯子东头住,两家相隔挺远。陈香香出嫁前是陈家的大小姐,出嫁后是张家的少奶奶,身份在那儿,平时夜里很少自己单独出来。她七岁那年听说李友善的家招来狼了,把日本人的肚子给掏开了,还把李友善的孩子给叼走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一提起狼她就害怕,晚上就是有人陪着她也不敢在屯子里走动,很怕遇见了狼。尤其她看见自己的新婚丈夫的一只手被狼给咬掉了,愈加感到害怕了。但尽管害怕,她今晚上说什么也得到李友善家来,而且怕走漏了风声,还不能带着家里的佣人,必须她一个人亲自来。
来的时候,陈香香光顾合计路上会不会遇见狼了,而一时忘记了李友善家就住着一只老母狼。
到了李友善家大门口,陈香香手推着破旧的门板“咣当”了几下,就听见门里面有“呜呜”的声音,非常阴沉,听了让人发瘆。这时候,陈香香才突然想起来他们家院里有狼,吓得赶紧大声召唤:“铁蛋!铁蛋——”
陈香香上次送羊来过李友善家,知道他们家院墙矮,担心狼从院墙逃出来咬着自己,一边召唤一边用力拍门,很怕里面听不见。
不一会儿,大门开了。就听“姐姐”一声,见铁蛋和李友善从门里出来了。
“少奶奶,你怎么来了?”李友善见陈香香夜里到他家来了,感到十分意外。
“把狼抱住了,我害怕,别让它咬着我。”陈香香首先想到的是狼,顾不上跟李友善搭话。
陈香香刚说完,狼王后就“嗖”一下从院里蹿了出来。铁蛋怕狼王后伤着陈香香,赶紧上去抱住狼王后。陈香香吓得“妈呀”一声,来不及躲,一下扑进了李友善的怀里。
李友善这时候也没考虑别的,搂住陈香香转个身,用自己身体挡住狼,轻轻拍着陈香香后背说:“别怕,别怕,这只狼通人气,上次你来给送羊,它记住你了,不会咬你的。”
陈香香突然感觉自己偎在一个大男人的怀里有失体面,急忙脱开身,瞅了李友善一眼,羞赧地说:“真不好意思,我让狼给吓蒙了。”
李友善连忙说:“没事,没事。少奶奶,没吓着你吧?”
陈香香看铁蛋把狼抱进院里了,舒口气说:“不要紧,没吓着。”
李友善问:“少奶奶,你来找铁蛋有什么事吧?”
陈香香小声说:“我是来找你的,告诉你个事。”
李友善说:“什么事,你说吧。”
陈香香向左右瞅了瞅,犹豫一下说:“还是进屋说吧。”
“好。”李友善把陈香香让进院,把大门关上,边走边说:“我们家也不像个家,破破烂烂的,太脏了。”
陈香香说:“你们家这种情况,谁也不会笑话的。”
铁蛋在院子里搂住狼王后,见陈香香进屋了,才把狼王后松开,跟进了屋。
屋里点着煤油灯,陈香香进屋后四下瞅了瞅。上次她跟陈怀德来送东西,自顾在院里看狼了,没有进屋。
李友善赶紧扯过来一床旧被铺在炕沿上,让陈香香坐下。他站在一旁说:“我从金矿上跑了回来,家里什么也没有,多亏你们给送来了一些米面,还有那些羊,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陈香香说:“应该的,过些日子我再让伙计给你们送两袋米,现在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穷人家都不好过,将就到新粮下来就好了。”
李友善感激地说:“谢谢少奶奶,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们爷俩还真活不下去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李友善将来一定报答。”
陈香香说:“不用说这个,我今晚上来是想告诉你,我公公给放回来了,但我丈夫还在那儿押着,公公回来跟那些地主研究,要抓你和铁蛋还有杨茂林,想用你们三个去把张金宝换回来。我听到这事就赶紧来告诉你,明天你就带着铁蛋出去躲一躲吧,千万别让他们给抓着,抓着就没命了。”
李友善听了一惊:“有这事?”
“这是我父亲回来说的,千真万确。”
“谢谢少奶奶来告诉我,明天我就带着铁蛋离开这儿,出去躲一躲。”
“别老说谢,我遇到麻烦了,铁蛋也帮过我呀!”陈香香说着,冲铁蛋笑了一下,“好了,我是偷着跑出来的,得赶紧回去。”
“我送你回去。”
“不用,让人看见不好。”
“那让铁蛋送你吧,太晚了,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这……好吧。”陈香香犹豫一下,但还是同意了。
正当陈香香抬起屁股要出屋的时候,狼王后出现在屋门口,瞅着陈香香,“噢噢”叫了两声。
陈香香知道老母狼对她很友好,不会扑过来咬她,嘴上念叨“不怕,不怕”,但还是吓得直往后退。
铁蛋赶紧上前抱住陈香香,笑着说:“姐姐,别——怕,狼妈妈——和你——说话呢!”
陈香香晃晃头:“我听不懂啊,你狼妈妈对我说什么?”
铁蛋高兴地说:“狼妈妈——夸你,说你——是——好人。”
陈香香听完,扑哧笑了:“瞎说,我跟你狼妈妈才见过两次面,它怎么就知道我是好人?难道它知道我来给你们送信?”
李友善点点头说:“这只狼有灵性,能听懂人话,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它在院子里都听见了。”
陈香香感到惊讶:“是吗?这也太神了!”
铁蛋笑嘻嘻说:“狼妈妈——知道——你——对我——好,我把——我们——的事,都跟——狼妈妈——说了。”
陈香香听完,脸一下就红了。她原以为铁蛋不会说话,不会把他们的事儿说出去,没想到他会说狼语,还是给说了出去。尽管是对狼说的,不是对人说的,但那种事让狼知道了,她也感到害羞。
53.避难
铁蛋送陈香香刚走,李友善就急三火四地来到了杨三叔家,把陈香香告诉他的都跟杨三叔说了。
杨三叔听完,就问:“你这是听谁说的?”
李友善说:“您别管我听谁说的,千真万确,消息绝对可靠。”
杨三婶着急了:“这可怎么办?”
“这个张大嘴,回来了就想抓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妈的,你有能耐跟小鬼子使呀!他们扣押了你的儿子,你要抓我的儿子去交换,亏你想得出,哼,白日做梦!”杨三叔气得直骂。
杨茂林愧疚地说:“都是我不好,当初就不应该跑回来,没想到会给家里带来这么多麻烦。实在不行,我还是出去躲一躲吧。”
杨三叔说:“你不用怕,这回哪也不要去,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我看他们谁敢来抓?******,小鬼子来抓人讲不了,那是一群野兽,我们拿他们没办法,他张大嘴要抓人没门,我豁上这把老骨头跟他拼了!”
铁凤说:“爷爷说得对,上次日本人来了友善叔都没走,和铁蛋哥杀了他们好几个。这回我们也不走,没杀着日本人,打残几个狗腿子也不错,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不能让他们小看了我们老杨家。”
铁柱说:“张大嘴可恶,那些地主也可恶,是铁蛋偷了他们家的羊,有能耐去对付狼人啊,咱也没得罪他们,他们凭什么要来抓爹爹?”
杨三叔瞪铁柱一眼:“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把嘴给我闭上!他们抓你爹与铁蛋有什么关系?就是没有铁蛋,他们该抓你爹照样抓。这帮走狗汉奸,没有一个好东西,将来都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