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来上班时,万寿寺的下水道又堵了。黄水在低洼地带漫着,很快就要漫到院子里来。我终于抑制不住狂怒,走进领导的办公室,恳请他撤销我助理研究员的职务,把我贬作一个管子工;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捅大粪。我还说,我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想见到领导和资料室的老太太们坐在屎里──这种屎里虽然有大量的水来稀释,但仍然是屎。我完全是认真的,但领导的脸却因此而变紫了。他跑了出去,很快又和白衣女人一起走回来;大声大气地吼道:身体既然没有恢复,就不要来上班。那白衣女人朝我快步走来──我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脖子,以为她要打我一耳光──但她没有,只是小声说道:走,回家去……
然后,我们走在街上。我就像一只狗,跟着大发脾气的主人,做好了一切准备要挨上一脚,但主人就是不踢。过马路时,她紧紧揪住我的袖口,当我看她时,她又放开,说道:我怕你再被汽车撞了。而我,则在傻愣愣地想着:我是谁,为什么要这样愤怒?她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关心我?我值得她这样关心吗?最后,她把我送到了楼梯口,小声说道:人家愿意坐在屎里,这干你什么事啊;就离去了。剩下我一个人去爬三层的楼梯。爬上第一层时,我对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能理解,觉得自己完全是对的──就是不能让人坐在屎里。爬到了第二层,我觉得眼前的世界完全无法理解──那白衣女人说,人家乐意坐在屎里,不干我的事──但别人为什么要乐意坐在屎里?但爬到第三层,手里拿着大串的钥匙,逐一往门上试时,我终于想到,是我自己出了毛病。没有记忆的生活虽然美好,但我需要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