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儿眼见着自己主子受欺,狠狠的将药箱甩在身后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稚嫩的喝道,“放开我家师傅!你们这些狗东西!”
一场拉锯战就此展开,若发生在市井民巷倒也不足为奇,潮汐忍不住轻笑出声,却被山羊胡狠狠瞪了一眼,极不自然的收了回去。
“畜生!还不快住手!”老夫人横眉立目沉声喝道,卢二爷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手,山羊胡冷哼一声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被拉扯的有些凌乱的衣物,鄙夷的道,“豪门多败子,果真一点不假!”
卢老夫人瞪了儿子一眼,不怒反笑,“先生说的极是!犬儿无礼冒犯了先生,瞧在老身面上,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计较了罢!”
“娘!”卢二爷见母亲非但不替自己撑腰反倒数落自己的不是,顿时怒火更盛,“这个庸医!骗吃骗喝也就罢了,三万两,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到头来就换了他一句,一句——”
山羊胡不疾不徐捋着胡须道,“一句什么?二爷怎的不说下去!”
“你!”卢家训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当着这许多人叫他如何说的出口!
“二爷纵情花柳这许多年,育有一女便是万幸,莫非老夫说错了么?”山羊胡挑衅似得冷声言道,丫鬟仆佣窃笑着垂下头去,气的个卢二爷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却又无话可说。
这位先生倒是有趣,一般郎中见到大富大贵之人多是逢迎拍马还来不及,又哪会说这些个难听的话来,潮汐似笑非笑的瞧着他,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原以为一句话又会炸了庙,却哪知卢老夫人哀叹一声,“先生所言极是!家门不幸摊此逆子,真是上辈子做了孽!”回首又道,“荷春!送宁先生出府,不得怠慢!”
山羊胡心中感佩,朝老夫人深深一揖,便要随着荷春离去,行至潮汐身侧却猛然定住脚步,狐疑的嗅了嗅她周遭的气息。
“不知先生有何见教?”潮汐淡然一笑,“我可是付不起那许多的诊金,先生可要三思而后行!”
“哼!”山羊胡冷哼一声,“银子对宁某来说****而已!若是我瞧得顺眼,身无分文又有何关系!”
卢老夫人轻轻颔首,“先生果真性情中人!这位纪姑娘前日身有不适,老身本有意请先生瞧瞧,却又不敢唐突!”
山羊胡轻轻垂下眼睑,淡淡道,“可否借清净之地一用?这位姑娘的病,宁某瞧定了!”
老夫人心中更喜,忙将他引在自己居住的墨香斋,徒留卢家训在园子里跳脚,依旧气愤不已,“都怪你这个贱人!让我无端被这厮羞辱,这下你满意了罢!”
海棠涕泪横流,“是你自己没本事,怎么反倒怪起我来!”
“你!”卢家训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不知又去那个楼子里寻欢作乐去了。
海棠哀怨的望着他的背影,媚眼扫过垂首不语的仆佣,恶狠狠道,“还不快滚!戳在这当柱子用么!”
墨香斋中,宁心遂细细诊着潮汐的脉象,眉头轻轻攒起,好半晌才缓缓问道,“姑娘近日是否时常头晕目眩,疲倦心悸?”
潮汐略略点头,却见他放开自己手腕,猛然将她的衣袖向上撸去,露出一节雪白的藕臂。
“先生!”老夫人大惊失色,男女授受不亲,即使是郎中也该稍有避嫌才是。
山羊胡缓缓放开她的衣袖,凝神正色道,“好歹毒的计策!姑娘可是招惹了什么人?”
潮汐心中一动,“还请先生直言不讳!我究竟患了什么病?”
“姑娘的身子却有需要调理之处,想是前些日遭受过极寒沁体。”宁心遂顿了下,“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这些,而是下在姑娘身上的毒!若不及时清理,后果必然难以预料!”
毒!卢老夫人凝起眉头惊讶道:“先生!”
宁心遂一摆手,捻起胡须细细思索,“此种毒名唤‘离红’,中此毒之人必是云英未嫁之女,初时身子并无任何异常,几日后腕侧之宫砂便会慢慢隐去,日子久了毒性侵入五脏六腑,整个人便会枯萎颓废,莫名窒息而死!”
“什么!”在场几人无不震撼,卢老夫人挽住潮汐的手,老泪纵横,“孩子!是谁这么歹毒,竟然忍心对你下此毒手!”继而回首道,“先生,老身求你救救她罢!”
“夫人莫急!容宁某想想办法!”山羊胡也感事态严重,搜肠刮肚寻觅解毒之方。这种毒他幼年时随师傅童谷子云游之时遇见过一回,若不是方才恰巧嗅到潮汐身上淡淡的冷香,勾起了他的记忆,她便是有一日身死也难知缘由!
潮汐有些心灰意冷,缓缓坐起身形,凄然一笑,“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若是整日里提防着最亲近的人使坏算计,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倒是洒脱的很,宁心遂冷哼一声,“话是不假!人如草木良莠不齐,不过或生或死皆应由天意,岂可任由一二宵小任意胡为?”
卢老夫人乃重情重义快意恩仇之人,尤其见不得这种暗地里使奸耍坏之事,当下便道,“先生所言极是!就请先生救救这个孩子吧,付多少诊金老身也愿意!”
宁神医摆摆手,嘱咐道,“这瓶丹丸你且收好,每日一丸足够姑娘三月之用,虽不能彻底清解毒素,却也可抑制其蔓延。”
“那三月之后又该如何?”老夫人忧心忡忡的问道。
“三月之后老夫在三七草堂恭候姑娘,届时是生是死皆由天命!”
从没想过短短卢府之行竟然会有此巧遇,上天已然待她不薄,潮汐站起身形盈盈下拜,“多谢先生!”
卢老夫人亲自将神医送出府去,回来时忍不住哀叹,“丫头,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然平白招此祸端?”
这世道女子生得美不见得就是件好事,若是再有一些兰心蕙质便会更加惹人妒恨。她也曾隐隐听闻一些关于潮汐的闲言碎语,倘若不是对她知之甚深,恐怕也会被这些传言迷了双眼。
潮汐摇了摇头不想深谈,心中却也隐隐知晓事情的大致眉目,心痛归心痛,却也有一丝窃喜,至少足以证明自己仍旧是清白之身,这对她来说再要紧不过了。
只是龙泽宇怕是早已将她归入攀附权贵水性杨花之流罢,如今她已是百口莫辩,似乎命运跟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让幸福咻的一声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