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潮汐睡得颇不安稳,迷兰、龙泽宇、鬼面还有今日在承恩寺劫持她的老者,就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逼得她无处可逃。她小口小口的喘着气坐起身形,拖上轻便的鞋子来在窗前。
寒风呼啸着卷起阵阵的雪雾,炭盆中的火不知何时竟也熄了,屋中也越发的森冷起来。桌上的蔘鸡汤早已冷掉,那是傍晚她从承恩寺回来的时候楚秀遣人送进来的。
只是她胃口不佳,只能平白浪费了她的心意。潮汐回转身寻了件外衣披在肩头,重又将熄灭的烛火点燃,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发呆。
娘亲尚未与纪敬之和好如初,自己又莫名其妙的失身,还有今日突如其来的绑架,真可谓多事之秋。
心乱如麻的她随手执起汤匙轻搅着冷凝的羹汤,却诧异的发现在灯光的映照下里面竟浮现出丝丝缕缕的墨色,如烟似雾几不可见。
莫非自己眼花了不成,她揉搓了下略微惺忪的睡眼,细细观瞧继而轻嗅了下,诱人的气味之中似乎夹杂着些许奇异的香气,好像在哪闻见过似的。
在哪里呢?她轻轻陇起眉头,一眼瞧见桌边冷透的手炉,猛然间记起,似乎那次在“莫问”莫名其妙的晕倒时便隐隐嗅到一丝怪异的香气,如今细想起来,竟然与这汤羹中散发的异香分毫不差!
蔘鸡汤似乎是楚秀从何玉仙手中脱困之后才开始每天熬制的,选了上好的人参枸杞等药材裹在鸡腹中,慢火细细熬制两个多时辰,汤汁白皙馥郁,散发着淡淡的蔘香朴素又清雅,极得方素瑶的喜爱。潮汐虽不大喜爱,却也依旧顺着娘亲的心意,每日食上一小盅。
直觉告诉她这绝非巧合!她的身子一直好得很,虽说在宫中落水受了些寒气也不至于时常头晕目眩,甚至晕倒!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天光放亮,早起练功的纪恩远远便见潮汐独自一人在后园游荡,连忙抹去额头的汗珠迎上前来,“你的身子刚刚复原,怎么不多睡会呢?”
潮汐淡淡一笑,“我也想啊,只是最近太闲,早早的醒来便再也睡不着。”瞄了眼只着单衣却大汗淋漓的纪恩,“倒是你,这些日子可是勤快了许多!”
纪恩搔了下头憨憨一笑,他只是单纯的想变得更强壮些,足以保护那些自己想保护的人就好,“卢姑娘若是男子我定然要拜她为师,只可惜——”
提起红袖,相识虽短却极为投缘,潮汐心中亦是十分想念。这段时日发生了太多难以预料的事情,她倒是有些时候没去探望卢老夫人。思及此,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用罢早饭,卢老夫人执起香茶轻轻啜饮,桌上放着一封书信,那是前些日红袖托人从边关捎来的,她已经读了十数遍也不止。
丫鬟荷春喜滋滋的跑进屋来,“老夫人,你看是谁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奶奶,汐儿来看您了!”潮汐掀去厚重的风帽随手接下斗篷递与荷春。
“你这个丫头!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么?”卢老夫人嘴上故作埋怨,却还是亲热的拉着潮汐的手暖在自己手心里。
潮汐觉得很窝心,动情的道,“都是汐儿不好,前些日生了场重病,这么久才来看您!”
“生病?快让老身瞧瞧!”老夫人拉着她坐在身侧细细打量,拢起眉头道,“是清瘦了许多,面色也有些过于白皙!”一双阅尽沧桑的眸子盯着她依旧清澈如昔的眼睛,轻声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老婆子不知道的事情?”
“怎么会呢,奶奶不用为汐儿担心,只是偶感风寒而已!”
“偶感风寒?”老夫人虽不大相信却还是点头轻叹,“唉!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都大了,心中各自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我这个老婆子是管不了许多喽!”
“瞧您说的!红袖姐姐和我巴不得让您管一辈子呢!”
老夫人顿时喜笑颜开,“你这丫头!就是张嘴儿巧!”
丫鬟荷春重又奉上香茶,轻笑着开口道,“老夫人,今儿二老爷请了宁神医来瞧病,要不,不如让他顺便也替纪姑娘瞧瞧!”
一句话正对了老夫人心意,她满意的道,“还是荷春想得周到!”轻拍着潮汐的手,“丫头,你就去瞧瞧,也不枉费了老婆子的一番心意!”
“那汐儿就恭敬不如从命喽!”潮汐没抱太大的希望,只是不想拂了老夫人的好意,这世上号称神医的多得是,可真正有本事的却少得可怜。
卢二爷没病没灾的身子骨硬朗的很,只是挨不住七姨太海棠的再三央求。众所周知,卢家人丁不旺,卢胜杰与卢家训兄弟膝下只有红袖一女,这偌大的家财百年之后还不都归了外姓。
海棠今年二十有五,比卢二爷整整小了二十几岁,本就生的美艳风骚极为得宠,却一直巴望着能为卢家添个男丁。老夫人虽不抱希望却也未曾反对,儿孙绕膝的日子谁不想多享受几年呢。
这位宁神医在京中赫赫有名,只是脾气古怪了些,他瞧得顺眼的人看病抓药分文不取,瞧不上眼的诊资却高的惊人,动辄上万两白银。
卢府二老爷卢家训就是他瞧不上的那种,只是看在那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份上才勉为其难答应出诊。
日上三杆,依旧不见神医的影子,老夫人一边跟潮汐闲话家常,一边差人去二老爷园中探问。
“不好了!”荷春一阵风似得跑进屋了,气喘吁吁道,“二老爷与宁神医打起来了!老夫人,您快去瞧瞧罢!”
老夫人丢下手中的绣架怒道,“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整日里惹是生非,莫不是要气死我这把老骨头么!”
潮汐站起身形,接过荷春递来的斗篷披在她身上,轻声劝慰道,“老夫人莫急!还是先瞧瞧情形再说!”
天寒地冻,潮汐搀扶着她匆匆而来,迎面便瞧见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气匆匆的行在前面,身旁跟着个十四五岁的童儿。
卢家训冲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怒气冲冲的道,“不许走!来人!给我把他拦住!”
两三个家丁围拢过来,山羊胡翻翻白眼,毫不在意道,“脚生在我自己身上,我想走便走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