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志摩与张幼仪、林徽因、陆小曼
徐志摩(1897—1931),现代著名诗人、散文家。原名章垿,字槱森,出生于浙江海宁县硖石镇一个富商家庭。亲戚多名人,表叔沈钧儒(曾任新中国领导人之一)、武侠小说家金庸系徐志摩姑表弟、小说家琼瑶为徐志摩外甥女。徐志摩少时在家塾读书,十一岁入硖石开智学堂。十四岁至杭州府中学堂(现为浙江杭州第四中学),与郁达夫同班。开始接触新书,在中学发表作品。1915年考入上海浸信公学院暨神学院(现为上海理工大学),1916年离沪北上,到天津北洋大学的预科读法科。翌年,入北京大学就读。此间,举行隆重大礼,拜梁启超为师,对其一生影响很大。
1918年,徐志摩怀“善用其所学,以利导我国家”热情赴美留学,得哥伦比亚大学硕士学位。是年,五四运动浪潮波及美国,徐志摩也为爱国心所驱使,参加留学生爱国活动。1920年转到英伦,经林徽因之父林长民介绍,识得英作家高斯华绥 狄更生。又由其介绍,进入康桥大学皇家学院。在那里接受贵族教育,无意修经济专业,开始新诗写作。有脍炙人口的《再别康桥》问世。
1922年回国后,从事著译活动,他先后主持和参加《晨报副刊》《新月》等刊物,新月、中华、大东等书店的编辑工作,并在北京、上海、南京等地大学执教。
1924年,印度诗人泰戈尔访华,徐志摩与其建立友谊,后又随泰戈尔离沪去日本。1925年,徐志摩除了写诗,还联络新月社成员,从事戏剧等活动。1926年创办《晨报诗刊》。与闻一多等人努力于中国新格律诗的创作和关于诗学的探讨。遂有诗歌流派——新月诗派的形成。1927年,“新月派”成员纷纷聚集到上海,与闻一多、胡适、梁实秋办新月书店和《新月》月刊。后徐志摩又办《诗刊》季刊。几年后,因徐志摩空难逝世,“新月派”内部又发生变化,“新月派”便风流云散了。
徐志摩的崛起和失落,都与新月社、“新月派”的兴与衰密切地联系在一起,所以他一直都被视为这个诗歌流派的主要代表人物。
最荒唐的是,在政治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略》中,把沈从文、徐志摩等人与所谓的革命作家、进步作家对立起来,称沈从文、徐志摩等作家是有“反动的政治态度和文学主张”的“新月派”的代表人物,好在他们说了是不算数的。
徐志摩是一位诗风清新平和的诗人,他的艺术气质和感受强于对社会问题的思考。但他给中国诗史留下了一笔丰厚的独特的文学遗产。他的《志摩的诗》《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等诗集,那轻盈、潇洒、温柔的诗情,那精致又不雕琢的诗形,至今仍在滋养着中国诗歌。
张幼仪(1901—1988),生于上海宝山县罗店名门望族。其父张润之为上海巨富。1915年由当时政界要员张君劢出面为妹妹提亲,在双方家庭包办下嫁给徐志摩为妻。1920年冬,到英国与徐志摩团聚。1922年3月,在育有两子后,徐志摩与张幼仪在德国柏林离婚。后张幼仪在德国入斐斯塔洛齐学院,读幼儿教育。回国后创办云裳公司,主政上海女子储蓄银行。离婚后仍服侍徐志摩的双亲,精心抚育两个儿子长大成人。
林徽因(1904—1955),生于杭州陆官巷。其祖父孝恂字伯颖,前清翰林,曾在杭州设立家塾。其父长民字宗孟,曾两度留学日本。辛亥革命后,曾任******参议、司法总长、国宪起草委员会委员长等职,为民初立宪派名人,擅诗文,工书法。
1916年,林徽因随全家由上海迁至北京,入英国教会办的培华女子中学读书。四年后与父卜居英国伦敦,遍游欧洲。1921年又随父归国,继续就读于培华女中。1923年参加胡适、徐志摩创办的新月社活动。1924年,泰戈尔访华,由林徽因饰一古装少女恋望“新月”造型图案,以表新月社对泰戈尔的敬意。接着林徽因又饰演泰戈尔诗剧《齐德拉》中的公主齐德拉,徐志摩饰爱神玛达那。梁思成担任布景。该诗剧轰动北京。《晨报》评曰“林女士态度音吐,并极佳妙”。该年6月,林徽因、梁思成同去美国,就读于宾州大学。1928年林徽因、梁思成学成回国前至加拿大渥太华结婚。归国后梁思成往东北大学接任建筑系主任,次年林徽因也任教于该校建筑系。林徽因设计的东北大学校徽图案,获张学良奖金。后林徽因患肺病回北京香山双清别墅疗养,徐志摩常来看望她。1931年梁思成接受朱启钤之聘也回北京担任“中国营造学社”研究员。林徽因也在该社任“校理”、“参校”等职。是年4月,林徽因的第一首诗《谁爱这不息的变幻》,发表在徐志摩主编的《诗刊》上,后又在《北斗》创刊号上发表《激昂》。6月,林徽因第一篇短篇小说《窘》也刊于《新月》。同是这一年,林徽因、梁思成与在北京学习的费正清夫妇相识。费正清夫人费慰梅回忆,林徽因是当时他们遇到的“杰出的设计师、艺术家和诗人”,“她美貌、活泼、可爱,和任何人在一起总是成为中心人物”。
20世纪30年代,是林徽因在建筑研究设计和文学创作丰收的十年。她不仅发表了大量的小说、散文、诗歌,还有剧本《梅真同他们》问世。同时,她负责编辑的《大众报文艺丛刊 小说选》,共选老舍、沈从文等二十五位作家的三十篇作品,颇有影响,也可见其眼力。
“新月”时期鼎盛的“京派”,因徐志摩逝世而日渐衰落。胡适等人想重振“京派”,组成八人编委会,筹办《文学杂志》,沈从文、周作人、朱自清、林徽因名列其中。
抗战爆发后,林徽因、梁思成到昆明。林徽因协助梁思成写《中国建筑史》。
1949年北平解放,林徽因被聘为清华大学建筑系一级教授。担任《中国建筑史》课程,不久,政协聘请徐悲鸿、林徽因等参加国徽图案评选委员会。次年,政协大会一致通过林徽因和清华大学建筑系共同设计的国徽图案。这一年,林徽因、梁思成力主保存北京古城面貌,反对拆毁城墙、城楼和某些重要古建筑,提出修建“城墙公园”这一既能保存古文物,又可供人民享用的新颖设想,未被采纳。1951年林徽因承担为天安门英雄纪念碑碑座设计饰纹和花圈浮雕图案任务。1952年,林徽因又参加修缮中南海怀仁堂的内装修设计工作。1953年,中国建筑学会成立,梁思成被推为副理事长,林徽因当选为理事。
1955年4月1日,五十一岁的林徽因终因久病医治无效,在北京同仁医院逝世。遗体安葬在八宝山革命公墓。墓碑上刻着“建筑师林徽因之墓”八个字。
陆小曼(1903—1965),现代女作家。原为军官王赓的妻子,与徐志摩相爱后,与王赓离婚。1926年8月14日,与徐志摩在北海公园举行盛大订婚仪式,10月3日举行婚礼,胡适做介绍人,梁启超为证婚人。徐志摩遇难后一度消沉,食鸦片麻醉自己。1947年,接受好友赵清阁约稿,创作二万字小说《皇家饭店》(原名《女儿劫》),一举成名。1987年再版。
梁实秋是徐志摩的好朋友,他们于1922年秋天,在清华大学相识。1927年,由胡适和徐志摩牵头,一些志同道合的文友办起新月书店,徐志摩、梁实秋都做编辑。自此他们成了一生的挚友。
梁实秋骨子里是有绅士情结的,唯对徐志摩的诗才和风度折服。他曾说:“志摩有六朝人的潇洒,而无其怪诞。”有一件小事,梁实秋记了一辈子。在上海,一次徐志摩到梁实秋的霞飞路寓所拜访,见他家客厅的茶桌上,有散乱的围棋残局,便要求梁实秋与他对弈。几个回合,梁实秋就知道徐志摩比自己棋高。徐志摩的棋,出得非常快,撒豆成兵般,下至中盘,大势已定,徐志摩却借故离席,不计胜负。徐志摩的雅量,给梁实秋留下深刻印象。
徐志摩一生对林徽因和陆小曼热情浪漫的追求,梁实秋也深为理解和同情。梁实秋对女人的欣赏和怜爱,以及黄昏热恋,也表现出他的生命活力而勃发的激情。他曾怜惜过不少女性朋友,冰心、龚业雅、俞珊等才女丽人,都与他有过很美好的关系。所以他懂得徐志摩。
梁实秋对徐志摩那样冰冷地对待妻子张幼仪,是不赞同的。梁实秋在喜欢别的女人时与妻子程季淑却能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和梁实秋的理性自制、内照自省比,徐志摩在感情上恣意放纵,要么热情似火,要么冷若冰霜。如对两个妻子,冰火两重天。
客观地讲,徐志摩之为人,还是很雅致明朗的。他浪漫却不颓废,他无情却不虚伪,他热烈却不沉湎。
徐志摩作为诗人,他的诗风清新平和,诗性潇洒、温柔和精致。对他深爱的女人,他是热烈、忘情、执着、痴迷的,如对林徽因,对陆小曼;但对于他那家庭包办的婚姻,对妻子张幼仪是冷酷的甚至是不道德的。这是他灵魂的两面。
本文以“小脚与西服”作题,是借用一本关于徐志摩与张幼仪的书“小脚与西服”之名,让读者立体地阅读徐志摩。
(一)
《小脚与西服》是张邦梅用英文写作在美国出版的书,由谭家瑜翻译成中文,于1996年11月,在台湾台北智库股份有限公司初版。
张邦梅者,系张幼仪的侄孙女。是张幼仪的八弟张禹九的孙女。张禹九是耶稣大学的教授。张邦梅毕业于哈佛大学东亚研究系,主修中国文学,后又在哥伦比亚大学获法律学位,曾在纽约当律师。
从1983年到1988年张幼仪去世,她在读大学期间与姑奶深谈了五年,然后写《小脚与西服》作为毕业论文。后几经修改补充,在她姑奶去世后八年,《小脚与西服——张幼仪与徐志摩的家变》一书,由美道布里几出版社在美出版。
鉴于这部书是“姑婆看过”的,内容的真实毋庸置疑。况且,张家始终以与徐志摩有那段姻缘为荣,且张邦梅祖父张禹九临终一再叮嘱孙女,写徐志摩时,对他“要忠厚些”。尤让人感动的是,张禹九在遗嘱中交代家人,在他的葬礼上,要朗诵徐志摩的诗。
我们有理由相信,有这样家庭背景且受过西方高等教育的张邦梅,在她的著作里,是不会轻易亵渎张家尊重的徐志摩的。然而,当她从姑婆那里亲耳听到她深埋心田中半个多世纪的痛苦而无尊严的往事时,视个人的尊严为生命的张邦梅,最终还被徐志摩对待她姑婆的冷酷态度激怒了。将探索徐志摩与张幼仪的婚姻形态的《小脚与西服》,赋予了对徐志摩的道德批判。
这是部真实的严肃的关于徐志摩与张幼仪婚姻悲剧的著作,在近似实录的叙述中,我们看到了天才诗人灵魂的另一面,也看到了一个隐忍、善良和贤德女子的崇高品德。
1915年,在张幼仪的二哥张君劢的极力撮合下,徐张两家同意了这门亲事。张幼仪,为上海巨富张润之之女。张幼仪二哥张君劢,是当时政坛的要人,后与林觉民、梁启超等在中国组建“国际联盟协会”中国分会。徐张成婚时,张君劢为徐志摩朋友,那时张君劢暂离政坛,正担任北大法科法律学研究所教授,讲授国防法。正是由他的介绍,徐志摩认识并拜梁启超为师,成为梁启超的弟子和朋友。梁启超对徐志摩有重要影响。
徐志摩迎娶从未谋面的张幼仪进徐家,当时并没有竭力反对。张幼仪自幼受很好的教育,相貌端庄,性格善良,孝敬公婆,操持家务。不久,她就怀上徐志摩的孩子。
一切变化,始自1920年。那年9月24日,徐志摩与好友刘叔和一道从纽约搭船赴英伦留学。八天后在巴黎小住,偶遇张幼仪二哥张君劢,张送他一本爱因斯坦的《相对主义浅说》。那时,此书风行全球。然后徐刘搭乘火车到伦敦,都入伦敦大学经济学院。徐志摩在此与修博士学位的陈源,即后来被鲁迅骂过的陈西莹相识并交为朋友。那年岁尾,在“国际联盟协会”上,徐志摩认识了林为民。在“五四”前两天,林为民一篇于5月2日见《晨报》的名文《山东亡矣》,引爆五四运动,名噪全国。
徐志摩又由林为民介绍,认识了他的恩师狄更生。不幸的是林为民到英伦访问,偏偏带上了他的女儿,后来成为名人的林徽因,才有徐林的罗曼史和与发妻离婚的悲剧。
徐志摩与林徽因甫一见面,即被“人艳如花”的奇女子林徽因所吸引,陷入了热恋的旋涡。我们可以从他那时的诗作《情死》《月夜听琴》《清风吹断春朝梦》诸篇中,感受到爱情潮水的激荡。他对林徽因的爱情像“不受羁勒的一匹野马”,在诗歌中冲撞。一改他《再别康桥》安宁、幻美、纯情的轻柔,一改他在《沙扬娜拉》一诗中的“甜蜜的忧愁”。那时,尽管也有对爱情的咏叹,但那时一抹轻柔的诗辉,是潺潺的一湾流水。自从爱恋上林徽因,他的诗如一团火,燃烧着爱情,也将理智和善良烧成了灰烬。
1920年底,张幼仪接到徐志摩让她赴英的信,在公婆的支持下携幼子登上了驶往英伦的法国轮船“巴勒介”(一译“宝勒笳”)号。轮船行驶三十多天,大约是翌年3月6日抵达法国马赛港。那时正是欧洲的冬天,徐志摩从伦敦前往马赛接船。接到妻儿后,他们又搭一天的火车到巴黎,在那里盘桓几天。他们一道购物、观光,并与在巴黎的张君劢会面叙谈,之后才搭乘飞机飞往伦敦。从一见到徐志摩,张幼仪就感到一股寒意,比法国的冬天还冷。
张邦梅是这样描写张幼仪见到夫婿徐志摩的:
我斜倚着尾甲板,不耐烦地等着上岸,然后看到徐志摩站在东张西望的人群里。就在这时候,我的心凉了一大截。他穿着一件瘦长的黑色毛大衣,脖子上围着条白丝巾。虽然我从没看到过他穿西装的样子,可是我晓得那是他。他的态度我一眼就看得出,不会搞错,因为他是那堆接船的人中唯一露出不想到那儿的表情的人。
张幼仪的心是有期盼的。他们成婚五年,而且又有了子嗣,因此她渴望徐志摩对她好一些。这是一个一心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的媳妇应该得到的。她对丈夫并无奢求,只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了。五年的冷凉,她已习惯。但她不能忍受轻蔑和侮辱。在飞往伦敦的飞机上,张幼仪因眩晕呕吐了。徐志摩非但不安慰和帮助,反而撇过头,极为嫌弃地说:“真是乡下的土包子!”孰料语音刚落,他自己也呕吐了。张幼仪用同样的口吻回敬徐志摩:“你也是个乡下土包子!”徐志摩先是一怔,接着有些窘态。他没想到,为了尊严,一个柔弱的女子,也会抗争。细想起来,张幼仪出身书香门第,江南巨富,又聪颖多才,仪态不俗,而且是天足,何“土包子”之有?再者,张幼仪赴欧,是随刘子楷到伦敦的。陈从周《徐志摩年谱》记有,“冬,夫人张幼仪随刘子锴(楷之误)出国至英国伦敦”。刘子楷,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曾代理驻日公使等职,是徐志摩老师梁启超研究系中外交干才。1918年,随同梁启超、张君劢赴欧,作为“巴黎和会”中国代表团的谘商智囊团。张家出入无白丁,与“土包子”更不沾边。所谓“土”者,大概不如林徽因千娇百媚吧?
其实,张幼仪还是想讨好丈夫的,只是出于尊严,她做得很隐蔽而已。根据同船赴欧的上海吴淞中国公学教务长刘秉麟太太回忆:张幼仪刚上轮船时,样子就是中国的家庭的少奶奶。但不久,在周围的人影响下,有了很大的改变,常暗里学习时髦做派和试穿鲜亮服装,女为悦己者容。然而,同徐志摩带浪漫诗意的天性,却永远合不起来。这是张幼仪的悲哀。
徐志摩热恋林徽因,无暇顾及其他。在得知张幼仪再次怀孕,便对她说:“把孩子打掉!”自己的骨肉,张幼仪自然舍不得,就借口堕胎可能死人,回绝徐志摩。徐志摩用极冷冰冰的话回答道:“有人还会因坐火车死掉呢,难道就不坐火车啦?”
一次,徐志摩带一位明小姐回家,她身着毛料西式裾装,脚非天足却是裹过又放开的。明小姐走后,徐志摩问张幼仪如何看她。张幼仪直言相告:“小脚与西装不搭调。”小脚与西装象征两种文化的冲突,张幼仪借此说明传统与现代的矛盾。聪明的张幼仪,以此暗示徐志摩的西方恋爱观是与中国的传统道德观相悖的。徐志摩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将张幼仪丢在沙士顿。接近临产,她在二哥张君劢的帮助下,到巴黎然后又转至柏林,生下第二个儿子。
罗家伦在《忆志摩》一文中,曾提到徐志摩同张幼仪闹离婚一事:“张君劢恰好也在英国,志摩自己不敢和君劢说这件事,再三托从前《时事新报》的主笔郭虞裳和俞颂华两人去向君劢开口。”
郭、俞二人与张君劢关系极深,所以徐志摩才请求他们二人说项。谁知,他们二人小心地试探离婚的可能性,却遭到张君劢的怒斥,悻悻而归。
《小脚与西服》一书中,描述徐志摩与郭虞裳硬着心肠不辞而别张幼仪,将其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家里。张幼仪不知道,当时他们偷偷离开,是计划到柏林找张君劢商谈离婚之事的。
不久,张幼仪也单身前往在巴黎的二哥处,去商量解决之道。兄妹深知徐志摩的心早已变得冰冷,去意已决,最后兄妹同意徐张离婚。
有个小花絮,或可给离婚后孤独的张幼仪送来一缕温暖。《小脚与西服》中有这么一小段:“柏林所有的中国人当中,有个人待我特别好,他叫罗家伦,有一双好大的手,手上面毛绒绒的像只熊。他每个星期都来看我好几回,不是和我一起坐坐,就是陪‘彼得’玩。”
(二)
徐志摩或许是1921年元月在伦敦认识林徽因的。《志摩的信》中记载,林为民于1921年1月21日短信给徐志摩,邀请他参加“以外人为主”的聚会。徐志摩因地址有误码,未能到会。三天后,林为民又致函徐志摩,再安排一约会。估计就是那次,徐志摩见到了林徽因。给文坛留下一段佳话或一串恶评。
根据徐志摩《西湖记》1923年10月21日记载,可知徐志摩与林徽因二人,有过一次一同夜游济南大明湖看芦花的浪漫经历。徐志摩在《西湖记》中说,在他回国周年纪念那天,他收到了“冠”来的信,有六页之长,读着“最敬爱”的人的信,“我只能独自地思索,独自地想象,独自地呼嗟,独自地流泪”。徐志摩如此的伤感如此的痛苦,如此的缠绵悱恻,独对林徽因才有。那是令徐志摩终生难忘的恋情有始无终的痛苦经历。
徐林之恋,是只有花朵而没有果实的情感历程。于少女林徽因,他的爱情是纯洁的,如天醪般甜美;而于已婚且生子的徐志摩不管是为个人幸福还是逃离无爱婚姻的苦海,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怎么说都是有悖道德的。
林徽因最终没有与徐志摩将爱情继续下去,既维护了徐志摩的声誉,又成就了自己一生的清白。徐林的爱情终归是一片美丽的雪花,虽“翩翩在半空里潇洒”(《雪花的快乐》),但很快就会融化,消失。
后来,已成自由身的徐志摩又邂逅了美女作家陆小曼。给文坛留下他们二人合作的话剧《卞晨冈》和二人合作的书信日记合集《爱眉小札》。
1924年4月,徐志摩经历了离婚风波和与林徽因无疾而终的热恋折磨,在北京认识了他生命中第三个女人陆小曼。当时,陆小曼尚有丈夫,徐志摩仍疯狂地与她热恋起来。曾以有妇之夫追求林徽因,现又转而追求有夫之妇,这种有悖普通道德观的行为必然遭致社会非议和家庭的反对。徐志摩与陆小曼的婚姻,首先遭到其父徐申如的坚决反对,他认为徐志摩与张幼仪无情分手,已十分过分,再娶有夫之妇,更是大逆不道。徐申如对儿子说,你若一定辱没门风娶陆小曼,不征得张幼仪的同意,断不算数。
1926年初,张幼仪取道西伯利亚归国,才一到硖石,第二天即到徐府拜望公婆。徐志摩只对张幼仪点点头,依旧坐在沙发上,但那眼神是带着乞求的。徐申如问张幼仪,是否同意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张幼仪默默地点头,徐申如甚为吃惊。徐志摩却一下站起来,连连说:“谢谢你。”徐申如为儿媳张幼仪不含怨恨,万全徐志摩和陆小曼的行为深为感动,益发对儿子的任性、无情、自私恼怒羞愧。徐志摩心烦意乱,翌年3月游历欧洲,以排遣苦恼。于是有《翡冷翠的一夜》诗集。这部诗集,虽可以看到现实生活的内容,如抨击军阀的《大师》,反对战争的《人变兽》,但不少诗篇是写他与陆小曼的情感波澜和无法摆脱的痛苦。
爱情是有力量的,徐、陆最终冲破种种羁绊,于1926年8月14日,中国农历“七夕牛郎会织女”那天,他们以诗人的浪漫在北海公园举行了别开生面的订婚仪式,让死寂而炎热的北京,有了议论纷纷的话题。
那一天,直隶献县发大水,河北二十多县受灾,灾民始涌向北京。
这年的10月3日,徐、陆的婚礼隆重举行,胡适做介绍人,梁启超为证婚人。婚后他们的生活是浪漫的,北京的文化沙龙,他们常出双入对,衣着时髦鲜亮。徐家对这门亲事一直心存不满,徐志摩的父亲徐申如干脆拒绝接纳。做了少奶奶的陆小曼,整日跳舞打牌,再加上生病,不久又染吸食鸦片的恶习。原来能诗善画的美人,变得娇慵懒惰、奢靡无度,全然没了昔日的万种风情。徐志摩一味迁就,但陆小曼的行为,令徐申如十分恼怒,于是与他们断绝了经济联系。失去了父亲的经济资助,徐志摩不得不身兼数职,还要写诗换取稿酬,满足妻子的挥霍。1930年,在上海的徐志摩辞去上海、南京的工作,应胡适之邀,到北京大学任教,兼任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教授,以挣钱给陆小曼。他心系爱妻,那年他八次往返京沪。
一次,手头拮据的陆小曼,连打电报催徐志摩返沪。徐志摩搭乘少帅张学良的专机飞到南京,再坐火车到上海。夫妻见面,已无柔情。一天晚上,徐志摩约几位朋友在家闲谈,已近子夜,陆小曼才喝得酩酊大醉返家。有时徐志摩悉心劝导,据徐志摩回忆,陆小曼非但不听,还大发脾气,随手把烟枪往他脸上掷。徐志摩不得不再返回南京,住在朋友何竞武的家。为了赶上林徽因18日在北平协和小礼堂向中外宾客作的关于中国古代建筑的报告,他搭乘一架民航“济南”号飞机,飞往北平。起飞前,徐志摩给林徽因写了一封他最后的信,说:“徐州有大雾,头痛不想走了,准备返沪。”最终那架飞机还是载着徐志摩起飞了。十二时三十分,因大雾影响,飞机触山爆炸。那年徐志摩刚刚三十六岁,“济南”号飞机正是在济南触山坠毁的。
《二十世纪中国全纪录》有这样一则新闻:“新月派诗人徐志摩从南京前往北平途中因飞机失事遇难。”
徐志摩一生,除了将生命奉献给诗,生命最后还因情所系为陆小曼而归,又为林徽因而去,命运让他付出了生命。难道这是宿命?
徐志摩的遇难,使当时的文坛弥漫着悲哀惋惜的气氛。蔡元培为其写的挽联是:“谈话是诗,举动是诗,毕生行径都是诗,诗的意味渗透了,随遇自有乐土;乘船可死,驱车可死,斗室里卧也可死,死于飞机偶然者,不必视为畏途。”
倒霉的是迟暮美人陆小曼,徐志摩飞机遇难,她被责骂,被诽谤,被唾弃,只能将自己关在家里,面对深深庭院中淅淅沥沥的冷雨发呆。人的行为往往充满悖论,受宠爱时,自甘堕落;遭苦难时,反而自省。她一身淡装,素面朝天,闭门谢客,看书绘画,与徐志摩在时判若两人。这时,有人轻轻地推开陆小曼的家门,后与老舍作话剧《桃李春风》《虎啸》的作家赵清阁向陆小曼约稿,将消沉的陆小曼拉回文学之路,遂有《女儿劫》问世,她那被颓废生活埋葬的文学才华苏醒。赵清阁在评《皇家饭店》(由《女儿劫》改名)时说:“描写细腻,技巧新颖,读之令人恍入其境,且富有戏剧意味。”
三个与徐志摩生命有关的女人,都是离开徐志摩后,方活得像个女人。张幼仪与徐志摩离婚后,学有所成,事业发达;林徽因最后拒绝了徐志摩的热恋,成为著名作家和研究古建筑学的学者;陆小曼自徐志摩遇难后,由自甘堕落,到自省自立,文学、绘画都有成就。
对此,人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在诗歌上成功,在生活婚姻上失败的徐志摩了。
其实,经历过被徐志摩无情遗弃的张幼仪,早把徐志摩的爱情、婚姻观看穿了。用她极形象而透彻的表述,便是“小脚和西装不搭调”。徐志摩的悲剧在于他用西方的爱情观,在中国寻觅爱情,必然遭遇小脚与西服的尴尬,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冲突的结果一定是悲剧。在这个问题上,学富五车、通晓东西文化且熟悉徐志摩的梁实秋,恐怕至死都在苦苦扣问:大诗人徐志摩为什么总在爱情婚姻上栽跟头呢?
如今徐志摩最早的墓地,早已荒废,其墓碑先由胡适题刻“诗人徐志摩之墓”,后因徐志摩老父徐申如嫌胡适所题太过简单,竟请徐志摩生前另一红颜知己“闺秀派”才女凌叔华再题一碑文,凌题曰“冷月照诗魂”。可惜,此碑在“****”中荡然无存。诗魂却依然在文坛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