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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罪臣举逆檄受赏 小吏发宏论高升

徐州府衙后院的书房内外死一样沉寂,乾隆的心情也异常沉重,颓然地躺在太师椅上,两眼呆呆地望着火盆烘旺的火焰,一动不动,好像在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屋外不时地电闪雷鸣,乾隆似乎没听见似的,视而不见。

吴略轻步走进屋内,“皇上,时辰不早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朕如何歇得下呀!”乾隆抬起头,面色阴郁,紧蹙眉头叹息道,“朕方才处置那图勒炳阿与孙默,可是重了些?”

“这……”吴略瞅瞅乾隆,心下犹豫当不当说。

“心里怎的想便怎的说。朕不怪罪与你便是了。”

“皇上,恕臣斗胆,臣以为对巡抚图大人处置似嫌太重了些。”吴略沉吟片刻,抬头道:

“图大人自赴任以来,做事认真,一心为朝廷分忧,国家官吏似此者不多。今偶有闪失,即如此重处,只恐官场震动,人心自危,如此一来,恐……”

“照你的意思,只要办图勒炳阿一个‘辜恩溺职’的轻罪即可,是吗?”乾隆回身取茶呷了一口,心神似稳定了些。

“是!”吴略见乾隆神色庄重,不敢再站着回话,跪下叩头道。

“朕以为不可取!”乾隆忽笑两声,盯着窗外漆黑的夜幕阴狠地说道,“朕知图勒炳阿这人颇有些能耐,但万万不料他竟然如此妄为!你以为是那孙默匿灾不报吗?借他个胆子他亦不敢!朕不深究,已是给足了他颜面!”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咳嗽两声,复咬牙道:

“这样的混账东西,难道可以轻纵?轻饶了他,别的督抚对朕旨意照此不理,朕又该如何处置。”

吴略还是头一次见乾隆如此龙颜大怒,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但旋即便镇定下来,叩首侃侃道:

“万岁以德是辅,虽高居九重,仍心系黎民苍生,实乃朝廷之福,苍生之福,臣亦佩服钦敬五体投地!但此举臣仍觉不妥,一来图大人入主开封以来,政绩颇佳,民望亦甚是不错,今偶有失察之处,便即严办,有失皇恩浩荡;二来现今西北事紧,若要举兵进剿,粮饷是头等大事。河南中原要地,江南粮食北运亦必经此地,可谓西北之大后方,图大人久任巡抚之职,万事熟稔,今若另委大员,只恐人事生疏,有误战事。皇上整顿吏治之心臣知晓,但此事并非易举,须文火慢慢炖,火到猪头烂。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乾隆默默点点头,起身踱了几步,轻咳一声道:

“所言甚是。只现下那夏邑城民怨沸腾,若皆轻处,何以向其交待?民心不可失哪!”

“皇上所虑甚是。自古得民心得天下,失民心失天下,对夏邑苍生务必得有所交待。”吴略沉吟片刻,说道:

“唐朝名相张九龄曾有言‘县得良宰,万户息肩;州有贤牧,千里解带。’若想五谷丰登,万民乐业,非得有真心为苍生办事的循吏才行。今夏邑县令孙默匿灾于前,复纵容其弟作恶于后,似此等奸猾狡诈,贪图功名之徒,皇上尽可严惩以泄民愤。”

吴略一番话另辟蹊径,说得有理有据。乾隆听罢,犹如醍醐灌顶,满心满目一片清亮,微微笑道:

“好,就依你之见。”

“皇上圣明。”吴略亦是面带笑容,“未得旨意,彭大人等仍在外候着,皇上您看要不要……”

“宣进来!”

布政使彭家屏早已跪得筋软骨酥,眼冒金星,闻听召见,忙颤抖着起身,踉跄进屋叩首请安。乾隆乜眼瞅时,但见彭家屏六十上下,四方白净脸,平平的两道一字眉像是用毛笔画出来的,只眉头几道深深的皱纹,给人以苍老的感觉。头顶黑缎瓜皮帽上结着红绒顶子,一身半旧的天青纶长袍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

“彭家屏,”乾隆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淡淡问道,“可知朕此时召你前来为的何事?”

彭家屏是前任江苏布政使,去岁以病乞休,卸任回籍,原想学那陶渊明,过世外桃源般生活以了此生,不料所见所闻泣心惊目,遂禁不住动了“俗”念,闻听乾隆发问,忙定神答道:

“臣知晓。”

“夏邑县令孙默玩视民瘼,甚是可恶,你能为民为朕着想,精神可嘉。”说着,就听乾隆语气一转,说道:

“不过,你不该指使小民拦驾告状!”说罢,乾隆直勾勾望着彭家屏,一动不动。

“回皇上,臣乃当地缙绅,为避嫌邀誉乡里,故而……”

“唔。”乾隆吱晤了声,复道:

“有些事该避就必须避,有些事不该避就不要避!此等关系民生社稷之大事,你避的什么?做了几十年官儿,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再说了,你想着避嫌邀誉乡里,可曾为朕想过?偌大的江山,若民皆养成此风,朕这皇位坐得稳吗?”

彭家屏干咽了一口唾沫,深深伏下头去,说道:

“臣知过了!”

“知过便好。以后有事照直陈奏,切不可如此。”

“噫!”

“起来回话吧!”乾隆说着已转脸向着吴略道:

“那张钦你与他二十两纹银,让其回家好生务农;观音保所买那小女孩,甚是可怜,朕看就留你这,做个丫头吧。另外……”话说到这,乾隆忽打住了,众人顺眼望时,原来高云从外踅了进来。乾隆冷冷道:“谁让你进来的?懂不懂规矩?”

“爷息怒,”高云闻听忙跪倒在地,说道:

“奴才怎敢忘了规矩?只是那……那图勒炳阿图大人在外求见,说有要事面陈。”

“何事?”乾隆诧异地问道。

“奴才亦不晓得。”

“去,宣他进来!”

正在这时,却听屋角大自鸣钟沙沙一阵响,接连撞了十下,已是亥正时辰。众人心下狐疑,兀自揣摩着,只见图勒炳阿并那孙默已进得屋来,忙定神凝听。

“你有何事要面陈朕?”乾隆微睨了眼图勒炳阿,冷冷道。

“回皇上,”许是心虚,图勒炳阿额头已布满密密的细汗,“夏邑生员段昌绪家藏禁书并吴三桂伪檄一纸,其上浓圈密点,颇多赞赏之语,因事关重大,故臣特来禀奏。”

“唔?”乾隆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站起身,已是沉下了脸:

“朕没听清,你再奏一遍!”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射向图勒炳阿,彭家屏、段昌绪亦是大吃一惊,脸色苍白,但听图勒炳阿略一顿,已重复说道:

“夏邑生员段昌绪家藏禁书并吴三桂伪檄一纸!”

“他家藏禁书你何以知晓?莫不是因他告了尔等便心存恨意?”

“皇上明察……皇上明察,臣所言句句属实。”图勒炳阿连连顿首,颤声道:

“臣有负皇恩,当受以责罚,怎敢心……存恨意。”

“皇上,图大人所言确是实情。此乃小民前阵子去段昌绪家时亲眼所见!”孙默见状,亦忙叩头顿首道。

“是吗?既已晓得此事,为何不早早上达朕听?”

“臣……臣是想……”孙默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答对是好,额头上亦已是冷汗直流。

“想什么?你肚里那点花花肠子朕岂不晓得?”乾隆脸颊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端起热茶在手中,呷一口,狞笑道:

“不想一个小小的夏邑县,居然还是个藏龙卧虎之地!段昌绪,抬起头看着朕!”

段昌绪三十上下,两腮稍削,鼻稍下钩,皮肤白皙,微带红润,眼睛黑而明亮,炯炯有神,俨然一位英俊潇洒的翩翩佳公子。因是头一次得觐天颜,心里紧张极了,两手紧攥,捏得满把的汗。这会儿听得孙默所言,只觉一股寒意直浸肌肤,心都紧缩成一团,脸色苍白得可怕,颤抖着抬起头,但见乾隆面带狞笑,眼睛猫一样放着绿幽幽的光,像是要穿透自己的心一般,忙鸡啄米般连连磕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可还有话说?”乾隆死盯着段昌绪,语气结了冰般冷冷道。

“回皇上,”段昌绪语不成声,像秋风中的树叶瑟瑟发抖,“草民无……话可说。”

“伪檄从何而来?”

“先祖当年抄留。”

“书呢?”

“书……书是……”

“是臣所予。”话音落地,众人不由得人人色变个个战傈,转脸瞧时,正是那布政使彭家屏。

“是吗?”乾隆听罢微微一震,收敛了笑容,说道:

“受恩数十载之大吏却敢于抄录存留朝廷禁书,其罪岂容诛乎?”

清初文狱迭起,实际上是统治阶级对下层人民反抗的预防性措施。当时,大规模的武装斗争虽尚未展开,但零星的反抗却此起彼伏,统治者日益感受到来自下层反抗的威胁,故而加强思想统治,以防不测,以儆效尤,使社会慑伏。乾隆登基以来,风平浪静,不想前有胡中藻谤毁朝廷,如今却又冒出个彭家屏,一心想做治平天子的乾隆岂能不惊?

“臣私藏禁书,罪该万死,但求……”彭家屏面如止水道。

“既知为禁书,又何以敢私藏?”未等他话说完,乾隆已怒斥道,“你眼中可还有朕?”

“臣知罪,但决不敢目无圣上。臣只因该书论辟精审,文辞优美,故而存以观之。”

“可还送予他人?”

“除臣弟子段昌绪,再未敢传阅。”

四周死一般沉寂,连针落地都听得见。乾隆两眼直视窗外,心里的火一拱妻一拱的,良久,只听他长叹一声,说道:

“你身为朝廷大吏,知法犯法,朕如不惩治,奈何还有天理国法!有功赏之,有过罚之,是谓赏罚分明。你为官数十载,与朝廷颇有建树,朕便不予深究了。你二人即刻回家焚书,然后自行了断吧。退下!”

“臣,谢恩,领旨。”彭家屏答应一声,便与那段昌绪脚步踉跄出屋而去。众人虽想开口求情,却口似着胶般,无从说起,正没做理会处,只听乾隆复开口道:

“吴略!”

“臣在!”

“派人追回前旨,另传朕旨意:朕此前降旨治图勒炳阿之罪,原因讳灾。今经办出逆檄一事,是缉邪之功大,讳灾之事小,且以如此梗不知化之人,指使控诉欲去其县令,而即为之沿其司牧者以罪,是不益长刁风乎!图勒炳阿不必革职,着仍留河南巡抚之任。图勒炳阿因有前此罢斥之旨,遂心存成见,有不能释然灾民者,则是自取暴戾,亦不能逃朕之洞鉴也。至于这孙默……”

“臣有负圣恩,但求皇上责罚。”孙默迫不及待道,脸上的喜悦之情却溢于言表。

“放心吧,朕决不会亏待你的!”乾隆瞥了眼孙默,冷笑两声,开口说道:

“夏邑县令孙默匿灾于前,复邀言于后,似此等贪图功名利禄,阴险狡诈之徒,多留一日****多受其一日之害,着由巡抚图勒炳阿押往夏邑,枭首示众,以泄民愤!所余缺额,另行委差。”

孙默本想着能官复原职,不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连小命也赔了进去,顿时面如白纸,两脚一软瘫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般连连哀求道: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拖下去!”

“嗻!”安泰答应一声,上前便将孙默拖死猪般拖了出去。

“图大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呀……”鬼哭狼嚎般的哀恳哭泣声直听得众人身上一阵阵发森。乾隆抿了口茶,接着说道:

“图勒炳阿!”

“臣在!”图勒炳阿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颤声应道。

“今日宽免了你,并非你没罪!朕在藩邸为数十年王位,多次办差屡屡出京体察民情,不是那种不辨稻粱,不明人情的昏君,没有什么事能瞒过朕的耳目的。你若依旧不谙大理,不念君恩,不循纲常,记住,你难逃朕之洞鉴,难逃国家法度!”

“嗻!”

“送你两个字,与朕好生记着!”

所有的人都把头低伏了一下。书房中静极了,连屋外微风的瑟瑟声都听得见。

“天良!”乾隆咬牙,冷笑着从齿缝里进出两个字:

“天是‘天理’,良是‘良知’。不逆人情即循天理,循道不谬即有良知。遵着这两个字,荣华富贵也由得你,封妻荫子也由得你——因为你既公且忠又明,该取的荣贵是天赐你的,朕也乐得给你。你不讲这二字,坐牢杀头也由得你,抄家流放也由得你——这是你咎由自取,朕也乐得送你!”

养心殿地处皇宫乾清宫西,西六宫南,始建于明永乐年间,康熙时是皇帝的书斋,雍正年间重修,这里便成了皇帝的寝宫和处理政务的地方。回到养心殿,用过晚膳,乾隆正自用青盐水漱着口,忽听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太监来报:

“回皇上,左都御史吴拜吴大人有要事面奏圣上。”

“宣他进来!”

吴拜面颊清癯,额头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五十上下却已两鬓斑白,显得老态龙钟,进得屋来,跪地叩首道:

“臣左都御史吴拜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

“行了,行了!”乾隆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

“朕方回宫,你就不能让朕歇会儿?”

“臣罪该万死,只因事关重大,臣不能不立奏皇上。”

“有事上道折子不就成了?”乾隆啜了口****道。

“事关大学士蒋溥,故臣须面陈皇上。”

乾隆闻听不由一怔,放下杯子,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起来坐着回话!究竟是什么事?”

“回皇上,山东巡抚蒋洲任职山西布政使时,侵帑库银二万余两,为防事泄,现勒令全省属员代其弥补亏空。”

“胡说!大学士蒋溥居官清廉,治家严谨,其弟蒋洲岂会做出此等贪赃枉法之事!”乾隆两眼深幽幽闪着光,怒道:

“御史可风闻言事,但不可说风便是雨,任意妄言污蔑朝廷大员!”说罢,“啪”的一声,手重重地拍在桌上,盘儿、杯儿、壶儿登时蹿起老高。

御史风闻言事,历朝皆有此制。康熙末年,诸皇子为争夺皇位,斗得你死我活,许多御史亦卷了进去,使得朝局混乱不堪,康熙帝大怒,下旨取消御史风闻言事特权。乾隆登基,立志效法圣祖康熙,创一世太平景象,以名垂青史,遂接受孙嘉淦建议,恢复了此制,但严令御史须依据实奏,不可妄言乱政。大学士蒋溥居官二十余载,清廉勤政,治家严谨,名声远播,乾隆怎肯相信吴拜所言?

养心殿内外死一般宁寂,唯殿外铁马在朔风中叮咚作响。吴拜面色沉静,默默瞧了乾隆一眼,起身复跪地侃侃说道:

“皇上息怒,臣决不敢妄言污蔑朝廷命官,现有山东部分官员书信在此,请皇上明鉴。”说罢,吴拜从袖中取出一叠书信呈了上去。

“这……这……”乾隆手微微抖了一下,接过书信看了看,顿时目瞪口呆,精神恍惚语不成句道。

“皇上,”吴拜怔了片刻,接着说道:

“皇上登基以来,以宽为政,不想竟有此等朝廷大员知法犯法,依臣之见,此风断不可蔓延,当速派人审理此案,从重处罚,以儆效尤。”

“嘿,传旨下去,山东巡抚蒋洲着押往山西,由山西巡抚塔永宁严审此案。”乾隆两眼自然望着窗外,沉吟良久,方道。

“皇上”,吴拜皱着眉头道:

“塔克齐与蒋中堂交好,让他审理此案,似有些不妥。”

“不必多言,朕知道怎么做,朕还要给太后请安,你跪安吧!”

因惦着朝事,次日四更天乾隆便醒转了过来,瞧瞧那拉氏睡得正甜,便径自着了衣服,轻步走出储秀宫。

“万岁爷,时辰还早呢,您还是……”高云打着呵欠轻步上前,将一袭绿锦团绣龙狐皮大髦轻轻披在乾隆身上,低声道。

“不必了,回养心殿!”

“嗻!”高云瞧着乾隆脸色阴郁,忙小心答道:

“万岁爷稍候,奴才这便吩咐他们备轿。”说着,转身便欲走。

“不用了,走走也好。”说罢,乾隆已抬脚离去,高云见状,忙并着安泰、三格等一帮侍卫太监急步跟了上去。

绕着承乾宫,从月华门出来,在三大殿的前后徘徊了一会子,乾隆的心绪似乎好转了些。此时军机处还未升班,因见军机处章京房门开着,乾隆好奇地走到窗前,只见里边生着盆炭火,一个书吏模样的人正在窗前整理文书,用浆糊仔细贴着一张张小签。炭火旁边小桌上还放着一壶酒,一碟子五香花生米,一碟子小葱拌豆腐。

军机处始设于雍正七年,乃雍正皇帝胤禛为加强皇权借西北战起而设,初只负责处理军事文书,时间不长权力扩大,成为协助皇帝处理朝政的核心机构。乾隆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六名四品军机章京昼夜当值承旨,怎的却只有一个书吏?想着已抬脚迈了进去。

“天都快亮了,你还在忙啊?”乾隆踱到那人身后,笑着问道。

“啊?”那人不提防这么早便有人进来,不由吓了一跳,回头看看乾隆,却不认得,开口道:

“大人面生得很,敢是进京述职的罢,您来的也太早了些。您请坐,我把这几个签儿贴好便陪您。哟,对了,那边温得有酒,您先喝一口暖暖身子。”

乾隆瞧着他不认识自己,不觉哑然一笑,瞧着时辰尚早,遂脱了身上大氅挂在墙上,坐在炭火边烤了烤手,自斟了一杯饮了。顿觉热线般一股暖流直冲丹田,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舒坦,不觉赞道:

“好酒!”

“寻常大烧缸,一两银子便能买几大缸,有什么好?”那人头也不抬地继续整理着文书,笑道:

“对了,那还有两碟小菜,大人若不嫌贱,只管就着吃。”

“你叫什么名字?新来的吧?”乾隆见没有筷子,便用手拈捏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焦香清脆,顿觉胃口大开,又饮了一杯,问道。

那人这会儿已整好文书,洗了洗手笑盈盈走上前,一屁股便在乾隆对面坐了下来,说道:

“我叫王昶,本在山东巡抚蒋洲手下当差。后因直言相谏被免了差使。来到京城,亏得尚书刘统勋刘大人推荐,当个书办。”说着端起酒壶给乾隆斟了一杯,接着说道:

“来来,你来!这么冷的天,几位章京大人早溜号了,谁不愿钻进热被窝呢?”

“你呢?这不你还在这待着吗?”

“您瞧瞧这摊子,没人守着成吗?如今西北战事又起,要有个什么事,没有人盯着怎成?您说是吗?”说着王昶撮起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嚼得咯嘣嘣直响:

“您喝,喝嘛!可惜这地方不能猜拳行酒令。”

“好,喝!喝!”乾隆学着他的样子,挟了几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复抄起酒杯“嗞”地一声饮了,说道:

“哎,你为何给免了差?”

“唉,说来话长。”王昶自饮一杯,哈着酒气道:

“蒋大人到任不久,不知怎的下令属官捐钱弥补亏空,说补空吧银子却不入库。在下自不量力,斗胆进言相劝,谁想惹恼了他,便被发落了出来。”

“哟,原来是这样。”乾隆不由手一抖,杯中的酒都洒了出来,忙掩饰道:

“蒋溥蒋中堂居官清廉、公正,没想他弟弟却做出这等事来,想着真让人痛心。”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太早了些。”王昶见酒凉了,便将酒壶放在炭火上,拨了拨火,说道:

“昨个皇上一回来便下旨严审此事,想来是非曲直不久便会大白于天下。”

“没看出你还挺大度的,他如此待你,你却丝毫不计较。”乾隆微睨了眼王昶,微微一笑道:

“哟,对了,方才你说西北战事又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回酋布拉尼敦、霍集占兄弟不自量力,想拥兵自立。鸡蛋碰石头,不足为虑!来,吃着。”说着自个已撮了块豆腐干丢进了嘴里。

“不足为虑?”乾隆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瞅了王昶多时,“我倒想听听你纸上谈兵,不知可否赐教?”

“此事说来简单,大人不要见笑便是了。”王昶笑着开口道:

“布拉尼敦兄弟之所以敢犯上作乱,野心是一方面,但部众的拥护却不能忽视。依在下之见,首务之急当是挽回民众,孤立这兄弟二人,此一来,他们必定不攻自乱!这是一。”

“哦,还有二?”乾隆点点头道。

“不但有二还有三!”王昶自斟自饮,颇有点得意洋洋,“这二吗,便是抓住时机及时进兵,眼下已打春,逆酋过冬粮草皆将告尽,当趁此良机派兵进剿,若延几日,逆酋草丰粮足,进剿则大费周折!”

乾隆听了大为赞赏,一探身子道:

“敢问这三?”

“好家伙,你这一问真叫煞有介事!亏得你穿着这身衣裳,不然我就疑你是皇上了。”王昶笑道:

“这三嘛,叫关门打狗!剿平逆酋之乱只是迟早之事,但却不能不提防其逃窜,否则后患无穷!南为高原,不足忧虑,只须在四川一带设兵堵截即可,关键是在北方,罗刹红毛窥我疆土久矣,如那逆酋与其结盟则麻烦大矣!当选一良将,统精兵封住沿界各隙。如此,可高枕无忧矣!”

乾隆听着王昶的这几条真经,犹如雷轰电闪般振聋发聩,心中的愁云顿时去了大半。想不到这个身材不及中人的矮汉子,小小的书吏竟对军事如此稔熟!

“在下胡说一通,惹大人见笑了。”王昶见壶中酒已不多,起身笑道:

“我续些酒,咱们再喝。”

乾隆瞧瞧天色,亦起身笑道:

“你所言甚是不俗,何必谦虚呢。我也有酒了,不敢再饮了,改日再奉陪吧!”说着披了大氅便向门口走去。瞧着大氅的绣龙图样,王昶顿时目瞪口呆,拎着酒壶愣在那一动不动,宛若庙中泥塑佛像一般。

“今日是纸上谈兵,说不定异日真要请君入瓮呢!”走到门口,乾隆复转身,瞧着王昶那般神色,笑道。

出了军机处,一股朔风迎面扑来,直袭得乾隆打了个激灵,倒噎了一口凉气,酒已是醒了。

“万岁爷,”守在外头的高云原想乾隆进去一会儿就出来的,在外头冷得搓手跺脚,心里一直骂王昶“不长眼”,瞧着乾隆出来,忙迎上去打千儿道:

“方才史中堂、蒋中堂已经进来,奴才说主子在这里有事,叫他们在养心殿候着,已有一刻时辰了呢。”

“知道!哕嗦个甚,这会儿工夫你便受不住了?”乾隆横眼瞅了下高云,裹了裹大氅加快了步子。上养心殿台阶时,见大学士史贻直、蒋溥正自跪在檐下等候,忙上前笑道:

“快起来,进里头暖和暖和吧。”

养心殿内香烟袅袅,硕大的熏笼和鎏金珐琅鼎中炭火熊熊,把大殿烤得暖融融的。众人一进来,立时觉得身上寒气一驱尽净。太监高云正领着几个小太监忙碌,见他们进来,忙叩首行礼,乾隆只略一点头,说道:

“近日西边可有折子呈来?”

“回万岁爷,没有。”高云小心答道。

“都退下吧。”乾隆一摆手拾级升阶,径上了“中正仁和”匾额下金紫交翠的龙凤须弥座,端起茶碗,用碗盖拨着浮茶呷了一口,开口说道:

“高云,奉茶与两位中堂。”

“臣……”史贻直、蒋溥闻听,便欲跪地谢恩。

“不必多礼,坐着回话便是了。奉调之八旗、绿营官兵是否都已到达?”乾隆指指旁边的雕花瓷礅,问道。

“回皇上,奉旨所调之八旗、绿营官兵十万余大抵都已抵陕,只四川兵因道路崎岖,今尚……尚未到达。”史贻直就身坐下,直挺着腰小心奏道。

“既如此,你拟旨:四川八旗、绿营官兵不必赴陕,接旨后速返原防地驻扎,以防逆酋布拉尼敦、霍集占兄弟逃窜,不得有误!”乾隆放下茶碗,双目炯炯道。

“嗻!”话刚落地,史贻直忽地一阵剧咳,清瘦的脸庞顿时泛起丝丝潮红。

“怎的?身子骨不适?”

“老毛病了,不妨事。前阵子太后曾让太医给臣瞧过了,如今已好多了。”史贻直一手揉搓着胸口,道。

“不可掉以轻心,朕还离不得你们这帮老臣。”乾隆瞅着史贻直,怜惜道:

“李时珍《本草纲目》曾言:‘鹿乃仙兽,纯阳多寿,能通肾脉生精补髓。一名班龙。’歌曰:‘尾闾不禁沧海竭,九转灵丹都慢说,唯有班龙体内精,可补丹田脐下穴。’朕记得御苑中尚有几只,待会儿让人弄些鹿血与你。”

史贻直在胡中藻事件中,“不据实陈奏以图掩饰”,加之早年依附权臣鄂尔泰,行为不检,被勒令以大学士原品致仕回籍。是年春,乾隆因其“两年以来,家居安静,业已改悔,着补授大学士,入阁办事。”一覆一起,直把个史贻直惊得心神不定,每日里谨小慎微,唯恐再出个一差半错,不得全终。如今受这般礼遇,不由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呜咽一声,说道:

“臣史贻直谢皇上隆恩……谢皇上隆恩。”

“你事先皇和朕,谨慎有加,这算得什么?”乾隆鼻子亦是一酸,腮边肌肉抽搐了两下,说道:

“今日你不听朝议事,回去好生歇着。”

“臣还……”史贻直语不成声道。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回家好生养着,侍奉朕的日子还长着呢,也不在这会儿工夫。”说着,乾隆对高云吩咐道:

“高云,你扶史中堂出去,顺便取些鹿血送他府上。”

望着史贻直在高云搀扶下颤抖着出了养心殿,乾隆一语未发,良久,方转脸说道:

“蒋溥!”

“臣在!”蒋洲勒令属官弥补亏空一案,蒋溥已有耳闻,昨日听得乾隆一回宫便下旨严查此案,心中不由惴惴不安,坐在雕花瓷礅上兀自思索着,忽听乾隆发话,忙定神应了一声。

“你精神恍惚,莫不是……”乾隆复抿了口茶,微笑道。

蒋溥额头上渗出密密的细汗,起身跪地答道:

“皇上,臣蒙皇上隆恩,虽百死亦不得以报其一二,不想疏于教导,致使弟蒋洲贪赃枉法,臣实是罪该万死,求皇上……”

“好了,起来吧!蒋洲勒令属官弥补亏空一事朕已令塔永宁审理,是非曲直不久就会水落石出,他虽是你兄弟,只要你没有掺和进去,就不必担心,朕岂是那不明是非的昏君?”乾隆笑了两声,说道:

“儆弦年事已高,你应当多替朕分忧,不要为了这些琐事分神。”

“臣定竭力办事,不负圣望。”蒋溥起身答道。

“方才那事你拟好旨发出去。”乾隆起身踱了两步,“布拉尼敦、霍集占兄弟起兵作乱,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妥当?”

蒋溥定定神,说道:

“皇上隆恩,不纠二人以往之过错,仍令其主回部事务,不想这兄弟二人不思报恩,反生自立之心,依臣之见,当趁其作乱未久之际,兴我天兵以剿灭之,只是……”

正在这时,高云走了过来,向着乾隆打千儿道:

“万岁爷,各王爷大人都已进宫,现在殿外候旨,您看是……”

“宣进来!”乾隆淡淡说了声,复转身坐回宝座上。

工夫不大,果亲王弘瞻、大学士兼军机大臣来保领着刘统勋、汪由敦等人急步奔了进来,这时,殿角的大自鸣钟“当当”连响了五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跪地,山呼道。

“时辰都掐得挺准的,起来回话吧!”

“嗻!”

乾隆环视了众人一眼,眉头皱了起来,冷冷问道:

“傅恒呢?”

“臣等不知。”

“高云,你可曾传旨于这奴才?”

“回万岁爷,奴才昨个确……确已传旨。”高云禁不住抖了下,望着脸色阴沉的乾隆,小心道。

“混账东西,越发没了规矩!”说着,手已重重地拍在案上。

偌大的养心殿死一般寂静,针落地都听得见。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木偶似的垂手站着,一个个面无人色。正没做理会处,却听外边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偷眼望时,正是保和殿大学士、太子太保、一等忠勇将军、军机处领班大臣傅恒。

“臣……军机处领班大臣傅……恒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傅恒身着四团龙补服,外罩黄马褂,双眼花翎红宝石帽顶上六颗东珠晃悠着奔了进来,跪地气喘吁吁道。

“时辰还早呢,急什么,瞧你气喘吁吁的。”乾隆下死眼地盯着傅恒,心里的火一拱一拱往上蹿,冷笑两声道:

“让人看看,还以为朕不爱惜臣子呢!”

“相公身肥,故而喘吁。”不知何人低声打趣道。

声音虽小,却已被乾隆听了去:

“岂止是身肥,心亦肥了!”

一语落地,直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傅恒,孝贤纯皇后富察氏的弟弟,没有科甲头衔,以侍卫登上仕途,短短七八年工夫,便成为朝廷中第一“宣力大臣”,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何曾受过如此重责?“心肥”二字可不是闹着玩的呀,众人不由得都把目光投向了傅恒。

傅恒面色白净,清秀的面孔上,配了两个黑宝石的瞳仁,顾盼生辉,潇洒飘逸的姿态恰如临风玉树,端的是潘安再世。这会儿却早已是面如纸白,“心肥”意味着什么他何尝不清楚?弘升、弘皙、弘昌的影子不由得浮现在眼前,霎时间额头上冷汗直流,磕头如捣蒜般道:

“皇上,臣决……决不敢心存二意,臣只……只是去了趟军……机房,故而晚了些。还望皇上明察。”

“哼,你还没忘了你是做什么吃的!”乾隆冷笑两声,忽两眼闪着绿幽幽的光,阴森森道:

“亏你有脸与朕说!军机处是做什么的?是摆设?当值的军机章京都走得精光,这当的是什么差?你说!”

“方才奴才去看了,都是奴才办事不严,求皇上……重处!”傅恒噤若寒蝉,语气像朔风中的树叶一样瑟瑟发抖。

“皇上。”大学士兼军机大臣来保犹豫片刻,大着胆子上前躬身道:

“军机处不成体统,臣亦难辞其咎,求皇上一并责罚。”

“皇上……”众人瞧着有人出头,忙一起上前道。

“罢了,罢了!”乾隆摆摆手,复问道:

“你可做了处置?”

“回皇上。”看着乾隆面色似有些好转,傅恒心神方定了些,“六名军机章京臣已召回,听候皇上发落。书吏王昶饮酒自娱,臣已将他撵了出去。”

“别的人不喝酒也不办差,就一个人勤劳王事,你还将他撵了,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乾隆没好气地瞧瞧傅恒,说道:

“汪由敦!”

“臣在!”

“你写票拟,六名军机章京俱皆降二级留用,罚俸半年,书吏王昶忠于职事,谈吐不俗,着即日补军机大臣缺!”

“臣……遵旨!”汪由敦犹豫片刻,方嚅嚅应了声。

“怎的,尔等可有异议?”

没有一位大臣说话,但是这也是一种态度,乾隆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种沉默所带来的压力。一个小书吏一夜之间就成了掌管朝廷军政的军机处大臣,如此破格的提拔实在太少太过分了!在座的大臣都不赞同,但又不敢出头抗争,只好闭口不言。一时间养心殿万分安静,就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见。

乾隆受不住这死一般的沉寂,又开口问道:

“众位大臣,谁还有话说吗?”

“臣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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