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津中学 李秀
有人说,老师是心灵的雕刻家。伟大哲人苏格拉底说,想要成为优秀的雕刻家吗?先唤醒那方沉睡的石块吧。教育的目的就是从学生的生命深处唤醒沉睡的自我意识,促使学生价值观、生命观、创造力的自我觉醒,从而实现自我的价值构建,实现生命的意义。岁月如歌,唱响心间,述说着点点滴滴;岁月如河,波涛起伏,荡涤出颗颗珍珠;珍珠璀璨,颗颗闪耀,折射着学生唤醒自信的光芒。
王磊,高2010级15班我认识最晚的一个学生。开学两周了,他坐在教室里,从不主动发言,也不与任何同学说话,我想可能是对陌生环境的适应比较慢吧。一天,我上《我与地坛》,班上同学都被作者史铁生身残志坚的故事深深打动,纷纷站起来讲述自己的感悟,课堂气氛非常热烈。轮到王磊时,他极不情愿地站起来,低着头,面红耳赤,一个字都没说。下课,我请他到办公室:“刚才怎么了,是不好意思吗?”他仍旧一言不发。我试着继续询问,他竟然转身径直跑了,留下惊愕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回家,我试着发了一条信息向他母亲询问情况。从他母亲的回话中我得知,王磊从小患有口吃,很少讲话,一讲话就紧张。在家里都三天不讲两句话,见到陌生人更不开口。有一次,家里来了客人,父母都不在家,他竟然把客人晾在旁边,不与客人讲一句话。客人问话,他也不敢回答,客人很生气,就拂袖而去。王磊在小学时还和同学有一些交流,但因为口吃常被不懂事的小孩嘲笑和看不起后,就再也不和同学交往了,只是常常捧着书,几小时地发呆,完全把自己封闭在一个沉默的世界里,偶尔会写一些间断的日记。她母亲的声音哽咽着:“老师,我们曾去过很多地方治疗啊,但是,每次一回到熟悉的环境,他怕嘲笑,怕表现不好,一紧张就又回到从前。他的情绪越来越坏,常常自己打自己。他现在是连学也不想上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老师?”她母亲的问题盘旋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却迟迟没有答案。
有一天,他不在教室,我真诚地对同学们说了他的情况,并说:“同学们,换位吧,如果不幸是落在我们的头上,我们怎么面对?我们渴望怎样的帮助?”大家沉默着。课后有同学告诉我:“王磊的文笔不错,很爱看书,有人称之为‘小王朔’。他很喜欢一个人悄悄在河边背课文,老师,他应该很喜欢文学吧。”我若有所悟。
我到处查找资料以后,推荐了一本书给他,叫《名人的口吃故事》,里面有人曾是口吃的极品,吃尽了苦头,可是因为勇敢,有人后来成了演讲家,有人成了总统,还有人成了明星演员。几天后,我在他的语文作业本上看见这样的句子:“人们将月亮放在我手上,我重新把它放回天空。上帝用玫瑰和光环作为对我的奖赏。”第二天的语文课,我请他把诗句写在黑板上,同学们热情地鼓掌。我再请他读一遍,他不情愿地读了,很吃力的样子,但教室里依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吃惊与光亮。
他读《史记》,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寝室练毛笔字,全写繁体字,我们都不认识。以后的日子,我常常让他把想说的话写下来,背熟,上课请他背给大家听。开始就是一首绝句,也会犯难、会出错,但有同学告诉我他晚上12点还在背,全寝室跟着背。大家渐渐很喜欢这个做得很多、说得很少的同学。他和同学说话还是结巴,可脸上的表情却自然了。他上课会主动发言,虽然依旧有些结结巴巴,大家依然会笑一下,但他却转过去一本正经地说:“听着,笑什么!”大家真的就安静听他娓娓道来。有时某个问题大家都卡住了,我说:“谁来?”大家就异口同声地说:“小王朔。”
教师节那天的课上,班长提议,每个人对老师讲一句来自心底的话送给老师,王磊站起来,脱口而出:“《无题》,秋去冬逝年复年,春红夏绿赏无闲。两寸粉笔犹在握,三尺讲台已踏陷。晨起辛劳不见日,夜深归来星满天。双鬓虽白终不悔,唯有桃李天下满。”掌声经久不息,我的欣喜难以言表。作为一名教师,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纵使万苦,我亦足矣。
高二快结束时,他说自己很难适应现在理科班的学习,没有文学,没有历史,一点兴趣都没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眼看就要坍塌,必须到文科班去。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分科快一年后转科的危害,他已经倔强地坐进文科班的教室了。
月考结束,他来了,茫然地坐在那里,半天才说:“完了。才考404分,死定了。怎么办?地理才12分啊!”我说:“回来啊,为时不晚。”他却坚定地说:“坚决不学理科了,我的爱好不在这个上面,我以后的路也不在这里。你不是说年轻人有梦就去追寻吗?鲁迅先生当年不是毅然弃医从文,希望拯救苍生吗?”我想想说:“那努力吧,还有九个月时间。以我的经验来看,高考题非常适合像你这样学得很踏实的人发挥的。以前还是有同学是你这种情况,但他很努力,每个问题都不放弃,最终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去努力吧,我相信你!”
以后在校园看见的是他匆匆的身影,充实的眼神中泛着坚定的光芒。他忘我地努力着,偶尔到我办公室坐坐,讲他怎么弄清楚地理的试题,怎么组织班上的班会活动,在这次考试中进步几分……自豪的表情洋溢在那年轻的脸庞上,像一支绽放的花儿,沁人心脾。我提醒他要多花精力,把知识巩固好,他自信地说:“没问题,等着瞧吧。”还冲我眨巴眨巴眼睛,做个“OK”手势,扬长而去,留下惊讶的我。
高考成绩揭晓那天早上,他打来电话,语无伦次:“是……547……分啊!老师。”这次语无伦次是因为激动,我知道。许多人恭喜说:你运气真好。可是他的博客却写着:“多少次面对打满大叉的试卷,面对令人心碎的分数,想要放弃,眼前就浮现老师鼓励的眼神和亲切的话语,‘高考题就适合像你这样学得踏实的人做’,这句话支撑着我翻书山、越卷岭,走到今天。”
叩问自己,我虽不能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但我可以用我的智慧去唤醒一个沉睡的心灵,用我的心灵去感知成长的记忆,用我的耐心去呵护学生的自尊,激发他们重铸人生的画卷,这就是教育的意义,也是我作为教师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