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纪实
西北中学 刘方敏
地震发生的时候,您在做些什么?除了惊恐,您可还想到什么?
点火,换挡,加油,汽车平稳地驶出西北中学的大门,驶出建国巷,驶过彩虹桥,冲进茫茫的无尽的雨幕……这是西北中学刘方敏老师当天夜里的行动,也是很多成都人在那个夜晚的行动。
因为有爱,成都变得更加美丽。
因为有爱,世界变得异常美好。
2008年5月12日下午2点28分,我正在4楼办公室准备第二天的公开课,没有任何异样。我的学生正在4楼上英语课,他们高二了,已经知道了学习的重要性。我在办公室也能依稀听到他们的朗读声,我欣慰地笑了,埋头继续备课。
忽然,我感觉到一阵异样的震动,这是一种异乎寻常的、从未经历的奇怪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是哪个调皮学生在用力摇晃楼道栏杆?但瞬间我就推翻了这个荒唐的判断。我知道,一定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正在发生!
我冲出了办公室。
走廊上已经有人在奔跑,异样的气氛让人压抑。教室里传来阵阵骚动。我抬眼望去,周围的楼房在不断地晃动,宛若醉汉在空中跳舞。
我的记忆里从未有过相关的任何经验,我紧张而快速地思考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突然,一个恐怖的念头蹦进了我的脑海:
地震了!!!
霎时,一种浓重的恐怖感笼罩了我的全身。我感觉我的喉咙开始有些发干,脑子里不断涌现出电影和小说里的地震场景。我意识到,一场灾难正在发生!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恐怖几乎控制了我的思维。
十秒,或者是更短的时间,楼道里开始充塞着惊慌的人群。
“地震了,大家快跑!”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喊道,我感觉我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沙哑,听起来有些怪怪的,连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很短的时间,教学楼开始剧烈摇晃,一条条裂纹像可怕的蜈蚣爬上了墙壁;厕所附近两幢楼结合的部分开始掉下大片的灰土,烟尘弥漫着过道;走廊里,到处是满脸恐怖、惊慌失措的学生。在那短短的瞬间,我产生了一个绝望的感觉:完了,今天要死在这里了。我的脑海里掠过女儿的笑脸(4岁的她今天去了簇桥的外婆家),心里一阵酸楚。这时,常识告诉我,离开这摇摇欲坠的大楼,跑到开阔的操场才可能安全。心里有一个急促的声音在催促:“快跑,晚了就完蛋了。”
我抬腿往楼下的通道跑去,我知道,这时候,时间就是生命!大楼随时有可能倒塌!
我快速地跑向楼梯,转弯处,我几乎是本能地右转!左转,是下楼的生命通道;右转,是我高2009级1班的教室。
事后,我已经无法去回忆当初的选择,因为一切都是如此突然,如此混乱,之所以向右,我只能把它解释为本能,或者是习惯,一个十几年班主任工作经历、天长日久所养成的习惯。
有一些东西,只有在特殊的时刻才能体现!
教室里,一片混乱!到处是毫无经验、惊慌失措的学生。有的躲在桌子下面,有的呆坐在座位上,有的女同学在哭泣。脸上无一例外是恐怖、无助的表情。
地震还在持续,教学楼依旧在猛烈地晃动。电灯、电风扇东摇西晃,门窗发出扭曲的怪叫。一切似乎都在预示:大厦将倾!
看到了我,惊慌失措的学生似乎有了主心骨,稍微安定了些。
“地震了,同学们快跑!”我大声喊道。
反应过来的学生开始往外跑,因为着急,不断有桌椅被绊倒在地。
“不要慌,小心别摔跤。”我站在后门大声提醒。
学生陆续从我身边跑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充满了求生的渴望。这时,我反而渐渐镇静了下来。我知道,这时候,我一定要站在这里!因为,这里有我朝夕相处的51个学生。他们,就像我的51个孩子。他们,平时有听话的,也有不太听话的;有成绩好的,也有比较差的。但今天,他们就是51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不在身边,我就是他们的兄长、父亲。
看着学生一个个跑出教室,跑向楼梯。我突然想起了女儿,不知道她在哪里?不知道她是否安全?不知道她是否会哭?不知道她会不会找爸爸?
教室里的学生渐渐少了,几个学生还在课桌里忙乱地找手机。
“别找了,快跑。”我着急地大喊。
当最后一个学生跑出教室门时,我最后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教室,跟随学生跑向了楼梯。
楼梯里,挤满了急于下楼的学生,墙上的灰不断地掉下来。同学们快速地下楼。没有推搡,没有呼喊,同学们急速但有序地通过楼梯。
楼梯口,开始出现老师的身影,大声提醒同学们赶紧下楼到操场去。
身后,是一片烟尘……
深夜,送走滞留在校的最后几个同学,我把车开到了操场边。周围,到处是到学校操场避难的人们。大地不断传来余震的颤抖,天,开始下起了小雨。
受到惊吓的父母在后座已沉沉睡去。
连续几个小时,通信几乎完全崩溃了,当我终于得知女儿无恙的消息时,我心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无法入睡,轻轻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播音员不断地播出收到的各种灾情信息:汶川地震,绵阳告急,都江堰告急……
忽然,一则消息让我心头一震:都江堰聚源中学发生严重垮塌,几百名学生被埋,由于救护车数量有限,急需车辆运送伤员。
我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我的脑子里再次掠过学生们青春的、对生命充满渴望的脸。
几乎是立刻,我决定要开车到都江堰去参加救援,尽管已是深夜,尽管余震不断,尽管我路况不熟,尽管天在下雨。但我知道,那里有一些学生亟待救援,他们和我的女儿一样可爱,他们就和我的51个学生一样热爱生命。
轻轻地,我叫醒了熟睡的父母,简短地告诉了他们我的决定。妈妈有些担心,爸爸说:“你去吧,不用担心我们。”
简单地安顿好父母,我独自开车上路。
收音机里,播音员在不断提醒自发开车前往都江堰参加救援的司机注意安全,以及应该到哪里运送伤员。我的心里掠过一丝庄严的感觉——面对灾难,我们的同胞已经自发地行动起来了,我们的心将和汶川一起跳动。而我,既是参与者,也是见证者。
点火,换挡,加油,汽车平稳地驶出西北中学的大门,驶出建国巷,驶过彩虹桥,冲进茫茫的无尽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