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驱车进入市区,看着街道两旁越来越熟悉的建筑,惜月的心中一阵诧异,没想到,几年后还会再重新走过这条路,这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
引擎熄灭。
抬头望去,一家名为‘秀子冷面狗肉城’的餐馆赫然出现在眼前。
霍雷下车绕到右侧打开车门,“下车吧,惜月,我们到了。”
抬头看看硕大的招牌,再转头看向霍雷,“为什么要来这里?我记得我们都喜欢去另一边胡同里面的小吃店吃东西的。”当然这里的‘我们’并不包括霍雷,他从来就不是合群的人,总是独来独往,除了跟自己一起的那两年……
心,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
这里,曾经是两人高中时代经常一起吃饭的地方,因为自己家境不好,这样的地方对一个普通高中生来说还是很奢侈的,但是他却喜欢带自己来这里吃东西,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今天再回首,却已遥远得不可触及……
“谁说的,我们经常来这里的,这里还有你最喜欢吃的菜,你忘了吗?”看着惜月把自己排除在过去的时光之外,疼痛的感觉盈满全身。但,这是自己造成的,就必须由自己来承担后果。
“先生,我想你真的搞错了,我真的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们两个从来就不是可能有交集的人,我清楚,你应该更清楚不是吗?”
有些记忆,既然曾经忘记,又何必再想起,受过伤的心,禁不起再一次的折磨,也许这也是一种逃避,但在确定不会再被伤害之前,暂时的遗忘也是一种幸福……
或许也有一点报复的味道吧!
伤太深,太痛,所以无法轻易原谅。如果两人就此变成两条平行线,不再有交集,自己会让一切都变成过往云烟,伤己、不伤人。但若他执意再有牵扯,那么,首先要承受的,就必须是自己曾经的伤所带来的痛,至少,要让他知道,什么是——刻骨铭心的痛!
“惜月,不要这样,你只是忘了,暂时忘了而已。没关系,让我们重新开始,一起找回你的记忆,找回我们的过去好吗?”你的身影早已深深烙印进了我的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月……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可理喻?!我说了不认识你,就是不认识,你是听不懂吗?”受不了他的软言相求,受不了他的低声下气,心在软弱,一步步被蚕食鲸吞。只能用愤怒、用伤害来提醒自己,别再走同样的路。
之所以答应陪他出来,是因为答应妈妈要面对。是为了把他从心里彻底剔除,为了能真正打开自己的心结,可以满足爸妈的心愿,找一个他们满意的人结婚,而不是只要男性稍一靠近,心就会恐惧的颤抖,退避三尺,为了爸妈,再艰难也要面对!
霍雷,我来只是为了忘了你,忘了爱你,忘了恨你,忘了所有一切有关于你的情绪,然后,将你从我的生命中彻底删除!不要对我太好……我并不坚强……
“对不起,对不起,惜月,你别生气,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你就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个了好不好?你答应陪我吃饭的,我们就好好吃个饭然后一起走走,可以吗?”不敢强迫她接受自己,不敢强迫她刻意想起,但是,如果她真的已彻底忘记,那就让她重新认识自己,接受自己。
这样的霍雷,真的让人无法拒绝,再说也确实是自己答应陪他吃饭,不想看他受伤的表情,惜月转过头,下车,率先向久违了的‘秀子’走去。
这是一家并不算大的餐馆,进入正门,正对的两排餐桌,每排六桌。中间一排均是四人桌,而靠右侧一排均是六人桌。暗红色的桌椅看上去依然干净又高档,每张桌面又都铺有钢化玻璃。一个半透明椭圆形茶壶,四个茶杯。右侧靠墙桌位,每张对应墙面均挂有不同意境的全手工表框绣品。左侧是一排带有竹制门帘的雅间,每间均以竹相隔,隔间是特质火炕,炕上放有一张与外间同质地木桌,两个古朴圆凳摆放在角落供客人使用。
选了一桌角落的位置坐下,环顾一周,‘秀子’一点都没变呢。虽然近几年附近许多建筑都被翻建、改建、重建,但这里依然还是从前的样子,依然生意兴隆。
“想吃什么?”
“随便。”
“这里不卖随便,那个等下我到外面给你买,吃过饭再吃。现在先点餐,嗯?”
“你看着点,我又没来过。”说着违心的话,不想看对面的男人,只得把目光看向窗外。
马路对面,C市体育场硕大的几个字依然矗立在体育场主题建筑的顶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么陌生而又熟悉……
知道惜月的脾气,霍雷无奈的看看她,再转身面对侍者,点餐。
当面前一个个菜被摆上桌的时候,不争气的心,又开始出现软化的迹象……
您的鱼香肉丝
红烧鳕鱼段
肉段烧茄子
锅包肉
糖醋排骨
原味石锅拌饭……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惜月没想到,他把昔日自己喜欢吃的菜几乎全部点了一遍,甚至包括了秀子独有的原味石锅拌饭,都是自己最爱吃的,没想到,他还记得……
眼中水雾弥漫,吃一口他拌好递过来的拌饭,水雾凝结成珠滑落眼眶。装作不小心把筷子掉在地上,借着弯腰去捡的机会偷偷抹去不该滑落的眼泪,提醒自己,不要再走回头路,不要再被他感动,更不要再被他伤害……
一顿饭,就在他殷勤的夹菜和自己的无言中度过。
“陪我,去对面走走吧……”霍雷打破沉默问。
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点点头,向着曾经充满甜蜜和痛苦回忆的C市体育场走去。
并肩绕着体育场走了大半圈,霍雷突然在主体建筑的一个圆柱形承重柱前停下,伸手拉住了惜月。
诧异的抬头看看他,再看看石柱上面歪歪扭扭的划痕,心痛霎时涌上心头,却只能尽力掩藏在平静的表情之下。
抬起右手,轻轻地摸着石柱上的划痕,霍雷淡淡道:“惜月,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压抑在心里太久的感情,需要找一个宣泄口,哪怕只是淡淡的倾诉,也是好的。更是希望,她能想起……
微微颤抖,想听又害怕听,有点矛盾的心理在看到他眼中害怕被拒绝的紧张时,毅然有了决定,虽然,明知道,他要讲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好。”两片诱人的唇瓣间,只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有一个男孩,家世背景很显赫,外人都羡慕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外表光鲜亮丽的背后,所要付出的代价。
从小就习惯了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玩伴,父母只要求他努力,要求他成为不让他们失望的儿子,对他的关爱只在成绩上,而真正的父爱和母爱,他不知道该是什么样子的。他也曾经羡慕过别人,但是过多的羡慕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痛苦。所以他开始努力,为了博得父母一个肯定的眼神,为了让别人看到他不再说他是只会靠父母庇荫的二世祖,他放弃童年,放弃娱乐,放弃所有会影响他学习的人、事、物,一个人,孤单的努力着。初中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朋友,唯一一个真正关心他的朋友,但是过了三年,上高中之后,两人又不在一起了,又剩下他一个人,他知道,为了父母的认同、为了外人的认可,他必须努力,一个人努力的活着。他的世界一直都是灰色的,没有童年、没有快乐、没有阳光,孤单而阴暗……”
在一起的时候,也曾好奇,问过他关于他小时候的事,但总被他一语带过,久了自己也就不曾再提起。没想到第一次听他主动说起,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用这样淡漠的眼神、这样淡然的语气,仿佛诉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与己无关,惜月不知道他度过的究竟是怎样的童年,但,那一定充满了心酸吧?!
没有打扰,只是沉默的继续听他诉说……
“直到那一天,高中登校的那一天,他看到了一个女孩,一个有着如阳光般温暖笑容的女孩,一个能照进他心底深处的女孩。很幸运地,他和女孩居然分在一个班,他很开心,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去接近女孩,让他没想到的是,女孩也注意到了他。女孩很热情开朗,主动跟他说话,于是从不与人亲近的他,也有了想要亲近的人,于是他们成为了朋友。
男孩一直是沉默寡言的,尽管曾经在骨子里其实他也只是一个爱说爱笑爱交朋友的阳光男孩,但那些只能是曾经,被压抑的太久,他已经快要记不起。
而女孩就像是太阳,随时随地用她的光芒去温暖别人。
渐渐地,男孩发现他的目光开始离不开女孩,当女孩为了博他一笑牺牲形象扮尽鬼脸时,他知道他沉沦了,他喜欢上了那个有着阳光般笑容的女孩……
但是同样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家庭,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他知道他只能忍耐并默默守护着女孩,因为他所处的世界带给女孩的只会是伤害。”
白皙的十指悄悄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却不觉得疼痛。很想打断他,问问他既然只想守护为什么还要追逐?既然明知道带给女孩的只会是伤害,为什么还要继续走后来的路?!
惜月告诉自己要忍耐,既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想起了所有,就要沉住气,不能功亏一篑,要忍耐……
而陷入回忆中的霍雷毫无所觉,右手依然摩挲着石柱上的划痕继续道,“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有一天,另一个跟女孩关系非常要好的男生和女孩开玩笑作势要去抱女孩,虽然他知道那只是他们之间的玩笑,但是想将女孩绑在自己身边占为己有的念头从此袭上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