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秋殿根本不像余国长公主的居住之所,杂草、闲花、燕泥遍布,把这里的地面铺砌,看不到本来的雕栏玉砌,从晒掉红漆的墙面和破破烂烂的窗户纸来看,这里更像十几年无人居住。
太后驾到的长传声,一声声送进只有宣城公主一人居住的宜秋殿。
她像是久未出过宜秋殿一步的人,皮肤比雪还要白上几分,双颊略带憔悴之色,形容枯瘦,就如同民间吃不饱饭的老百姓,身上那件翠绿的衣裙早就洗掉了颜色,也是她唯一能见人的装束,就连腰间的白色孝带也是她解下了床帏的布帛拼成的。
余蘅今年有二十四岁了,是七个公主中唯一没有婚嫁的公主,徐皇后倒台后,徐家一蹶不振,除了照顾过她的林凝香以外,谁又能想起她这个不被人待见的公主,就连余悦去世,也没有人让她走出宜秋殿为父守灵。
余蘅幼年丧母,又被父亲遗忘,记忆中根本没有太后的模样,只能恭恭敬敬的依跪在铺满杂草的地上。
太后弃了辂车,扶着眉儿、青玉的手直径入了宜秋殿,扫了一眼周围凄凉的环境,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位墙倒众人推的公主和墙头草似的宫人,又瞥了一眼余蘅后,便坐在宫人们早就布置好的锦椅中。
“谁允许你穿孝?”她看到了余蘅腰间的孝带。
“父……皇……病逝……!”余蘅许久未与人说话,声音极不自然。
“先皇并没有遗言让你穿孝,解下来!”织霞看到余蘅就想到了当年的徐皇后和掖庭的雄雄大火,她的眉目的确想极了徐婧,更加的恨她,冷冷道:“在这里住的很惬意对吗?”
余蘅茫然的抬起头,摸不清太后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和太后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以至整座皇宫的人都刻薄她,欺负她,就连亲生父亲也把她给忘记了,年节大宴从来没有参加过一次。
“你是哑巴?哀家在问你话!”织霞眉间一簇,正要斥责她,却见宫门外长禀一声,皇上驾临。
“母后,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儿子一直在慈宁宫等您!”余昭身着天子常服,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刚要搀扶起母亲,突然看到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余蘅,像是从记记里找到了什么,“大姐,你是大姐吧?平身!”
余蘅只听到过余昭的名字,却没有见过他,自然不敢起来。
“大姐,快起来!”余昭丢下母亲,亲自扶起长姐,将她和破烂宫殿打量了一番后,无奈道:“这些年来,事务繁多,就把大姐给忘了!其实,朕早就想着为大姐……!”
看着眼前被人遗忘,被自己遗忘,幽居在深宫受苦的长姐,余昭打从心里想为她安排好今后的生活。
“你是皇上……三弟……!”余蘅看到余昭的目光,觉得他是个好人,正要开口说话,一眼望到太后那冷冰冰的眼神,低下头再也不敢抬起来。
“母后,大姐今年也有二十四、五岁了吧!早该选驸马大婚了!蔓儿她们十三、四岁就嫁人了……!”余昭回过头看母亲,发现她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提醒一声:“母后……!”
“你先回去吧!”太后示意余蘅退下,不想把过去的恩怨在儿子面前表现出来,牵起余昭的手走出宜秋殿。
“母后!”余昭十分聪明剔透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母后的心思,猜测道:“不管您过去跟徐皇后……废皇后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也不应许记在大姐头上!”
“母后并没有忘在宣城头上!全皇宫都把她忘了,母后忘了她也很正常!”织霞淡淡一笑,掩饰心中的不快。
“儿子就知道母后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余昭心中也欢悦起来,跟随着母亲一路向慈宁宫的方向而来,“母后,刚刚发生了一件大事儿!梁国和夜郎偷袭我们镇远郡与许城,一夜之间,死伤了不少官军、百姓,舅舅和向云飞认为我们应该出兵!儿子刚刚已经颁发旨意,调集三军了!”
“你舅舅和云飞说的对!给他们一点儿教训,以后他们不会再把你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来看!他们还不是趁着你父皇病逝,来欺负我们!”织霞也赞同儿子的决断。
“这是儿子处理的第一件大事儿!真是心里没底!”余昭可爱的搔了搔头发,“母后!有你的肯定,儿子心里就欣慰多了!”
织霞点头笑道:“桓逍这个人一向精明的很!这次偷袭一定是他的主意,一定是他说动了夜郎的多布吉来共同对付我们,共同瓜分边城的疆土!他要是赢了自当别论,如果输了,他一定会遣使上表议和,说是一场误会,他还会找一个让人信得过的理由来解释这场误会!”
“母后,您好像很了解他!”余昭奇怪的看着母亲,在他映像中未出过深宫一步的母亲竟会如此了解远在长兴城的明德皇帝桓逍。
“了解谈不上,至少楚王那点儿心思,我还能揣摩的出来!”织霞对自己的猜测十分肯定。
“楚王!”余昭不明白。
“母后是说桓逍,他以前是楚王,母后前些天还跟云飞说改不了称呼,一想起桓逍,立即跳出了楚王两个字!因为他很配这个称号!”织霞的表情也由春光明媚变成了寒冬的冷峻,“他看起来飘然若仙,不谙世事,却是一肚子的阴险狡诈,嗜血如魔!人有时候的确很奇怪是吗?”
“母后,您认识他?”余昭更加奇怪。
“认识,只不过有二十多年没见过了!紫芸的亲舅舅嘛!”织霞这才注意到儿子的表情,连忙差开话题,“紫芸这个孩子很不错,昭儿是不是考虑一下!”
“再说吧!”余昭只好婉拒,接着寻问道:“向将军的夫人是桓逍的亲妹妹,他居然不看上亲妹妹的面子上,大举侵扰我们边城!”
织霞不以为然的一笑:“那些权力至上的人,有时候会为了一块疆土,一方不起眼的城池,甚至一片荒山,一弯湖水,会牺牲自己最亲的人!”
余昭看了看母亲,又把目光移向青天,自认他不是母亲口中的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