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自决定暂时放过邵立后，素兰心中总觉着对娘亲有份深深的愧疚，而对爹爹……唉！她不孝啊！希望爹爹九泉之下能明白她的苦心，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走到廊下，正巧看到秋暮云由书房出来，“三嫂！”他唤了一声。
素兰敛住愧疚的情绪，微微一笑道：“四弟，听相公说你要离开一段时间?”
“哦！只是离开几天，念恩先留在府上，等我回来时再把他带走。”
“没想到你会如此看重念恩。”素兰淡笑道。
“念恩资质不凡，也与我投缘，况且三哥也曾交待过我要好好培养他。”
素兰眼波一转，忽然笑道：“哦?这么说，念恩有此机缘是拜相公所赐了?”
秋暮云突然哈哈一笑，道：“嫂子将我当成何人了？若非念恩有才，否则就算三哥跪地求我，我也不允的！只是，嫂子不舍与弟弟分开才是真的吧？”
“怎么会呢？念恩拜你为师，高兴还来不及呢？四弟之才学，素兰佩服得很呢！”
“嫂子不会是在取笑我吧？”秋暮云调皮地眨眨眼睛。
素兰也开玩笑道：“这我可不敢，只盼念恩将来不要学得与四弟一般的刁钻狡猾才好！”
“咦！此言差矣，如我这般有何不好？起码比起三哥来要赏心悦目，更懂得何谓花前月下，两情相依！”
“四弟！”素兰眼神瞬间一变，恢复端庄恬淡的表情，“四弟何意？”
秋暮云急忙后退了一步，神色恭敬，拱手诚恳地道：“嫂子误会了！是暮云一时口无遮拦，望嫂子见谅。”
素兰眸光瞬息万变，淡笑着说道：“你岂是会轻易说错话的人吗？”
秋暮云微微一笑，不再隐瞒，笑道：“嫂子果然聪慧！其实，我是想跟嫂子谈谈三哥！”
“相公？”素兰蹙眉，“何事呢？”
“三哥是孤儿，嫂子应该清楚。”
素兰点头。
秋暮云接着道：“三哥自小孤苦伶仃，无父无母。混迹江湖，一直孤孤单单，就连名字，都是三哥自己给自己取的，他说他的命是向天争回来的……所以，三哥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个家。”
素兰喃喃低语：“争回来的！所以他叫郑天命！家?愿望?这些……他为什么从不跟我说呢？”
“三哥不善于表达感情，是性格所致吧！我们都以为三哥会孤身下去，不料却遇到了嫂子。其实江湖上，对三哥钟情的女子并非没有，而嫂子却是惟一令三哥动情之人。我看得出嫂子与三哥两情相悦，情意绵绵，只是三哥一直还存个心结……”
“心结？”
“我说了这么多，以嫂子之聪慧应该猜得出三哥的心结是什么！”
许久，素兰的眸光蓦地变亮，诚挚地说道：“谢谢四弟一番话，素兰感激不尽……”话语一顿，素兰忽然笑了，说道：“幸好相公没有四弟的伶舌俐齿、玲珑心思，否则，素兰还真受不了呢！”
秋暮云笑道：“嫂子，我再多嘴一次好了，我与三哥同岁，然而，行走江湖的经验却都是三哥教我的，几年来，也是三哥一直照顾我……呃！事实上，三哥除了对感情，也就是对女人迟钝之外，其余的事情好像不是很笨！其实……三哥是个很深沉的人！”
“秋暮云！”忽然一声怒吼传来。
哎呀呀！他只不过多个嘴而已，报应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话音刚落，郑天命已到他面前，质问道：“瞧你给我找得麻烦！我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咦！这件事啊！”
“怎么？你还做了其他的？”郑天命拎小鸡般提起他！
“没了！没了！只此一件！”
“相公！出了什么事啊？”素兰笑着走到郑天命的身旁问道，适时救了秋暮云的一条小命！
素兰轻声软语，郑天命的火气立即消了大半。
秋暮云在一旁解释道：“我瞧这府里太大，空荡荡的，房间又多得住不完，正巧三哥托我给嫂子找个贴身丫环，所以便找了几个回来。”
“什么几个？大门都被堵死了！几百个还差不多！”郑天命气呼呼地吼道。
“人多才好给嫂子挑选啊……你该知道现在又是旱荒，又是饥荒，工作不好找嘛!你总不能阻止人家来碰碰运气啊！”秋暮云理由充分。
“你分明是故意……”
啊啊！熊发狂了！
“相公，消消气！”素兰轻声地安抚道，心中明明彼此关心，却一见面就要斗个面红耳赤。偏偏相公脾气暴躁，一见四弟便要怒发冲冠，“相公，交给我处理好了，不就是雇几个人吗?”
“啊呀！还是嫂子深明大义！”
“相公，我记得四弟不是有事要办吗？若事情紧急，不如……”
“不错！你是该走了，我亲自给你备马，押你出门。”郑天命冷哼道。
啊?！秋暮云傻眼！嫂子居然过河拆桥！
素兰含着笑随相公离去。眼中好像在说……
“笨！嫂子当然是向着你三哥了！”
秋暮云转身，不知何时，书房的门已大开，念恩站在门口，表情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素兰！”一声轻唤。
素兰转身，“高大哥。”
“呃！我刚从伯母房里出来。”高承羽说道。
素兰笑道：“谢谢你来看望娘亲……这样吧！天色不早了，我亲自下厨，你吃完晚饭再走吧！”
“好。素兰……”高承羽欲言又止。
“什么？”
“我……近日就要回苏州了。”
“哦！”素兰点点头，两人之间气氛总有些不自然，毕竟曾经发生过的谁也无法抹去。
沉寂中，高承羽开口道：“伯母说，他对你……呃！他脾气不大好吧？”
闻言，素兰笑道：“是有些暴躁，吼起来整个宅子都能听见。”不过，秋暮云走后，就听不到了。
“你瘦了！”
“呃！”
许久，高承羽表情变了数次，突然鼓起勇气说道：“跟我走吧！”
“啊！”素兰惊讶地望着他。
“我会好好照顾伯母跟念恩，我会娶你过门，我会让你幸福……”他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情，有些语无伦次，“若你幸福倒便罢了，可伯母说……”他愤慨地捶向旁边的栏杆，“都怪我，当初若能及时找到你，就不会……你就不会委屈自己嫁给他，他一介江湖草莽，怎懂得怜惜你……”
“高大哥！”素兰真不知该说什么了，表情怔然地望着他。
“素兰！”高承羽突然激动地上前，欲握住她的手。
素兰这才惊觉，后退一步，躲开了他，“高大哥，你……”眼神复杂地望着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在乎吗？我已非清白之身！”
“素兰，你我相识多年，难道你不了解我吗？我爱的是你的人。”
素兰垂下头，若说不感动，是假的。想起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青梅竹马啊！怎能说忘就忘？只是她的心意已变，今生只能辜负他的深情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淡淡地说道：“就算你不在乎，那你的家人呢？他们会允许你娶一个已非完璧的我吗？你这次冒险救我娘，并将她藏到别院，想必伯父并不知情吧？”
“我爹他……”
“我明白的，我并没有责怪伯父的意思，爹爹毕竟牵涉到朝廷，直至今日还未昭雪呢！唉！死无对证了。伯父明哲保身没有错，我也不希望你们高家的财产也被全部没收啊!”
“素兰，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高大哥……”素兰感动地看着他，然而，却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许久，“高大哥，就算你不在乎我的身子，就算你可以争得伯父的同意，难道你不在乎我的心属于别人吗？”
“你说什么？”高承羽愕然。
素兰苦笑，“我的心已给了他……高大哥！并非素兰水性杨花，并非素兰对你无情，只是发生了那么多事，九死一生，我的心境已然不同以往了……不知不觉间，我的心给了他。其实，那个单纯无忧的素兰已经消失了，你所爱的素兰也消失了……今生你我注定无缘，素兰不值得的，原谅素兰吧!”
“你……”高承羽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竟变了心！你竟为他变了心！”
“我……”素兰无言。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勉强，就当我高承羽有眼无珠，自作多情好了……”高承羽一脸凄然，咬着牙道：“哼！想不到，我不曾责怪你的不贞，你倒先嫌弃我来了……你保重，告辞了！”高承羽甩袖离去，走到拐角站住，眼神一闪，握紧拳头，掘强的性子，终于忍住没有回头，从此，永远走出了她的生命。
素兰全身虚弱地跌靠在栏杆上，闭上眼睛，许久，喃喃低语：“我不想伤你的！不想你难过的！可感情的事，谁又能控制得了呢？”
离此不远的屋顶上，一个黑影悄无生息地向后退去，一个翻身，不惊轻尘般地落到了另一处庭院，环顾四周，无人！正要直起腰身，长吁大气，突然——
“你是谁？”阴沉的声音伴随着凌厉的杀气直逼过来！显然他也躲在这里许久了，直到此时才刻意流露出致命的杀气。
“啊！是我！三公子！”裴刚不敢造次，哈腰鞠躬地慢慢转过身。
“是你?！”郑天命眉头蹙起，“你不陪着老大，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裴刚是老大的近身护卫，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的，难道，惊叫：“老大来了？”郑天命额头开始冒汗，寒毛开始竖起，左右察看，仔细察看！刚送走一个四弟，老天千万不要再给他送来一位瘟神啊！
裴刚很悲哀地叹气，为何每位公子提到大公子，脸上都会出现避如蛇蝎的表情呢？唉！大公子做人做到这个份上，真是好可怜喔！
“呃！那个……三公子，大公子还在千里之外呢！”
“真的？老大没来？”
“千真万确，大公子在玉峰山，在二公子那里逗留。”裴刚自认是个忠厚老实的下人，从不说假话，不似大公子那样……呃！谎话连篇啊！
“哦！那就好！”郑天命终于露出笑脸，大手一伸，很轻松地拎起他，蓦地，冷哼道：“那你来做什么？”
“我，我……”脖子被勒得好难受啊！脸怎么说变就变啊！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我是受命……来观察三夫人的。”“那是我的妻子，你凭什么看来看去?！”他气呼呼地吼道，还不忘将他摇来荡去，做出随时甩出状。
“冤枉啊！三公子，不是我要看来看去，是大公子命令我来看来看去。”裴刚可怜兮兮地解释道，三公子的脾气真是吓人呢！
“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只是个下人，大公子要做的事情，我怎么能知道呢？呵呵！”干笑两声！“临走时，大公子还吩咐我说，若不幸被……被三公子逮到，就让我顺便给你传个话……”
“传什么？”郑天命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大公子说，你让他办的事，他都为你办完了，他说欠债要还，最迟两个月后，他定会亲自登门拜访，请你耐心地待在家中等……哎呀！救命！”
咻！
“哼！笨蛋才会理他呢！”郑天命拂拂衣上的轻灰，跃上屋脊，飞身而去。
再看裴刚，正四平八稳地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好痛喔！不知道身上的跌打药够不够用？还是大公子有先见之明，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提醒他一定要带上跌打止痛丸！
呜！身为下人的悲哀啊！
两个月后。
“姐！”念恩迈步走进饭厅。
素兰抬起头，“坐吧！娘呢？还在房间里用膳吗？”
念恩点点头，坐下，准备用饭。
素兰无奈地叹口气，娘总是闭门躲在房间里，长期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又等了一会儿，见旁边的椅子仍是空的，便转身吩咐侍女说道：“春水，去练功房叫……”
“姐，不用叫了，姐夫已经走了。”念恩边吃边说道。
“走了？他去酒肆了?”奇怪！相公不是很讨厌管生意上的事吗?
“没有！姐夫应该算离家出走吧！”念恩喝口鲜汤，嗯！味道真是不错！
“出走？”素兰满脸疑惑，“他去哪里了？”
“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不过，他让我转告你，酒肆本是他们五兄弟合伙开的，全国各地皆有分号，所以即使他不在，也不用你一个妇道人家去抛头露面的打理，若缺银子便直接吩咐掌柜送来就行了，酒肆十年八年也倒不了的！”
“他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他要离开很久吗？就算要走，也该跟我打声招呼啊！”素兰秀眉蹙起，出了什么事？早上还好好的呢！沉思半晌，突然脸色一沉，追问道：“念恩你告诉我，你姐夫究竟怎么了？”
念恩还想再多吃几口，却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美食被姐姐一一端走，唉！现在姐夫在姐姐心中的位置比他重要了！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娘把他叫到房间里谈了半个时辰……”
“怎么？娘不排斥相公了？”素兰惊讶地问道，娘可是一直惧怕相公的体形呢！
“娘排不排斥姐夫我不知道，不过，姐夫受不了娘那是一定的……呃！半个时辰里，娘一直在抹眼泪！”坐立不安的是可怜的姐夫。
“说下去。”素兰冷静下来。
“那个……娘求姐夫休了你！”
“什么？”素兰一下子站起！娘疯了不成?！
“娘说你不幸福，求姐夫放过你，好让你嫁给高大哥。”
素兰秀气的嘴巴张开，许久，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跟高大哥两个月前不就说清楚了吗？娘怎么又旧话重提，而且还转移了说服对象，找上了相公！不会真是在房中闷坏了脑子吧！
“那相公怎么说？”素兰急问，以他火爆的脾气不会把娘亲拎起来吧？
“姐夫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
“姐夫说……如您老人家所言，我只是一介粗人，哪认得什么字！休书就更不会写了。”
“然后呢？”
“然后，姐夫就走了！”
“走了？”
念恩点点头。
“他就这么不声不响?招呼也不打?居然就这么给我走了?！”素兰的声音上扬。
念恩再次点点头，姐姐好像发脾气了耶！
素兰再也忍不住了，蓦地离开饭厅，提起裙摆朝娘亲的房中奔去。
当念恩再次来到娘亲门外时，便听到里面传来姐姐轻柔哀求的细语声。
“娘，是素兰不好，你别生气了嘛……况且素兰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素兰早已是相公的人了，怎能说改嫁便改嫁呢？”
“娘是为你好啊！他……他那么大，我怕有一天，他发起脾气万一失手把你打死啊！”顾夫人一脸惊怕。
素兰蹙眉，有那么夸张吗?“娘，你许久不出房门一步，自然不知道，相公从不打人的，对女儿极好。”
顾夫人气道：“我即使看不见，也能听得见啊……下人们说，他经常把人当粽子似的拎来拎去……”
那是因为，他待在府中无聊，拎拎人可以锻炼身体啊，唉！好像不能这样解释，否则娘会把相公当成野人的。
顾夫人接着说道：“我听下人们嘀嘀咕咕，说你们不分场合，大白天的就，就……”顾夫人的脸孔微红，羞于说出口。
素兰一见娘亲的表情，蓦地，猜出了娘亲所指，脸一热，羞怯地垂下头。白日里，相公有时会莫名地抱起她吻咬一会儿，更进一步倒是没有，她挣脱不过，也就随他了。或许，无意间被哪个下人看到了吧？
“素兰，你这样哪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下人会看轻你，将来什么难听的话都会传出去，别人会怎样看你?你是大家闺秀，大白天的就……他若真对你极好，又怎会让你成为别人的笑柄?不懂礼教，根本就是粗鲁之人……你也别跟我说什么江湖人、什么大丈夫不拘小节，我们女人的名节是最重要的。”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素兰心中一喜，“娘，你也说名节最重要了，女儿怎能失节改嫁呢？”素兰柔声说道。
“那总比被他打死强吧？”
天啊！这是什么话？素兰心中哀叹，娘亲的固执真是可怕！相公即使在盛怒时也不会伤她一根汗毛的！至于旁边的人会不会倒霉那就说不准了，这是经验所得。
“娘，女儿若真被相公休了，哪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啊？不如一死了之呢！名节重要啊！”
“这……可是！”顾夫人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那，那承羽说不介意啊？”
“那是两个月前了，若高大哥真不在乎，为什么两个月来一点消息也没有呢？”素兰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站在门外的念恩，不由地暗笑，姐姐的聪慧岂是娘亲比得上的?瞧吧！几句话，娘亲便理屈词穷了。唉！泼出去的水，娘亲还管什么呢？娘亲或许忘了，她现在还住在人家的地盘上呢？吃姐夫的，住姐夫的，还说姐夫不好！真是！女人喔！
“砰砰！”念恩决定不再当窃听者，举手敲了两下门，走进房内，直截了当地说道：“姐，外面有位叫裴刚的人求见……啊！娘，你一个人的饭食比饭厅里的还丰盛呢！我尝尝！尝尝！”念恩急奔到桌前，举起筷子……早些进来就好了！
“裴刚？”素兰蹙眉，是谁呢？“娘，你先用膳……念恩随我来。”素兰抓起弟弟朝前厅走去。
“啊啊！等一下，等等！”呜！怎么总在吃东西时被姐姐打断?！他是年轻的男孩子，需要长身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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