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深秋,贵州连降暴雨,黔北底寨河水泛滥,道路泥泞。一辆漆着红十字的救护车冒雨趱行,在它的后面,紧跟着一辆中吉普,车上坐满全副武装的警卫。傍晚时分,救护车已将起伏不平的山峦抛在车轮后,喘着粗气驶入重庆近郊小温泉官邸石砌的围墙内,昏黄的路灯照亮了一片湿漉漉的草坪。这时,从救护车内走出三男一女,领头的一位约莫40余岁,身着中山服,腰板挺直,举手投足间颇有一股军人气慨。随后下来的是一位年约30余岁的女士,身穿浅蓝色阴丹士林布旗袍,带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和雍容仪态。另外两个男的似乎是随员,忠实地走在主人身后。官邸主任一见客人到来,马上立正行礼道:“欢迎张副总司令莅渝!”
原来,这位刚到重庆的先生,乃是发动西安兵谏的少帅张学良,他护送******回南京被扣留,长期软禁在贵州,丧失自由已近10年。抗战结束后,******仍然担心张学良的旧部将他劫走,亲下手令要把他转送台湾看管。陪同张学良的,便是有名的赵四小姐,其他二人是随身副官和老伙夫。抗战8年,老蒋一次也不让他来重庆,这次终于让他来了,却是匆匆过客。
这次转送行动是绝密的,除军统贵州站、重庆站的头目知情外,就是当地的军政长官也蒙在鼓里。所以此时此刻,重庆市长张笃伦压根未听说,各报记者更不知晓,否则定将掀起轩然大波。押送人员到渝后亦不准外出,需待“客人”飞抵台湾后才能离开。所需专机事前未定,俟张学良到渝时方指定。
国民党空军104中队上尉飞行员王赐久技术好,人年轻,这次被内定为专机驾驶员,也是临时突然通知。11月1日,他驾机由南京飞重庆降落九龙坡机场后正在宿舍休息,机场站长忽然找他去交代说:“奉上级命令任务有改变,由你任正驾驶员飞一趟专机去台湾桃园机场,机组人员我已另行通知。专机中途不降落,需要备足油料,你今晚仔细把航图准备好,明晨8时半准时起飞,不得有任何差错。”说完后还让他复诵一遍,过去可从没有这样罗嗦。
第二天早晨王赐久准时到达九龙坡机场,他发现别的机组人员都不熟悉,大概也是临时抽调的,但使用的专机仍是他自己开的美制C ——47型运输机。不久,一辆吉普车直接驶到飞机机翼下,几名地勤人员忙着给四个特殊的旅客搬运藤衣箱及被包、小包等物,站长和陪同官员在小声谈话。乘机组人员检查飞机,王赐久走近客人身旁,只觉得十分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姓名,连话也未说上一句。行李上完后,客人随即登机。
早上8时半,王赐久问站长人到齐没有?站长说已经到齐,那位谈话的官员也攀上了舷梯,于是王赐久登上专机走进驾驶室,发出了起飞的命令。刹那间,两台涡轮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嗡鸣声,专机缓缓滑向主跑道,又猛然加速滑行,在跑道尽头腾空而起。
飞行途中,王赐久的脑海里升腾起一片疑云:为什么机场既不按常规签发说明乘载人数及旅客姓名的书面通知,也没有发出口头通知?偌大一架可载运数吨货物的运输机,平日机舱总是塞得水泻不通,今日却只载4名乘客,他们又不像什么军政要人,为何要动用专机?陪同的官员虽然笑容满面,为何却佩带着武器?机组人员临时选配,有关当局无人到场送行,气氛为何如此神秘?还有,九龙坡机场今天为何增加了执勤的宪兵,连地勤人员也换过了人?
蓦然间,王赐久心头一震,他回想起自己看过的一幅巨幅照片,那是身为副总司令的张学良身着戎装的留影,难怪有似曾相识之感。是的,一点不错,乘客就是名扬中外的少帅张学良,此公的英名早已为传说所笼罩,没想到就在他的飞机上!他今日一定要发挥最佳水平,把世人皆知敬重的少帅安全送到目的地。
专机在重庆起飞时云层极低,能见度不到两公里,一直在云中或云上飞行,直到江西境内云量才逐渐减少,可见地面。进入福建上空已是碧空无云,能见度极佳。过了福州就可遥望台湾宝岛,片刻间那雄伟壮丽的阿里山脉已尽收眼底。经过5小时的长途飞行,专机终于顺利地飞临桃园上空。但那个机场没有显示降落标志,风速超过标准又无通讯联络,王赐久只好在与台北机场取得联络后,改飞该机场降落。专机刚刚着陆,立即驶来一辆黑色轿车,把张学良一行马上接走,王赐久连打招呼都来不及,内心很是不安。
就这样,张学良将军被军统从重庆秘密押往台湾,再也没有回过大陆,但他的英名已经与“西安事变”联系在一起,永为人们传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