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总说,走,咱们出去看看。左等右等,等不着小燕的影子,流浪狗干脆蹲在门口几只电动物旁边等,想着小燕挺善的,估计会收留它,它哪知道,小燕自己也无家可归。超市门口摆着狗马鸡猴四个陶瓷烧的玩具,一枚硬币塞进去,小孩骑上去那些玩具就会一上一下地动,而且还会发出各种仿真鸣叫。由于它蹲在另一只玩具狗前一动不动,一个胖嘟嘟的小孩以为也是玩具,没轻没重地骑上去,把三天三夜没进食的流浪狗给压塌扁在地,半天站不起来。
航总圪蹴下身子在那条狗跟前,头回也没回,颐指气使地将右手拇指与中食指打了一个响指,保安马上凑了过来,点头啥腰地请示:航总,有事嘛?航总说,去,弄点吃的来。保安会意地自掏腰包买了两块面包,不管它是公是母,只要缠他的小燕他就觉得疙里疙瘩。心里林侠影自称五都城的精神教父,还别说,这主儿好多话一语道破天机。林站长说如果不想被狼吃掉,自己就得变成一条恶狼;如果不想被魔鬼挖去心肝,自己就得变成没有心没有肝的魔鬼。对待动物,也不能心慈手软。在商界,被人算计得还不够?在这种心态下,那条流浪狗想吃他手里的面包,不费点事不行,不出把力不行。航总说,给观众做一个揖这块面包给是你的了。那条狗饿得头昏眼花,眼前的人类瞬间在它眼里幻化成一头头雄师猛豹,原先很讲节气的狗,在死亡巨大的恐惧面前,它两个爪子并拢着,颤颤巍巍站起做揖,立刻,四周布满笑客,逛超市哪有看这西洋景过瘾。小狗在表演特技,众人起哄着再来一个,好好!航总说话算数,又让流浪狗翻了几个滚后,把面包全抛了过去,掏出雪白的手绢擦了擦手,对保安说,这条狗有灵性,领到人事部办一下录用手续,以后它就是鸣金的正式员工了。
小燕一兴奋,就想挽航总的臂弯,心想善哉善哉,小航的心眼儿真好,我也是这个意思,一看众目睽睽的不妥,只好作罢,只夸了一句她的小航:航总,你挺重用人才的。航总说,我这人爱才。航总曾是省城一家著名的大广告公司搞企划的,流浪狗的出现,给他带来一丝欣喜。何用这条小狗哗众取宠,给超市门口每周一次的新商品展示文艺演出,注入新的活力。航总的商务需要,使流浪狗暂时结束了它的流离失所的日子。
中午饭,航总请小燕在“小毛驴火锅店”吃的。
航总让小燕点特色菜,小燕抓过菜谱也不客气,驴肉火锅点了一个,在火锅店哪能不点火锅,又点了五香驴,五都驴唇,五香驴毛,最后替航总点了一个驴鞭。航总一看服务员递来的单子,笑着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正儿八经健胃养脾,补肾祛寒的好东西,你想宰我一刀呀,点驴头点驴尾连驴腿间的玩艺儿也不放过。小燕瞪他一眼,撒着娇说,人家爱吃嘛,再说点驴鞭还不是为了你好。航总弦外有音地笑着说,我看你是为了你自己吧。小燕说,就算是吧,就象汇仁肾宝那句广告词所说的,你好我也好,航总说,燕,怎么不点驴板肠,吃了驴板肠,不忘爹和娘,小燕说,不吃也就忘不了,吃了泪汪汪。想一想我坐在这儿吃香喷喷的驴肉,他们七老八十了,还赶着小毛驴下地,更难受了——行啦,行啦,不说这些没用的,小航,你也点一道菜,航总说,你替我点了一个补肾的,我替你点一个美容的,就点清蒸山药段吧,拌白糖,养颜养容效果好极了,就这些吧,再点我们非打包不可了。
小燕的酒量,大得惊人。据航总观察,都超过大姐大絮姐了。
航总盘算着想用几瓶家家汾酒和一条煮熟的毛驴,迫使小燕迷迷糊糊中交出通讯录。但是。航总虽然大补了一条驴鞭,依然难以扭转阴盛阳衰的乾坤,他一喝酒就上脸,整个人成关公了,上厕所时椅子腿儿一滑,他随着椅子一起滑倒了,下巴磕出一个口子,航总在诊所包扎了一下,止住血,贴上×形纱布,回到“小毛驴”,对小燕指手划脚的说,来,继续喝,我不信我是一个男的,喝不倒一个女的。
小燕冷笑着打量着眼前这个大孩子,那张英俊的脸象照哈哈镜了似,忽扁忽方,忽长忽短地变着形,心想至少这方面,小航不如老宁老练,老宁酒喝得再多,话一句不乱,且酒后从不走题,绕来绕去,不离开男女同床共枕这个主旋律。恋人间吃饭,为了铺垫的,否则,男才不肯出血呢。而这个小航,玩玩心眼占有我身体倒也罢了,女人生下来就让男人占有的,可别打我“固定资产”的主意呀,我还想靠通讯录大诈一笔,也象絮姐,黑老妇弄个实体干干。通讯录,是我身边唯一的不动产,这个小航癞哈蟆吃鹅肉,那可不是小毛驴,够得着嘛。想到这儿,她故意逗他玩儿,小航,你刚才说想替我保管什么呀?航总吭吭哧哧想不起来,此刻脑子里成一盆浆糊了,往后翘着大拇指结结巴巴的说,保、保护你,没、没问题,在五都城,我黑道白道都、都有人……小燕见状喊着女服务员:埋单。
女服务员过来后,没有眼色还问这位先生和女士请问还需要点啥?小燕一下子火了,冲着服务员发脾气,都喝多了,你说还需要啥,需要一张双人床,去叫你们老板来。大堂经理赶紧过来道歉,连说对不起,给你们打八折。大堂经理不怕航总,却怕小燕,知道她是干啥的,女记者笔一歪,整一篇批评报道见了报,火锅店生意就砸锅了。航总上了车,嚷着自己没醉,楞要自己开车,小燕拗不过,打开车跳下车说,小航,路上慢点。说完,径直去打出租了。小燕心说,这个小混混你一个人耍酒疯吧,本姑娘还没活够哩。
航总正要带小燕出去潇洒,在超市门口小广场上车子已发动了,见那只流浪狗赖着不走,卧在这儿卧在那儿,和几个保安打游击。他摇下窗玻璃,对保安说,你们是死人啊,连个狗都对付不了。骂完,在车内对小燕说,养这群狗有蛋的用,废物。保安们挨了骂,一个人找来一根大棒子。
小燕一看大惊失色,紧紧抓住航总的胳臂:他们要干什么!快你快阻止他们。航总望着车外的狗,脑子里浮现出另一条“公狗”宁局长,狞笑着说牙齿咬得响,死吧,去死吧!大棒子一起一落,流浪狗夹着尾巴夺路而逃,但是被几个保安围追堵截,往死里地打。它逃到哪里,血迹遗落在那里。小燕又紧紧捂住眼睛,对航总说,天哪,太做孽了!那条流浪狗,哀叫声由大渐小,后来,躺在那里翻了白眼。
航总伸过一条臂搂着小燕的细腰,以非常体贴的口气说:亲爱的,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请你去尝“狗肉王”。小燕头突然间伸出车窗外,哇地吐了一口。霎时,她仿佛看见餐桌上盘子里躺着一条狗,浑身血迹斑斑,耳根上淌着白白的脑浆,哇地,又吐了一口。
小燕想,真是的真是的,我,姓航的,不都是可怜的流浪狗啊——他姓航的也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