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二娃、张三宝和刘憨三个人乘海州市商业银行的越野吉普车朝XL县疾驰而去。正午时分，车进了XL县城，三个人在路边的一家饭铺里随便吃了碗面条，张三宝让二娃和刘憨在车上休息一会儿，自己去县委把严波的信和泉水质检报告给王恩泽送去。二娃说：“我和刘憨在县委门口等着，你抓紧时间汇报，今天咱们还要赶到五风乡。”
张三宝见到XL县委书记王恩泽是下午两点多钟。王恩泽看完水质鉴定报告和严波的信，高兴的嘴都合不到一块儿了。他从办公桌里拿出一盒茶叶对张三宝说：“这几天辛苦你了，今儿给你泡个好茶慰劳慰劳你，这可是特等黄山毛尖，我平时都舍不得喝。”
张三宝原本就心里不痛快，心想，谁稀罕你的好茶，喝几口好茶又能怎样？我原指望着你们支持张家峪村办事儿呢，反倒成了我为你们跑腿了！这会儿他想试探一下王恩泽对办厂的事儿是啥态度，便说：“给我们张家峪村里办事儿，再辛苦都是应该的。”
“唉——这可不只是你们张家峪村的事儿，也不只是五风乡的事儿，这是咱们全XL县的大事儿！你知道不？到目前为止，咱们县上还没有一家像样的工厂呢，在咱们县上办个像样儿的饮料厂，这可是XL县开天辟地头一回呀！”
王恩泽的话完全在张三宝的预料之中。张三宝完全清楚了——由县上办厂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自己再没说任何话的必要了。现在的希望就看严书记说的话能不能兑现了。为证实严书记的承诺，他问王恩泽：“王书记，我冒昧地问一下，县上办厂，我们张家峪的泉水是不是白供应？”
“绝对不是！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我们办厂子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给县上解决财政问题，主要是为了解决农民收入问题。所以在经济利益方面县上会正确处理农民受益问题的。”
“王书记能不能给我个具体点儿的话，我也好回去给村里人有个明确的说法儿。”张三宝进一步追问。
“具体的这会儿还不好说，但有两点是已经明确的：一是水源是你们村的，到时候必须按股份给你们村分红，至于分多少，得看以后入股的股份情况。参股的人多，你们就少分一点儿，参股的人少，你们分的就相对多一点儿，这个到时候才能确定；二是鉴于水源是你们村的，所以厂里用工时将优先考虑你们张家峪村的村民，尽量达到村里每户有一个人在厂里做工。”
王恩泽说的比严波说的更具体，更优惠。这让张三宝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王书记的意思是，水源是我们张家峪的，厂子是县上办的，我们村以泉水作为资源股参与分红，同时保证村里每户有一个人在厂里做工。是这样吗？”张三宝喝了一口茶说。
“对，就是这个意思。”王恩泽点点头说。
“那么将来我们村是否有权参与厂里的经营管理呢？”张三宝又问。
“作为股东当然有权参与管理，”王恩泽说：“不过，现代化企业，管理是要内行的。这个问题以后照实际情况再说，暂时咱们先不谈，你看如何？”没等张三宝回答，王恩泽把话头一转说：“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回去给李乡长汇报，赶快把五风乡到张家峪的路修好，该平整的地方平整，该加宽的地方加宽，在厂子建好之前一定要让汽车能直接开到水泉跟前。”
张三宝点了点头说：“我回去向李乡长汇报，王书记还有什么指示？”
“其他再没什么，回去配合乡上赶快把路修好。”王恩泽把修路的事儿又重复了一遍。
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了四个多小时，下午七点多赶到了五风乡。车在乡政府的门口刚停下，正巧李双德从门口出来。待二娃从车上下来，张三宝分别介绍了李双德和二娃的身份，李双德拉着二娃的手热情地说：“李行长，路上辛苦了！”接着说：“五百年前咱还是一家呢！”
“现在咱们也还是一家嘛！”二娃爽快地笑着说。
“是啊，还是一家！”李双德说：“听说你们要来，刘家沟的百姓翘首以待啊！”他转身对张三宝和刘憨说：“你们俩先去五风饭馆定张桌子，把菜点好，我带李行长去洗把脸马上过去。”说着把二娃领进了乡政府。二娃回头对张三宝说：“不要弄的太复杂，越简单越好。”
五风饭馆在五风乡的正街上，离乡政府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一间二十多平方米的门面里摆着四张桌子，饭馆虽然不大，但收拾的倒还干净整齐，在五风乡算是“五星级”的饭店了。饭桌上，李双德客气道：“这里条件差，就委屈一家子凑合一下吧。”二娃风趣地说：“条件好我就不来了。”
“是啊是啊，言之有理。”李双德笑着附和道：“但愿在你们的帮助下这里的群众日子能尽快好一点儿。”
吃饭的当儿，李双德对二娃说：“你去的那个村子是我们五风乡最偏僻、最贫困的一个小行政村，群众生活相当困难，主要是没有经济来源。”他指着刘憨说：“全村三十几户人，像这样的老小伙子娶不上媳妇的就有二三十个。”
刘憨苦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把头垂了下去。
“是啊，关键是要想办法帮群众找个挣钱的门路。”二娃接着把单位给刘家沟资助十万元钱，准备帮村里办个农家乐的事儿对李双德说了一遍。
上次在县上参加全市扶贫工作会的时候，李双德已经知道帮扶刘家沟村的是海州市商业银行。当时他想，海州市商业银行是个有钱的单位，多少肯定能资助一点，但他压根儿没想到能一下子资助这么多，十万元！刘家沟全村人三年也收入不上十万元呀！这会儿，他由惊讶到感激的脸上闪烁着熠熠的光彩。他站起身紧紧握着二娃的手激动的不知说啥，好大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二娃握着李双德的手深情的说：“其实应该感谢的是你啊！你为乡里的百姓，弃家丢舍的一个人在这么艰苦的地方坚持工作多年，付出的心血和汗水是可以想向的，你不容易啊！”
或许是二娃的话说到了李双德的伤心处，他两眼里噙满了泪花。他掏出手绢转身擦了一下眼睛，然后又回过头来笑着对刘憨调侃道：“有李行长支持，过了年我们给你娶个好媳妇，双眼皮的！”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当天夜里，二娃、张三宝、刘憨三个人都歇在了五风乡政府的客房里。张三宝让二娃和刘憨先休息，他去给李乡长汇报一下这两天的情况。
在李双德的卧室兼办公室里，张三宝把泉水的检验结果如何优质；市委书记严波如何重视饮料厂的建设项目；县委书记王恩泽如何交代修五风乡到张家峪的公路；以及二娃打算怎么帮助刘家沟村搞农家乐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向李双德作了详细汇报。最后，他说了关于张家峪村最要紧的事儿：“市上严书记H县上王书记都说了，办饮料厂不是张家峪村的事儿，也不是咱五风乡的事儿，成了县上的事儿了。”
“县上王书记怎么说？”李双德的表情显得很凝重。
“县上王书记和市上严书记说的基本一样，都说我们村没这个能力，乡上也没这个能力，饮料厂由县上办。”
听了张三宝的汇报，李双德的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他原想通过在五风乡建个饮料厂，创造出一个精彩的工作亮点，以此改变这几年来自己工作的被动局面，现在看来这件事儿没戏了。但他并没有感到完全失望，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说，饮料厂的水源是属于他五风乡的，即便厂子不建在五风乡的地盘上，将来饮料厂也一定会与他五风乡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再说了，如果县上不出面，单靠自己这一个乡的力量也确实办不起来个饮料厂，筹措几千万的资金，自己也确实没这个能力。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张三宝说：“人家说的有道理，咱的确没这个能力。”过了好一会儿，李双德又说：“如果市上不支持，怕是县上也够呛。办个像样的饮料厂没有几千万资金是不行的，县上哪有那么多钱？”
“你也这么看？”张三宝踅着眉头问。
李双德点了点头：“这两天我也在想，办个比较像样的现代化饮料厂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我看严书记对这件事儿很重视。”张三宝说：“他给县上王书记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见了，说到时候资金不足市上想办法。看样子严书记是一心要把这事儿办成。我现在考虑的是王书记给我的承诺到时候能不能兑现。”
“王书记怎么说的？”李双德问。
“王书记承诺了两条，一是给我们村一份资源股，股份比例还没确定；二是保证张家峪村每户一个人在厂里做工；另外，我们能不能参与厂子的经营管理以后再说。”
“前两条应该没问题，至于能不能参与经营管理很难说。但是不管怎样，厂子办起来对你们村里肯定是大有好处的。”李双德说：“你现在就按照王书记的要求，抓紧组织村里人把五风乡到张家峪的路整好，这是当前咱们要办的的第一件事儿。今晚就早点休息，明天我们一起把李行长送到刘家沟，看看他有什么想法。”
第二天一大早，李双德还是从五风乡街上的一家农户顾了辆牛车，他要把二娃亲自送到刘家沟去。
临出发时，二娃对李双德说：“李乡长忙就不用去了，三宝和刘憨陪我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李行长不辞劳苦，这么远来帮扶我们，我不陪着你说不过去。”十万元的资助始终让李双德处在感激之中。
早饭后，在李双德的陪同下，一行四人乘着牛拉车踏上了前往刘家沟的路程。坐在牛车上，二娃的心里产生了这些年来少有的惬意和愉悦。自从二十年前参军离开文江县的杨杜沟村以后，这是他第一次领略山区的风光。沿途，那连绵不断的黛绿色的山峦，山上那些茂密的郁郁葱葱的针叶松，路边盛开的一丛丛红的杜鹃花、黄的山丹花、白的芍药花、紫的马莲花，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野花，散发出的阵阵山野里特有的馨香，让他如痴如醉，感慨万千。他对身边的李双德说：“这里的自然风景不仅在全海州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就是在全省也是不多见的。”
“这里的风景好是不假，只是耕地非常少，群众吃不饱。”李双德说。
“耕地少是这里的短处，但风景好又是这里的长处。要想办法扬长避短，引导群众把这里的优势利用起来。三宝和刘憨他们打算办农家乐，我看是个比较切合实际的选择。”二娃说。
“他俩的思路是对的，就是大部分农民手里连个钱皮都没有，一年到头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有钱办这办那！”
“我这次来带的这点儿钱咱们先在刘家沟试办一个农家乐，如果效益好，就请农行或信用社支持，然后在全乡推广，你看咋样？”
“那当然最好，就看人家农行和信用社干不干。”
“应该没问题。支持‘三农’经济发展是农村金融工作的重点，是农金部门份内的职责，农业银行和农村信用社帮扶贫困地方农民的责任更大。就看将来刘家沟办的效果怎样，如果效果好，到时候你们给县上王书记好好汇报一下，让他给这些单位做做工作。”
二娃和李双德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张三宝和刘憨俩人都没说话，谁也不知道他们各自在想各自的啥事儿。
正是盛夏季节，还不到晌午，天上火辣辣的日头就显示出了它炽热的威力。牛车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缓慢地向前移动着。黄犍牛的两个硕大的鼻腔里不停地发出“呼哧呼哧”的巨大声响，撅着它那条粗壮的尾巴，任劳任怨地履行着它的职责。
“前面有阴凉处停下让牛歇会儿吧。”二娃擦了擦脸上的汗说。
牛车在一片树荫下停下后，张三宝从路边搬过来几块石头让二娃和李双德坐下，二娃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来分别给李双德和张三宝装了一只，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见了刘憨，便问：“刘憨呢？”
“唉，这家伙属兔子的，眨眼就不见了。”张三宝正说着，从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子里传出了刘憨公鸡嗓子般的吼声：
尕妹子你别嫌哥哥我穷
哥哥生来是你的（个）人
等到哥哥我翻了（个）身
哥哥和妹子要成（个）亲
尕妹子你坐轿到哥哥的家
哥哥心里乐开了（个）花
尕妹子你上哥的（个）热炕头
哥哥和妹子要耍那（个）猴
妹子你钻进哥的（个）被窝里
哥哥让尕妹子你（个）叫唤哩
李双德几个人听着哈哈大笑起来，二娃边笑边说：“这家伙还是红萝卜里拌辣椒——看不出来哩！”李双德笑着说：“这就是咱山里人的文化，你在这里住些日子还能听到更好的哩。”二娃问坐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的张三宝：“你会不会唱，给我们也唱一个？”张三宝笑着说：“我不会唱，可我有很多故事，给你们讲一个听不听？”
“好，你给咱们讲一个，可是不能瞎编阿。”二娃说。
李双德在旁边说：“他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张三宝诡谲的一笑说：“我说的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儿，一点儿都不加编。”接着就有板有眼地讲了起来：
“‘农业学大寨’抓的特别紧的那几年，很多村里都是天不亮就出工抬‘大寨田’。有一个村的生产队长，很久就和当村的一个有夫之妇勾搭上了，每天天不亮的时候队长就在那妇人的窗外喊：‘上工了——’这妇人一听见喊声总是急忙从炕上爬起来，连衣裳都穿不整齐就火溜溜地往外走。日子一长，男人就疑惑了，心想，这婆娘上工咋这积极，队长刚喊一声就麻利爬起来走咧。多少次以后，男人总觉得不对头。这天早上，还是天还没亮的时候，队长又在那妇人的窗外喊：‘上工了——’，那妇人又急忙从炕上爬起来，火溜溜地出了门。妇人刚从门里出去，男人也急忙下了炕，顺手从地上拾起一把割麦子的镰刀跟了出去。男人刚从屋里出来，那妇人已不见了踪影。男人心想，这婆娘的腿咋这快，眨眼就不见咧！正在纳闷儿时，听见自家驴圈门口有人在小声说话，便悄悄猫到驴圈旁边的一个墙旮旯下，竖起耳朵仔细听，只听那妇人说：‘没地方去，到驴圈里吧。’俩人就进了驴圈。男人又尾随到驴圈门口，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只听那妇人说：‘在驴槽里就能行’，队长说：‘驴槽里窄得很，睡不下呀’，妇人说：‘哎呀，凑合一下就成咧，你还要多舒服哩！’接着，男人只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那妇人就哼哼唧唧地声唤开了，队长喘气的声音也越来越急促。这时候，男人把啥事儿都弄明白了，气的牙巴骨咬得咯崩崩的响。急忙回屋里找了一把手电筒，悄悄走到驴圈门上，猛地一脚把驴圈的门踢开，手电直照着驴槽上面队长的那白花花的耉子，举起镰刀就砍了下去。队长‘哎吆！’叫唤了一声就从驴槽上滚了下来，耉子上的血还汩汩地直往外冒。那队长好像没试着疼，把裤子一提说：‘好，这就对咧，我把你婆娘弄一回，你把我砍一镰刀，扯平咧，谁也不欠谁的咧。’男人说：‘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把我婆娘弄了多少回咧，我才砍你一镰刀，我划不来！’队长说：‘那你说咋整？不行我再给你三十斤麦子，你看咋个相？’男人说：‘三十斤不成，五十斤！最少得五十斤！你不****就到公社去告你。’队长说：‘好好好，五十斤就五十斤，权当我把五十斤麦子喂驴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