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刚把少爷送到学校，提着菜走进院子。云烟就跑出了房门，说母亲突然病得很厉害，连呼吸都显得很困难。春生二话不说，放下东西，就跑进孔家，背上孔家妈妈就往医院跑。
去了医院，医生说是肺炎，要住院。问需要多少？医生说三十多块，也只是现在入院诊断和住院费。但住半个月，也许一个月也不知道？云烟一下就傻了，哪里来这么多钱？现在身上只有十块不到。到收费处。云烟说能不能先欠着，里面的人态度很生硬“不行，没钱还往医院跑？”。云烟一下就犯了难，眼泪直掉。
回到急诊处，对春生说钱不够，不能住院。母亲在床上费劲地呐喊：“这医院可是来不得，回去，我不住院。”春生把云烟拉到一旁，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一把掏出来放在了云烟手里。“先缴费。”云烟心里那种滋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孔家妈妈住进了病房。安顿好后，春生让云烟在医院，自己回去做饭，接少爷回家。云烟点了点头。
走出医院的春生，去了医院门口的一家当铺。取下了脖子上和田玉观音。从当铺出来，又顺便去药铺买了一些补药。回到家，抓了一只养在后院的母鸡杀了，炖在锅里；忙着做好了五个人的饭菜，才去了学校。
周翰祥在门口等了一阵，看到春生急匆匆的样子，问他怎么回事？两个人回到家，孔云庆也正好进门，知道母亲生病，就急着去医院。春生说，已经安顿好了。周翰祥说：“一起吃了去医院。”想着母亲的事情，孔云庆也就没推辞。
三个人带上炖好的鸡汤和饭菜，去了医院。
一进病房，看到孔家母亲睡着了，大家都安静的坐着。春生从篮子里拿出饭菜，让云烟吃。“今天幸好有春生哥帮忙，否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翰祥拍了拍她肩膀，对他说：“不用担心，有我和春生在，你安心照顾母亲。”
从医院出来，春生说他把生活费都用在缴住院费上了。周翰祥对他笑了笑：“钱不就是拿来花得吗？”他把父亲给他的存单拿给让春生：“去银行取一些出来就是。”春生乐得直冲着自己的少爷傻笑。
孔家母亲，接近住了一个月。周翰祥让春生每天都送三餐到医院，自己也每天中午吃了饭去医院探望。
云烟端着自己刚做好的白菜肉馅包子走到周家门口，就听见周翰祥的声音。原来，周翰祥拿存单给春生，让他去取钱给家里所有人买过年的礼物。“怎么回事？这存单上的钱不对呀？春生，这孔家妈妈的住院费谁给的？”“我给的。”春生很小声的回答。“你哪里来那么多钱？你娘给的？”周翰祥看着他，春生摇了摇头。“那你说”。春生没办法，只好从床褥子下面把当票拿了出来，“怎么不说？这可是祖传几代人的玉。”周翰祥一把拿过当票。
云烟听到这里，冲了进去；“春生哥，你怎么可以把祖传的玉，拿去当了。你疯了？”云烟“咕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翰祥少爷，去帮着春生哥把玉赎回来。就当我借你的钱，我求你了。”云烟没想到春生会为了自己家，做出这样的举动，她心里难受极了。
周翰祥连忙让云烟起来。后来看到翰祥把赎回来的玉，挂在春生脖子上，她才开心地笑了。
临近放寒假。几个住校而且关系好的同学说希望在一起聚会热闹，所有人来到了周翰祥的住处。刘贤婷也带着礼物第一次来到周翰祥的住处。
几个人又是朗诵，又是吹口琴，好不热闹。周翰祥觉得气氛不够，提议说晚上就在这里聚餐。大家一阵欢呼，纷纷掏钱出来；几个同学在胡成林的安排下，都分头出去买东西。就留下周翰祥和刘贤婷在家负责做饭。
春生自然揽下这样的事情，独自去了厨房。
周翰祥给刘贤婷倒水让她捧着一个茶杯暖手。茶杯是玻璃的，刚倒水时，自然有点烫。她只得捧一下，又放下，等到可以完全捧着的时候，温度已经一般了。
周翰祥开始拆围巾的线头，她诧异地看着，不知他要干什么。他拿过她用的茶杯，用围巾上的毛线一圈一圈细致地缠绕起来。终于，缠完了，他倒满水，递给她说：“试试。不烫了吧，这样就可以暖手了。”她终于接过去。果然，握着缠了毛线的杯子，非常暖，却不烫手，这正是她需要的，捧着杯子，她的心霎时暖和起来。
她眼睛不禁湿润。一到冬天手就红肿，她已经习惯了，从来没有人为她准备缠着毛线的可以暖手的茶杯。
毛线，缠住的不只是玻璃杯子，更缠住了她的心。
周翰祥和春生像往年一样，带着期待和家人团聚的心情，高兴地回到金堂淮口的家。
车只到金堂县城车站，车上坐满了人，过道上都挤得满满的。因为连着几天下雪，路上更是泥泞，一路上几个小时的颠簸，屁股都差点颠破了才到了站。福伯带着家里的两个下人推着两辆鸡公车在车站等了好久。见到两个孩子下了车，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行李放在一辆车上，周翰祥坐上了另一辆鸡公车，春生父子紧跟其后。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鸡公车车轮发出的“嘎吱，嘎吱”声音，在寒冬的旷野里畅响。
傍晚天上又下起了大雪，北风吹得呼呼作响；使乡村的冬夜更显得寒冷而悠长。
吃过晚饭周妈给少爷铺好床，还特地铺了床狗皮褥子，灌了两个水烘笼给他暖手暖脚。洗漱过后的周翰祥，躺在床上看自己带回来的外国小说。
周建民走了进来，问儿子还有半年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周翰祥说，读大学。父亲不禁眉头一皱。膝下只有三男两女，子嗣不少；虽说世代乡绅家境殷实，供儿子读书没问题。但自从辛亥革命后，时局多变；未来如何，心里的确没有数。周建民也是知书达理，很有思想的人，但很矛盾；一边作为父亲希望儿子出人头地，一边却盘算着让儿子先成家，续香火，事业家庭两不误。
知道儿子的脾气，父亲这个念头在心里，不敢说。周翰祥自从十四岁到成都上学，满脑子的新观念和新思想，回家就给家里的兄弟姐妹讲一些新鲜事，一些新生事物。大家都很佩服他，觉得他是将来要见大世面的人。
周建明看到儿子的书，父子俩饶有兴趣聊了起来。翰祥到成都上学，每次回家或者见面，都会与父亲聊天。父子俩个都喜欢看书，只是父亲基本上看的都是比较传统的中国文化书籍。而周翰祥因为受新文化的影响，这几年读了不少国外的书，思想和意识更前卫。
躺在床上的春生，除了刚进门时兴奋；此刻脑子里更多的是成都小院里苗条的身影......
因为一夜大雪，早晨起来屋檐下的冰条都有五寸长。厨房石头水缸里的水都结了冰。
院子外面孩子拿着竹竿在檐下套冰条，女孩子则在草垛子和植物的叶子上收集雪玩；彼此各自享受着冬日里不一样的快乐。
而周翰祥和春生如今都长大了，回家早已没有儿时的嬉闹和追逐顽皮以及狂放。玩累地几个兄弟姐妹围着火炉吃烤红薯；听周翰祥讲学校的一些有趣的事情，听春生讲成都街头巷尾的趣事，屋子里笑声不断。
而头条胡同孔家，院子里变得冷清了许多。
云烟摸摸脖子上的红围巾，心里觉得总是空空的，没有了往日的欢乐；说不出的心烦，但又不敢表露出来，一有空就在房里发呆；时常有些幻觉，觉得周翰祥在说话。少女的懵懂情愫，在她身上暗滋潜长。
腊月二十四这天，刘瑞林在厨房里祭灶神。 过去川西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习俗。祭灶自然是男人们的事，是当家人的事。每年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有地域差异），家家都要祭灶神爷，祭祀品有“灶糖”（即川西人叫的“叮叮糖”，小饼圆形）两盘供在灶台上，另有“双鱼烩”一盘和一个煮了的整猪头。
刘夫人正在忙着让佣人舂“糍粑”。 推汤圆。杀鸡，洗腊肉、香肠。昔日舂糍粑、做年糕，除了一部分自食外，主要做走人户（川西话：走亲访友拜年之意）的礼品。年糕常用油煎，做早餐或打尖用。
汤圆是为大年初一提前准备的一种年节食品（俗称办年货）每年腊月二十四日后，家家便开始推“汤圆”，做汤圆心子了。初一早晨的第一餐即是吃汤圆，意即抢“元宝”。是希望新的一年能发财的“饮食祈祷”。
腊肉是“团年饭”的主要菜肴之一，是当时不可缺少的过年菜，也是川西过年的习俗之一。
刘家二小姐合着三个嫂嫂在春熙路上买过年的东西。大街上张灯结彩，小商小贩临街摆上一些过年才卖的东西：鞭炮、对联、花灯、窗花、风筝、兔儿灯、风车等等，应有尽有。好一片过年的景象。
大街上人潮攒动。虽然天气寒冷，却无法消除人们对一年里最大的节日表示出的热情。不仅几大商业街到处都是买年货的人。而临时摆摊设点卖菜和卖鸡、鸭、鱼的商贩摆出几里路长，让昔日的菜市街挤得得水泄不通；基本上变成了来去左右两条人流。零零星星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过年的感觉更为明显。
大年三十上午还人流如织的成都，下午就变得悄然无声；仿佛就像变戏法，所有人都蒸发了。所有的铺面、餐馆酒楼，生意都关门歇业，至少都要正月初五甚至大年过完才开门做生意。一年的辛苦，此时才算有个停歇。
掌灯十分，刘府上下几十口人，围在桌子旁，吃团圆饭 。桌子上摆着过年必须吃的几道菜：凉拌鸡（雄鸡）、回锅肉（刀头）、腊肉、香肠、蒸肉、甜烧白、咸烧白、笋子烧肉、韭黄肉丝、红白萝卜（腊肉汤煮）、豆瓣鱼等。其中的凉拌鸡与回锅肉即“雄鸡刀头”是祭祖后再制成菜品的。
吃过年夜饭，又一阵喧嚣在这个城市上演。大人小孩齐上阵，放鞭炮，点烟花，一起享受这一年一次的快乐和幸福。越是贫穷的人家越盼望过年，因为只有过年才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东西，才能穿新衣。刘家兄弟和几个媳妇，还有堂叔家的人，坐了四桌打麻将，剩下的大人，孩子在旁边聊天，烤火；一家人都守岁直到丑时才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男女老少起了大早。孩子见到大人就讨要压岁钱。吃了汤圆，穿新衣服出门逛街，个个都出去”晒宝”。看灯会、逛庙会、烧香拜佛；接着就是串门走亲戚，忙得不亦乐乎，成天都是吃喝玩乐。
刘瑞林和两个儿子，还有弟弟因为做生意，天不亮就去了文殊院烧高香。每年正月初一早上，文殊院开山门的那柱香称为烧高香；那是需要给很多的灯油钱。普通的老百姓，根本没有那个钱去凑那个闹热。俗话说“穷算命，富烧香”一点不假。寺庙出来还特地到田间地头“偷青”，摘点别人地里的蔬菜，带回家煮来吃，寓意着会给新年带来好运气。
初三那天，刘家的女眷带着孩子专门去青羊宫赶庙会。
金字横匾“青羊宫”高悬在山门上方。此匾为清乾隆年间成都华阳县令安洪德的墨迹，笔力遒劲。青羊宫的象征是位于其主殿三清殿中的两只铜质青羊。
左侧独角铜羊十分奇特，拥有十二属相的特征，有羊胡、牛身、鸡眼、鼠耳、龙角、猴头、兔背、蛇尾、 猪臀、狗肚、虎爪、马嘴。此羊为单角，以十二生肖特征合为一体，似羊非羊，形象古怪，俗传摸青羊可求福祛灾，妇女摸青羊可生男孩。
右侧的铜质青羊各部位是十二生肖的化身，即鼠耳、牛鼻、虎爪、兔嘴、龙角、蛇尾、马脸、羊须、猴颈、鸡眼、狗腹、猪臀。在铜羊身上某个部位抚摩，希望自己身上相应部位的病从此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