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莫小瑶看着池少玉，只是笑着，半晌才似把玩一般拎出一块玉牌。
“这东西在我手里，也有些日子了。”莫小瑶笑眼轻抬，看了他一眼。
池少玉面色白了白，虽然万福林早就知道万毒山庄旧属拥护莫小瑶，因此才对她有几分忌惮，可却没想到，她真的是名正言顺的庄主。
“莫庄主好本事。”池少玉不得不服。
莫小瑶笑了笑，收回那块玉牌：“哪里哪里，这也多亏那日，池林主逼我去了万毒山庄，不然我怎么会有今日。”
池少玉被揶揄的无话可说，拱手道别，莫小瑶自然不会留客，任其去留。
池少玉还没走到门口，熊熊火舌就燎了他的眉毛，池少玉一怔，向身后花厅望去，恨不得要将莫小瑶碎尸万段，那里哪还有莫小瑶的身影。
她果然是要杀人灭口！
正怒火攻心之时，莫小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前面。扔给他一条打湿的锦被，只见她乌发飞散，本应狼狈却闲的十分妖邪惑人。
“这是怎么回事？”池少玉回了回心智，怒道。
莫小瑶轻笑：“池林主不要恶人先告状，你自作聪明引火上身，还要连累本庄主。”说着又倒出几粒药丸，扔给池少玉：“烟雾有毒。”
池少玉只是一怔，毫不犹豫的相信了莫小瑶。
这火来的太突然，甚至于裹在身上的锦被，都已经有了炎炎热气。水，丝毫不能减少它一丝一毫的疯狂，池少玉一咬牙，问道：“王府可有密道？”
莫小瑶摇了摇头：“朝中权贵别院，哪里来的密道。”莫小瑶叹了口气，忽而笑了，“今日我若救了你，这纵火的混蛋可就交给你了。”
对上这双眼睛，池少玉心中荡漾，赶忙凝注心神：“还有心思做生意，逃出去再说。”
“好！”
一个温软妖娆的好字落声，池少玉只觉被狂风卷起，热浪充斥着耳膜再也听不到一点生意，只有红红热浪灼烧着一切。在这永无边际的火海中，忽而一道凌厉的白光开天辟地而出，就连火舌都退避三舍，池少玉毫不犹豫，一马当先从这条光影中飞了出去。
两人用了整整三日，才能视物说话。
六日之后，池少玉才觉得丹田之中有了内力。不得不叹，纵火之人狠辣，既纵火又下毒，生怕他们死不了。
张生在第三日回到了莫小瑶身边，找到他们二人时，两人都在花都南面杨柳堤护城河水内。张生二话没说，带着莫小瑶就去了花都城郊的一户农宅。安顿好了已经到了半夜，得了莫小瑶的吩咐，才把池少玉从护城河里捞出来。
莫小瑶比池少玉要好很多，起火的那一刻她就察觉了烟雾有毒，也没有着了道，只是可惜了一座宅子。
第七日池少玉觉得身子大好，前来与莫小瑶告别。此时他已然清楚的看到了，自己和眼前人的差距。她在他无法企及的高度上。
张生见他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很是不屑：“要不是你自作聪明，以为惹出点马脚就能让江湖人知道门主已经回来。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
池少玉难得没有反驳：“是，是在下愚钝了。”
莫小瑶似乎心情很好：“林主不是愚钝，是太过聪明。林主以为，是本庄主在查江湖各门各派的底。可江湖人眼中，是万福林在做这件事。本庄主当日告诉你，不许让第三人知道你我这桩买卖时，你就应该知道，万福林只要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没有一个门派会放过你。”
池少玉几乎要咬碎了牙，才忍下了这翻失误。
直至后来武林中要遴选盟主，有人问起万福林谁的胜算最大。池少玉脑中根本就没有掠过其他人的身影，他一直都记得，那日火舌喷涌中，那人蓝衣黑发，剑光如虹，洒落天地。
万福林收集到的各门派消息在这突如其来的大火中付之一炬。莫小瑶恐其中再生变动，命张生与池少玉同回万福林，再取一份回来。这一次，还有另一个人，在万福林等着他。
张生见到温雅如玉的东方霄时，眉毛都拧成了一朵花。东方霄并不认识张生，只是稍稍点头拱手一拜，算是礼节。张生也不好意思横眉冷对，回了一拜。在一旁看的池少玉眼皮子跳的欢的很。
东方霄直抒来意：“听闻林主最近广探江湖消息，不知是受何人所托。”
正说着，就有万福林侍从拿来白纸黑墨，铺在了素净的桌子上。
万福林规矩，得消息开价钱。如若不是万福林明码标价可买可卖的消息，就要在纸上出价，林主觉得买主有诚意，便会告之，如若不划算，就是再问，也不会说一句话。
东方霄淡淡一笑，提笔写了几个字。
池少玉看了之后，几乎要把那张宣纸当做手帕拧了。
站在一旁的张生看东方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再看池少玉绞手帕的辛酸，心中生出了隐隐的不安。
半晌，池少玉才叹了口气道：“东方公子开的未免太大了。”
这已经是委婉的推辞。
东方霄也不怒，只是淡淡一笑，可是那双黑色如墨的眼睛，却没有丝毫笑意。“他给的起，东方家也给的起。”
池少玉命人取了烛火，大白天的烧了东方霄的那张开价。
“东方公子既然已经知道那位金主开价多少，也就明白，能开的起这个价的，不是小小的万福林能惹得起的。”池少玉说的十分诚恳。
东方霄只的点了点头，虽是明白，却毫不退让。
池少玉笑笑：“东方公子何必为难我万福林，既然公子知道那位金主出价十箱黄金，自然是有法子查到的对方是谁。又何必白白散了钱财与我万福林呢。”
东方霄也没去看他，拿了桌上的茶碗细细看了会儿：“查的到，却要费些时日。倒不如花些钱从林主这得个准信。”
池少玉摇了摇头：“不瞒公子。本林主无话可说。”
东方霄碰撞茶杯的手顿了顿：“能让林主无话可说的，放眼武林屈指可数。”转而脸上有浮出一个很温和的笑意，“不知莫庄主的行踪，万福林可有了消息？”
此话一出，张生已经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池少玉不愧是老江湖，此刻面色神情丝毫未变，只是颇为可惜的摇了摇头道：“东方公子也看到了，我万福林为了这位金主的差事，折损的厉害，哪里还有时间精力去寻莫庄主的事情。”
此话说的十分推辞圆滑，似是回答了，其实是完全没回答。
东方霄笑了笑：“既然如此，万福林的规矩，银两加消息，换万福林一条消息。就刚才开的价，我买林主一个消息；林主从那位金主身上，寻了什么消息回来？”
张生看见池少玉三缄其口。终于相信了莫小瑶的嘱托，在没有准备完全之前，千万不要去惹东方霄。起初张生只觉得是莫小瑶高估了他，如今看来，这人说话虽是和煦，可字字如针，直戳面门。
只听池少玉颇为无奈的笑了笑：“东方公子若想散财，自有散财的去处，万福林无缘拿公子的金子了。”
东方霄眸子闪过一丝金光，起身告辞。
见他走了，池少玉才命人又重新抄了份资料给张生，并且叮嘱，东方霄已然怀疑上了莫小瑶。还望莫小瑶早些提防。张生不解这万福林怎么如此两面三刀，很是警觉他这一番话。池少玉只是尴尬的笑了笑：“她救我一命。我全当还了她。”不管张生信不信，反正他自己的信的。
如此张生别过万福林，却没有回去找莫小瑶。因为他发现，一夜之间，江湖中已经在盛传，莫小瑶接管了万毒山庄，并且即将回墨玉山庄的消息。
莫小瑶应该也得了消息，命张生隐于白帝城，若是有难，就去找白帝城的捕快：秋明宁。自此，江湖中风言风语不断，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听到过莫小瑶的消息。
消息是莫小瑶放出去的。王府失火，她虽然摸不透是冲着万福林还是冲着她来的。但想来想去，自己活着回来的事情定然也是纸包不住火，早晚要被人知道。倒不如自己把消息放出去，让想要找她的人自乱阵脚。
湘灵那边来了消息，说是丰城如今虽然商旅居多，但渐渐的也有了稳定的居民，最近不知怎的，有人大肆收购商铺，还意图收了整片勾栏。莫小瑶也是不解，她终究不是个商人，也懒得去揣测这豪富的想法，只是吩咐湘灵，以收集消息为先。其他的不用管就可以了。
又过了半个月，湘灵来了消息，说是对面的几家养小倌的勾栏院都已经被那个豪富收了。街这边的花楼，也被收了两家。湘灵也是个练家子，说是对面楚风馆这两天出入的似乎都是会些功夫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暴露了，还请主子小心。
莫小瑶这才觉得事情或许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她把对方当豪富，可见对方是个有功夫的款儿爷。说不定对方也把她当豪富，正准备着拳打脚踢让湘灵卖花楼。失了一个花楼其实也不算什么，只是信中字里行间都透着湘灵对这一番事业的热爱之情，莫小瑶实在说不出口，让湘灵见势头不好就回来。
想了一盏茶的时间，莫小瑶决定去找苏澄。
当日孟歌留下了玉牌之后，告诉了莫小瑶联系万毒山庄旧部的方法，莫小瑶换了身素色衣衫，买了匹看上去脚力还不错的马，过宛江，又回到了这片江湖味浓厚的是非之地。墨玉城向南二百里左右，有个小镇，名为河康。河康镇离着墨玉城太近，很少有人会露宿在此，快马加鞭都可赶到城中住宿，所以小小的河康镇并没有什么客栈，唯一有的小酒馆还是镇上人下田下地回来后喝酒聊天的地方。莫小瑶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镇子。
从镇口方向向里走六户，第六户人家开门的为妇人，长期务农手已经粗糙，见了莫小瑶张了张嘴道：“姑娘长得跟仙儿似的，真是俊。”
莫小瑶一怔，这要怎么接话？
她本以为开门的会是个熟人。正当她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突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你是谁？”
这声音不算耳熟，却中气十足，一听就知道是会些功夫的。莫小瑶笑了笑转过身，一身素色衣衫遮不住她芳华满天。
“莫小瑶？”那人放下了握在手中的长剑。薄如蝉翼，此剑她见过。来人正是苏澄。苏澄见她没有佩剑，甚至全身上下素的连个佩饰都没有。不由得皱眉问道：“你的剑呢？”
莫小瑶的剑自然在腰上。
不过看苏澄的样子，她才想起，那日擂台比武，她取了东方霄的佩剑。怕是苏澄已经误会了。莫小瑶笑了笑道：“我如今武功全失，要佩剑做什么。”
苏澄皱了皱眉，想起了含香死前，确实燃过散人内力的香料。但江湖人都传，莫小瑶是以绝世剑法力压群雄才当上墨玉山庄庄主的……
莫小瑶看苏澄一副不明所以十分痛苦的样子，觉得心情好了不少：“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托。”
苏澄正了正神色：“庄主有命，苏澄定当全力而为。”
莫小瑶略有惊讶：“你这么痛快就认我这个庄主？”
莫小瑶不愿意收下万毒山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没有时间再去驯服这群人。一个墨玉山庄就不太平。当初花雨门还是用了三年时间才收了个服帖。所以她对苏澄这么爽快的态度，惊住了。
苏澄以为她在闹他玩，不由得有些不高兴：“庄主不信属下？万毒山庄向来以武为尊，谁武功高强就要听谁的。苏澄曾经输给庄主，彼时庄主还有伤在身，犹能盛我，我自然心服口服。”
莫小瑶想了想，万毒山庄确实有这么个习惯。至少他们的四大圣使就是靠武功高低决出来的。但莫小瑶先认识了中毒在身的阿丑，后认识了诡计多端不会武功的毒公子，先入为主的觉得万毒山庄也是个勾心斗角的麻烦地方。
可见先入为主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苏澄见莫小瑶不答，也不再多言，跟屋里的婆婆说了几句。那位妇人就去给他准备洗澡泡汤的热水了。
莫小瑶看着苏澄的背影，想起当日凤城，他是极好排场的，不知在此隐居，是何等的不痛快：“我要你即日起奔赴丰城，去软香楼找一位叫做湘灵的女子。作为她的护卫，守住软香楼。”
苏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属下领命。”
莫小瑶并没有给他什么信物，只是画了张苏澄的小像，绑在鸽子腿上送去软香楼。有什么比一张人脸更值得信任的信物。
苏澄面部抽了抽，也不敢拂了她的意，第二日清晨，二人一同告别了河康镇。
然而苏澄的那张小像，却被守株待兔多日的东方霄截了下来。
绑在信鸽脚上的这张字条，让他看了又看，恨不得碾成碎片，又舍不得轻易触碰。
上面那整齐大气的小字，他再熟悉不过。
站在丰城城墙上，东方霄将手中的鸽子给了身后的随从：“这鸽子要往哪飞？”
随从一愣，按理来说，不是要问这鸽子在哪儿飞来的吗？一时间他也答不上来，只能傻傻的看着自家主子。
东方霄这才意识到自己问的唐突，淡淡的笑了笑道：“命人绑好了，再放了，看看它到底要去哪儿。”
半月之后，苏澄到的时候，已经等了他许久的各路眼线快马加鞭的向东方霄回报。东方霄命人在丰城风荷酒楼设宴，苏澄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请上了二楼。
他自然是记得东方霄的。若不是他，含香阁主也不会死。
手上的剑几乎都要跳起来与之拼命。
就在要拔剑的一瞬间，东方霄不知何时已经近了他的身，按下了他的剑，只听他温和而淡雅的气息传来：“瑶儿她，还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