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万福林几乎微不可查的暗访还是触动了深谙江湖规则的高手们，比如东方霄，比如卓云飞，比如白羽清，比如宋祁。
卓云飞逮到万福林的小探子时，几乎要把嘴咧到耳朵上去了。云先生早就书信一封，告诉他莫小瑶在她那儿，最近万福林活动的太频繁，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莫小瑶又回来祸害武林了。所以卓云飞的心情，很好。相比之下，东方霄的心情不那么好。
东方家的影卫一批又一批的派出去，虽然心中大抵确定了莫小瑶活的可能性大，但生没见人，一日一日下去，很是焦虑。落峰派自从王，齐两位长老相继离开之后，木掌门已经无力对抗东方霄由内而外的换权，实权早已落入东方霄之手。前些日子派出去监视王，齐两位长老的影卫回来报告说，万福林的人也对那二人起了兴趣。
这让东方霄很摸不到头脑。
一般情况下，万福林并不会冒着被发现的生命危险去探查一个人的武功。除非有人在打算着什么。然而这个人是谁，东方霄发现，除了万福林，他什么都看不到，也查不出。心中却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另一方面。墨玉山庄早就知道了万福林最近活动的厉害，本是严阵以待，却发现人家根本连看都不看墨玉山庄一眼。起初以为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诡诈。严守半月之后确认了万福林确实对墨玉山庄不感兴趣之后，庄内的几位严阵以待的公子表示很失望。
宋祁就是失望的代表之一。他觉得万福林的做法，是没把墨玉山庄当做江湖门派。不知是不是受了莫小瑶的影响，自从揭发了玉勒假扮莫小瑶之后，他心中对总是有一杆秤向莫小瑶倾斜。斜着斜着，就把自己当初了江湖人。
白羽清依旧是笑意懒懒，一副软骨头的样子。不过却几次夜找苏言喝酒。喝的过于频繁终于引起了宋祁的注意。
这一夜，月如钩，星满天。
苏言不太乐意抱着两坛上好的花雕到了桃花亭。
白羽清眯了眯眼，要他坐下。
“你说，十三是不是真的要回来了？”苏言算着酒窖里的佳酿也差不多快空了，舍不得跟他耗下去。
“嗯？”白羽清似闻未闻，取了两只玉制的酒盅，品的仔细。“大约是要回来了。”
“她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墨玉山庄？”苏言瞪他一眼。
白羽清笑了笑，酒撒了两滴：“自然是觉得墨玉山庄是无人可信，白羽清是天下第一的大骗子。”
“你既然都知道，就不想点办法？”论交情，他还是跟这个六哥近很多的。想到六哥半年前做的事，估计十三不会轻易放了他。
“想办法？”白羽清鼻子里轻笑出来，“想办法有什么用。莫小瑶想做的事情，什么办法都挡不住。”
“你就不怕她杀了你？”苏言有些急了。
白羽清笑了笑，话锋一转“你说到底是谁救了她？”
苏言没反映过来，想了想道：“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从那么高的绝壁上掉下来，根本活不下来才对。要是真能救下来，那岂不是活神仙了。”
白羽清好看的凤眼眯起一条线：“普天之下，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你是说云先生？”苏言问道。
提到这个人，白羽清微微皱了皱眉：“那日山下没找到尸体，我就曾派人去帝京查过，她那些日子，确实有可能出现在落峰山附近。”
“那六哥怎么不去要人？”
白羽清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要了，还要了好几次。都被她骗了回来。”
“这么说，十三真的是被云先生救走了？”苏言略略沉思。
“也不一定。阿初的话，真的要当假的听，假的要当真的信，真真假假的，我也不清楚人到底在不在她那里。”白羽清笑笑。
“倒是跟十三有一拼。”苏言叹道。
凤眼轻轻笑了笑：“阿初比瑶儿差远了。瑶儿可是有仇必报的主。”
“那云先生呢？”
“她？”白羽清皱了皱眉，“她牵挂太多，心太软。”
喝了几杯又说道：“人八成不在她那，不然卓云飞早就动了。你看他这半年多给东方霄甩的脸色，定然是没找到人。”
苏言不以为然：“既然如此，那你夜夜找我来喝酒，不就是要我保护你，害怕十三夜袭。”
白羽清笑了笑，点头道：“好像有这么回事。”
“我打不过她。”苏言败兴道。
“没事。”白羽清毫不介意，“你在她就不敢动手。”
苏言没好气的自饮了两杯，又问道：“你说她为什么就不回来呢。回来以后拿着庄主的身份问你罪。”
白羽清凤眼轻挑：“她不敢。出了个玉勒假扮她，她知道自己的位子不稳的很。要是有哪个聪明点的师兄弟说她也是假冒的，先让我们一起杀了她，最后再说杀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更何况她没了花雨门，不过孤身一人而已。”
苏言抖了抖，这么不要脸的想法也只有白羽清才有：“你不会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吧。”
白羽清只是睨着凤眼看他，并不回答。
“这么说十妹到死，都被你利用了。”苏言惋惜道。
“她还没死。”
“为什么？”苏言不解。
凤眼变得有些迷离而决绝：“玉勒活着一日，莫小瑶就会自责一日，也就不会杀我一日。”
苏言叹了口气：“你明明不是白……”
迎上这双狠戾的凤眼，苏言硬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忽然间，苏言想到了什么，明明四下无人，却压低了声音问道：“是不是她早就知道了你不是，所以你才要杀她？”
凤眼依旧含笑，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苏言见他这笑而不语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不由得摇头叹气道：“明明要杀她，却还要在人前做出一副爱她的模样，我当真是服了。说来十三也很厉害，明明知道你要杀她，却还能跟你笑的比蜜甜。”
白羽清依旧笑而不语，自斟自酌。
“以后我有了儿子，一定传下家训，世代为纯将。”苏言叹道。
“忠臣良将，是社稷之福。”白羽清笑道。
苏言瞪了他一眼：“我这叫有自知之明，不管是你还是十三，估计杀了我，我还在感激涕零呢。想想就太恐怖了。”
“所以苏大将军知道你在帝京脑子不够用，特意把你扔江湖来，在莽夫里面做书生。”白羽清笑道。
苏言本想点头称是，最后一刻终于反应过来，这是白羽清在损他。赌气的抱过一坛酒，不去理他。
这一席话，不偏不少，全落入了宋祁耳中。
龟息之法倒是让他做了一回梁上君子，直到苏，白二人纷纷回房睡了，宋祁才从桃花树上飞下来。
玉勒没死。
小瑶也没死。
如果玉勒没死，那就一定被白羽清关在了桃花源的某个地方。宋祁看了眼满天迷离的桃花，听如娘说这是莫小瑶种下的。当初还与白羽清许下誓言，待到花开，他娶她嫁。
宋祁愣愣的出了会儿神，转身离开。
察觉到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墨玉山庄的马棚，行动总是比想法快了一步，果然还是选择了她。
莫小瑶对池少玉的办事能力很是佩服。她翻着这一个月来池少玉送来的信函，确实是事无巨细，记录的十分详细。池少玉表示酬金太多，一次带走难免惹人生疑，怕暴露了莫小瑶的身份。其实是怕莫小瑶拉他下水，杀他灭口。他提出这个要求时，莫小瑶只是笑了笑，放下手头那一叠书信笑的十分好看：“林主所虑，亦是我所忧。只是这钱本庄主已经送到了。怕是林主想到的方法用不着了。”
若是别人这样说，池少玉会先想到杀人灭口。可说这话的是莫小瑶，她说送到的钱，就定然已经送到。池少玉不禁大骇，既然她可以把十箱黄金神不知鬼不觉的搬入万福林，那她若想查江湖事，又何必非要万福林动手。
莫小瑶似是听到他心中所想，笑了笑以作回答。
“原来莫庄主如此记仇，当真是要把万福林退向风头浪尖。”池少玉自嘲的笑笑。
莫小瑶又翻了一张信函：“林主不如早些回去，点点黄金，也好多匀出些时间打发一下这些日子惹上的江湖人。”
池少玉闻言未动：“万福林规矩，向来是一个情报加一箱财物换我万福林一则消息。”
莫小瑶今日兴致好，目光从信函上移开看着他：“林主想知道什么？”
他想知道的太多了。
比如是谁送去的金子，怎么样送到的。比如莫小瑶为何会如此富有，钱是哪儿来的。比如她是如何活下来的，和云相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回想之下，他这才发现，眼前的莫小瑶，是他完全不认识的莫小瑶。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幼看着长大的孩子长成了一个谜？
池少玉失神的笑了笑：“不知莫庄主是何时坐上万毒山庄庄主之位的。”
莫小瑶闻言，放下手中的信函，笑了。
一个月前，她命张生前去凤城打探消息。张生在凤城又遇到了孟歌。张生挂念湘灵前去丰城一事，就与这位万毒山庄的圣使多说了几句。打探了些丰城的情况。孟歌是何等聪明的老江湖，谈笑间就已经闻到了莫小瑶的阴谋味。暗中尾随张生追到了花都王府。见到了莫小瑶。
没想到人刚踏进王府，就被莫小瑶好巧不巧的撞见，两人二话没说过起招来。莫小瑶如今身法更盛从前，尤其是落峰山一战，死中求生，悟到了很多，加之这几个月琢磨与熟练，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孟歌只得暗暗叫苦。眼看就要丢了性命，莫小瑶突然收了手。
“孟圣使救了自己一条命。”莫小瑶笑了笑，引他入内。
孟歌这才发现，若是刚刚自己也出杀招与之对拆，莫小瑶腰间的墨玉剑，或许就已经让他死不瞑目了。
“一别九月，莫庄主武功更是精进。”孟歌抱拳说道。
莫小瑶只是笑笑，也不多答。
“我来此，是有件事情要托给莫庄主。”孟歌开门见山。
莫小瑶见他前来，大约也猜到了两三分。想起万福林对她的忌惮，更是有了六分的把握。
“庄主临终之前，已将万毒山庄交给了莫庄主。”孟歌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那是万毒山庄庄主的玉牌。
虽说莫小瑶早有料到，可看到玉牌的那一刹那，狠狠的惊了一把。
墨玉山庄的庄主信物，也是一块玉牌。
她初得墨玉山庄信物之时，觉得那此玉完整，是块上好的羊脂玉。然而今日见到孟歌手中这块，单看也十分完整剔透。然而只有她知道，这两块玉或许本该是一块。
“莫庄主不愿？”孟歌看到莫小瑶沉默，以为她不愿收下。
莫小瑶摇了摇头：“万毒山庄已经助我太多。你可以将此物交给毒公子。”
孟歌颇为为难的笑了笑：“不瞒莫庄主，此物本是由念公子保管的。可是六个月前，花雨门被灭，念公子担忧他日莫庄主回到墨玉山庄无法立足，特将此物相赠。”
莫小瑶觉得好笑，柳随念与她同处半年，也没见他提过此事半句。孟歌想如此骗她收下，未免也太小瞧她了。
“巧了，前些日子我还与毒公子切磋毒艺，怎也未听他提起半句。”莫小瑶看了孟歌一眼，“你若真想给，早在那日万毒山庄毁于大火之时就给了。本庄主可不想此时替万毒山庄收拾烂摊子。”
孟歌脸色略有些挂不住：“念公子确实不知道此事。沉香死后，念公子就不再过问江湖事了。”
莫小瑶这才想起，那个半冷不热一直跟在柳随念身后的姑娘，并未出现过。而他也一句都没提起过。
“她怎么死的。”莫小瑶问道。
孟歌没想到她会问此事，颇为感慨：“莫庄主可还记得那日白帝城清香阁自杀而死的含香阁主？沉香是她的亲生姐姐。含香之死，是为了断掉东方霄的追查。东方霄不知从何处查到明红霞的尸体是由清香阁带出的。含香为了保住万毒山庄，将此事一死相抵。后来万毒山庄失火，不知何人趁机带走了明红霞的尸体。本来一具尸体已经可有可无了。可那人仍不死心，处处追杀念公子。林冥与我为保护公子拖住了那行人。沉香便同念公子前去清香阁，苏澄剑法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有他在，也可重振万毒山庄。然而路上遇伏，沉香为了保护念公子死了。我与林冥赶到的时候念公子也险遭毒手……”
后面的事情，莫小瑶大概可以猜到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柳随念会跟云初在一起，那日遇伏，他应当伤的非常重。求有活神仙之称的云初相救，也是意料之中。
“他们为何要执意追杀你们？”莫小瑶又问。
孟歌十分自嘲的笑了笑：“他们怀疑，真正的明红霞被我们掉了包。大概是东方家出动三百影卫之时，对内请兵的理由就是明红霞是敌国小公主。他们大概得了这个消息，也纷纷来抢吧。那夜万毒山庄前厅清了场，很少人知道玉勒的事情……”
莫小瑶听到他们其实想要的是她，心中颇不自在，打断了孟歌问道：“要个已经死了的敌国公主有什么用？”
孟歌叹了口气道：“传闻这个小公主的血，是打开前朝太祖皇陵的关键。”
莫小瑶不屑道：“没事去做撬人家皇陵，好大的志气。”
孟歌摇了摇头：“前朝太祖皇陵乃是衣冠冢，真正值钱的是陪葬的富可敌国的金银珠宝，以及举世无双的无上心法。”
“这么说来，江湖人不贪财的也会贪恋绝世武功。穷的叮当响的国库自然是两者都想要。怪不得这个小公主这么被人记得，记了十八年。”莫小瑶冷笑道。说完又抬起头，笑的讥讽：“不知道万毒山庄是看上了钱，还是看上了武功？又或者是两者都要？”
孟歌想到若不是为此，万毒山庄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不由得觉得一切皆是空。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莫小瑶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控了，收了收情绪，才笑道：“恐怕这个小公主都不知道自己如此值钱有用。”
孟歌也不再多言，不过却并不认同这只是空穴来风：“此事信与不信都在莫庄主。莫庄主不信也好，如此将万毒山庄交在如此通彻明白的庄主手上，也是万毒之福。”
孟歌又一次递上万毒山庄的羊脂玉。
莫小瑶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