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自她进了这屋子，少说也过了三个时辰，言谈之中也只是说了柳随念的些许种种，却未察觉时间过的如此之快。
含香走到窗边，合紧了门窗，脸上虽说依然挂着微笑，但那眼中的迷蒙和胆怯已经化成了沉重的阴厉。刚刚虽说只是和莫小瑶问答了几句，可依照这迷阵熏香之气，内力再强的人也该有所松懈，抵挡不住。就算是同为女子，魅惑之术于她来说不能起太大作用，可这蚀骨挠心的熏香，竟也起不了半点作用么？
窗外对面的房檐之上，一袭月牙色的衣衫在深秋寒风之中飘动，他本欲上前破门而入，但看到屋内那抹蓝影并未有不妥之处，也就立在了这无尽的夜色之中，只是冷冷的看着那被合的严紧的窗。
窗上佳人剪影，也透着她那高傲乖张之气。
含香转过身，屋中炉火正旺，透过屋中氤氲的香气，倒是显得她极为孤单清冷。
含香微微低下了头，咬了咬唇，声音有些飘渺，缠绵着寂寞，她轻声笑道：“莫姑娘是有备而来的。”
莫小瑶美目扫过窗边，那双勾魂的眼睛只是看着含香，笑而不语。
含香抬起头，只是淡淡的望了过来。
“念哥哥当真还好？”她望着莫小瑶问道。
“那是自然。”莫小瑶笑着应答。
含香又是淡淡一笑，坐到了桌旁，自斟了一杯茶水，说道：“我本以为论聪明才智，这世间再也没人比的过念哥哥，自然，这世间也没人能算计的了他。”她轻声说道，“但即便是他被擒了，这世上的万般苦难他也不会放在眼里，料这世间，也只有念哥哥逼供于他人的时候，以念哥哥昔日所受的苦楚，这世间再也没有可以逼供于他的刑罚了。”
含香低头看着杯中倒影，笑了笑。
“除却这两种可能，莫姑娘还能安然站在这里。放眼江湖，也只有万福林有一两分可能了。”
莫小瑶笑了笑，也坐了下来。
只听含香继续说道：“只是我却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奇术可以抵抗挠心香。”
莫小瑶依旧只是笑笑，眼梢向那香炉瞟了一眼，若不是她今日内力全失，闻了这样的香气，这十多年的内力修为，算是要全费掉了。好狠毒的清香阁主！
“并非奇术，也可是妙物。”莫小瑶笑道，“阁主整日以此熏香，也不见有丝毫不妥，定然是此香有解，香料之间，相生相克，既然有这歹毒的美人，也自然有解毒的清香。”
含香闻言也笑了起来：“莫姑娘说的，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此香无解，也不需要解。
因为含香根本不会武功，也没有丝毫内力。这香虽是腐蚀内力的极品，可对于没有内力的人而言，只不过是一般香料罢了。
这些莫小瑶当然不知道。
事实上，若不是刚刚含香撇去那怯生生的模样，合了门窗，她还真没有觉出有什么不妥。莫小瑶向来自负，没想到却接二连三的着了柳随念，含香的道。此刻她除了庆幸自己内力全无，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想到这里，莫小瑶自嘲了笑了。
这一笑，犹如霜华满地。
含香竟是有些惊了。
她咬了咬唇道：“莫姑娘当真是个美人。”
正是因为莫小瑶是个美人，所以念哥哥心软了吧。
含香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头一痛。
“当心！”这一声似是要扯裂夜幕，也惊醒了莫小瑶。她正欲起身，却看到早已离座的含香将床边的香炉轻轻一推，香灰弥漫，莫小瑶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向下坠去。
忽而一阵风起，窗门打开。
似乎窗外，有那么一个人，月白色的衣衫，月光朦胧，轮廓竟有几分像她那小师叔了。
窗外东方霄看的真切，含香突然对莫小瑶发难，平日里机警的很的莫小瑶却不知怎么的，迟钝了许多，整个人便如折翼蓝蝶，竟然就这样落了下去！东方霄担心至极，起身正欲向含香闺房飞去。
“不可以！”匆匆赶来的卓云飞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动作虽说是奇怪了些，可却是将这人拦了下来。
“放开！”东方霄怒火正盛，目光冷冷的盯着那窗门已然打开的闺房。
“镇定！”卓云飞也急了起来，“如今四大门派的人也都到了，大家都在门外商议，却唯独你一人豁然闯了进去，你是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落峰派先得了消息么！”
东方霄冷哼一声说道：“先得了消息又如何，我派离白帝城最近，良马颇丰，自然是要来的早一些！”
“你给我冷静些！”卓云飞急道，“先不说这香雾迷阵要费些精力，就是小瑶儿她这么一……若是下面是间暗房，那便是清闲阁主有意留她性命，我们自然不必太过心急。若是下面是刀林……就算你赶过去了……”卓云飞自己也不忍再说下去。
“那你觉得清香阁下面会是什么？”东方霄冷冷的问道。
卓云飞只觉得向外横冲的力气小了许多，抬头看了眼东方霄，见他已然冷静下来。
“还不放开。”东方霄又说道。
卓云飞也察觉姿势不雅，嘿嘿笑了两声松开了他。抽回手时，正好碰到他腰间配饰，一阵刺骨寒凉。
“这是什么？”卓云飞问道。
东方霄只是冷冷的看着含香闺房，并不搭理他。
卓云飞看着他腰间配饰，说是玉环，却又不贴切。在上等的玉石也不过是温凉，而刚刚那样寒凉的触觉，想到便让人心寒了。
虽说夜深看不清楚，却觉得上面的龙纹，似是陌生，又是熟悉。
“阁主。”门外，苏澄敲了敲门。
含香的门窗，都是大开的。所以苏澄过来的时候已然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含香看着满地烟灰，叹了口气。
“成功了？”苏澄站在三丈之外问道。
含香摇了摇头，说道：“念哥哥担心我安危，要莫小瑶暗中相助。”
苏澄听到莫小瑶的名字，略有不满，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莫小瑶她？”
“在下面。”含香说道，“只是这么一来，定然是打草惊蛇了。”
苏澄闻言眉头紧皱，说道：“那人……也不一定今日就来了。”
含香摇了摇头道：“他们确实不知道何时会来，可是苏哥哥，我要你去凤城查探，你也已然断定，这江家命案是出自他们之手。我娘还在时就说过，这一日早晚会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他们一日找不到江夫人的尸首，一日便不会对我们如何。不知道阁主在担心什么。”苏澄说道。
自从得知江家灭门一事，含香便让苏澄带足了人马前去查探，并且在众人眼皮地下带走了江锦年的夫人，明红霞的尸首。而这件事情，除了含香与苏澄，并未让第三个人知道。
“怕只怕，他们已然知晓，江夫人的尸首在我手中了。”含香笑叹道。
“这，不可能！”正说着，苏澄一时心急，就想向含香屋中迈一步。
“苏哥哥不可！”含香赶忙制止，“这屋中香气未散，我为了防他们前来要人，特意加重了分量。苏哥哥重伤初愈，千万不可闻这挠心香。”
苏澄心中自然明白，看着含香屋中渐渐飘落的香灰，忽然想到了那日剑法卓绝，剑气如虹的莫小瑶，不由得替她可惜了。
可惜了这练武的奇才，损了一身内力。
含香看着苏澄对着满地的香灰愣神，不由得唤道：“苏哥哥？”
苏澄要刚抬头，却听到身后绿绮跑了过来。
“不好了，阁主，四大门派的人已经到了前厅了！”
清香阁外，一人紫色华衣握紧了手中琥珀色的扇子。身后的少女也是眉头紧锁。
“公子，你说莫姑娘的口信带到了么？”她问。
柳随念从未觉得心中有如此不安过，手中的扇子攥了又攥。
“莫小瑶话是说到了，可含香却不见得会相信。”柳随念望着清香阁的大门说道。
“含香自幼便没什么心机，别人说些什么，她总是第一个相信的。更何况莫小瑶是带着公子的口信去的。含香一听是公子，还有什么不信的。”沉香不满的说道。
柳随念只觉得心里慌的很，就算是当年丰城九死一生之时，也没有这般紧张不安，他忽然叹道：“是我疏忽了！”
说着，夜色之中，这一紫一粉两抹身影没了踪迹。
庭院之中，花香满地，月色如水，轻轻洒下。
含香低着头，摸了摸旁边的桃花树粗糙的树干，长长的睫毛遮了大半的眼睛，却遮不住那盈盈水波，那是如水般荡漾的双眸。
“我听闻贵客都在前厅，不知道阁下是哪位，到我后院来又为何事？”含香轻声问道。
身后的苏澄皱了皱眉，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剑。
一阵风起，入夜寒风打了个旋，吹的来人袍子簌簌作响，冰冷而又肃杀。
“人在哪儿？”东方霄冷冷的问道。
苏澄站在含香身后，附耳说了来人是落峰派的东方霄。
如今已是入秋，可却不见清香阁中有丝毫萧条之意，只有含香拂过的这株桃花树，似是从未开过花一般，干枯无生机。
“这树，还是念哥哥与我一同栽下的。”含香似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情，并未在意东方霄，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当年人人都说，念哥哥是不详之人，碰到什么，什么便会没了生机。他看我喜爱桃花，便买了很多桃子，自己却不吃，说是桃子若是被他碰过了，也就开不了花了。我当日不信，想我清香阁可冬季种出牡丹，春来让菊花怒放，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呢？”说罢，她看了眼东方霄。
“那时我说，等到这树上的桃花开了，我便叫他一起来看。可是两年了，它依旧没有开花，看来我也栽不到第三年了。“
只见含香那双杏眼正定定的看着东方霄，一时间一片寂静。
“阁主！”苏澄已经护在了她面前。
含笑抬手，阻止了他，说道：“贵客还在前厅等着，你我若是都不去，那未免也太怠慢了些。你先去吧，我与东方公子还有话要说。”
苏澄还欲争辩，忽而觉得掌心有什么温凉的东西划过，大惊之下看了眼含香，只见她依旧是笑眼如画，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