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2)
天亮的时候莫小瑶已经走出了落英镇。她本是可以走官路的，可一想到会遇到各种急着成名求指点顺便下杀机的江湖人士，害怕耽误了时间，这才走了这人迹罕至的树林。
秋高气爽，黄叶落地。
踩在脚下，倒是有走在云端的舒软感。莫小瑶想起几个时辰前的赌气，隐隐有些后悔，但是向来性子高傲的她就不会低头。她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走。
“呲。”一声低吟。
莫小瑶没听见。
“呲。”又是一声。
莫小瑶一阵轻笑，心想她已经吃了半个多月的素食了，唯一的荤腥就是包子里那点肉末，不知道今日是什么动物，她缓缓蹲下身子，正打算要捡几颗石子，却不想扒开落叶，看到了个衣衫褴褛的脏汉。而且，自己还踩在了人家的命根子上……
“呵呵。”莫小瑶讪讪的向后退了一步，拨开那人身上的叶子，看着那灰黑灰黑的脸，问道，“兄台没事吧。”
那人眼睛一瞪，本来就是灰黑青紫，面目可憎的脸，更多了几分鬼气。
“兄台莫要生气。”莫小瑶的眼光四下打量着他，这人一身衣服早已脏的不成样子，甚至在衣角的地方还有干到龟裂的泥巴，鞋子也都磨出了脚趾头，但是看他的鞋底，虽然有泥渍，可却不像是穿了许久的样子，那也就是说，这鞋子不是穿坏的。她盯着那人的下半身仔细的研究着……
“你看够了没有！”那脏汉突然吼道，力道之大，明明平躺的身子，也有了起伏，只是胸口的衣衫早已经裂开，刚刚明明在生气，却不见胸口起伏多大。莫小瑶又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胸口。
那人早已经气的闭上了眼睛。
“兄台以前是个胖子？”末了，莫小瑶问道。
那人哼了一声，算是作答。
“哎呀，兄台既然是个胖子，就不要勉强自己穿常人的衣服。”莫小瑶一副看到白痴的表情，“莫非兄台躺在这里，是饿的走不动了？”
莫小瑶看着他尽裂的衣衫，泥土混杂着恶臭，应该是穿了许久了。加上下过雨，在地上滚两圈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了，只是她不解的是，这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穿上一件比他身形小那么多的衣服。如今衣衫尽数裂开，连鞋子都被撑裂。如果不是他皮肤本就又黑又青和这身脏衣服不分伯仲，她当真以为这人衣衫完整了。
莫小瑶见他不理自己，叹了口气。
抬头看了看，这片林子还算是茂密，挑了颗较高的树，蓝影一闪，没了踪迹。
正午刚过，没了树叶子的遮挡，那人的皮肤晒的已经开始有些发痒。他无奈的想去抓一抓，刚要费力的坐起身，就听见了驴车叮呤当啷的响声，毛驴上，还坐着一身蓝装的莫小瑶。他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看到莫小瑶落在了她身旁，伸脚就要揣他，滚了几圈，被她那一脚，扔到了驴车上。
说是驴车，只不过是毛驴后面拉着两个轮子的木板而已。
莫小瑶极为不乐意的甩了甩揣过他的那只脚，拍了下驴屁股，向树林西边走去。
那里，是片湖水。上一次来着的时候，她一时兴起，还把睡着的大师兄推了进去。结果大师兄受了风寒，师父问起发生了什么事，大师兄直说没什么，眼光还不乏埋怨的撇上她。
莫小瑶也没多说什么，拿树枝抽了下驴屁股，驴车一倾斜，那脏汉就滚落进了水里。
湖水冰冷。
刚刚被晒的很难受，此刻更是又寒又痒。刚要起身出去。就被莫小瑶一根树杈按住了肩膀。
“不许出来！”
多日未曾进食，早已经口干舌燥，只是瞪了她一眼，捧起湖水，润了润喉咙。
岸上的莫小瑶依旧愁的皱起了眉头，没想到洗过之后还是这么脏。衣服倒是洗干净了，可他人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皮肤又黑又青，全身肿胀一般肥胖。倒是头发还不错，黑亮直顺，可惜了这头好发。
莫小瑶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又向树林走去。临走前，一个包袱从天散落，里衫外衬漫天飘落。
水里的男人看着那一抹蓝影，褐色的瞳孔映不出喜悲，过了一会儿，上了岸。
莫小瑶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只兔子，一只野鸡。
大约是嫌那男子用过的水太影响食欲，这些食物带回来的时候，早已经拖干净了毛，洗过了。那男子只是堆了一堆干柴，早已经燃起火取暖，夜晚将近，总是要驱寒的。他自来熟的接过莫小瑶手中的野味，安静的烤了起来。
火光之下，那人青黑的肤色更显出几分狰狞。
“真避邪。”莫小瑶感叹道。
“好了。”他也不怒，把烤好的东西分给了莫小瑶。莫小瑶少年成名，江湖中偶有人上山求教，或是把她请到府上请教几招，自然是有大把的银子，住最好的地方，吃尽美食佳肴。野外烧烤这种事情，她已经多年没有做过，就算是偶尔有野外露宿的情况，也有她大师兄准备好的糕点。很多年后，她始终坚信，这世上手艺最好的厨师，都是从烤野味开始被发掘的。
“阿丑，想不到你手艺这么好。”莫小瑶由赞叹着，只是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褒奖。
那人也不理他。
“呵呵。”莫小瑶也不生气，撕了两片肉说道，“我近些日子有些事情要去北方，不如你与我同行如何？”
那人只是挑弄着篝火，不言。
“你随我一道走，可有什么要求？”莫小瑶已经默认他会同行了……
那人抬起头，青黑的而又肿胖的脸上，那双褐色的瞳明亮如火，“为什么是我？”
“有你在，这一行山路小道，应该没人看劫我美色了。”莫小瑶说的坦然。
阿丑讥笑了声：“还没见过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姑娘。”
“难道我长得不漂亮？”莫小瑶明眸一闪，一丝魅惑混入月光，弥漫开来。
阿丑赶忙避过头去，不再看他。
莫小瑶无所谓的笑笑，看着面前的那坛湖水，淡淡的说，“阿丑，你这一路就做我的厨子吧。等我的事情办完了，我便去帮你报仇如何？”
那男子也算是接受了“阿丑”这个名字，看着她问：“连大路都不敢走的人，难道不是因为仇家多吗？”
“呵呵。”莫小瑶笑了笑，“这事我不能耽搁，也没时间去理会那些杂碎。阿丑，我对你倒是有几分兴趣，很想知道，这天下到底是什么毒，能把一个人变成你这样子。”
阿丑也没有反驳，看着她一脸戏谑。明明是十多岁的年纪，却要装出一副涉世已深的样子。
落峰山上，
仁德堂的季天齐气的在屋子里转起了圈。
“师父息怒。”王晨曦一身鹅黄，捧着茶碗，不知道是放还是不放下。眼角偷偷瞟了眼大师兄，向他求救。
“还看！”季天齐瞪了眼王晨曦。
今天一早，他本要亲自去送莫小瑶下山，谁知道去了才听说，她昨夜就已经连夜下山了，而且，还没带任何兵器！这真是要气死他。
落峰派这几年最有名的弟子，这到底是要哪般！他手上提着逍遥剑，气就更不打一处来。这剑是他听闻师父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段天涯的时候，就着手准备了。
毕竟他也是这些孩子的师父，知道莫小瑶的脾气，等她得知自己的大师兄要和小师妹结婚的时候，定是不会再用碧落剑的。
只是没想到，那孩子那么顽劣，竟然把落峰派的名剑给当了！关了半个月的思过堂，他也就把逍遥剑的事情忘了。
这把剑是他跟师弟求来的。
他的这个师弟，是掌门的闭关弟子。剑术极好，却不喜用剑，所以自从得了宝剑逍遥，他也没怎么用过。他也就求了过来，只是答应师弟，等莫小瑶回来，定会和他切磋武艺。
其实在这落峰山上，他这个师弟，才是个武痴。但又似痴非痴，因为不喜欢成名，所以从不下拜帖给各大名家，只有在别人与之切磋时，才会站在远处观看。不似一般武痴，习武成性，非要较个高低，拼个生死。
年纪轻轻也不过二十岁。却一副淡泊名利无欲无求的样子，很是得各位前辈的欢心。只是因为不喜名利，所以很少有和高手过招的机会，除了与掌门日日拆招之外，他倒是很想跟其他人物以武会友。
所以自从季天齐打赢他可以与莫小瑶一战时，他欣然把逍遥剑送上。
此刻，这位师弟得了弟子传话，正向季天齐的有德斋走来。
屋内，段天涯面无表情的立在窗边，王晨曦正在替季天齐换茶。桌子上，还摆着他的逍遥剑。
“师兄找我？”他一袭月牙白的长衫，面容俊朗，眉目之间有种柔和，但是这柔和中又有刚毅之态。俨然有着一派宗师的风范。他瞳色极黑，犹如深潭，让人沦陷。
王晨曦很少见到这位师叔，一时间看的有些失了神。
世上竟然有如此似仙的人物！
季天齐看到东方霄来了，指了指桌上的逍遥剑，反倒是不好意思开口了。
“莫小瑶不愿与我比试也无妨，这剑还是请师兄……”东方霄声音如风，轻柔的恰到好处。
季天齐反而有些愧疚，说道，“不是这样的师弟，是我那徒儿，昨夜已经下山了！”
东方霄闻言，剑眉稍稍紧蹙，转而问道：“可有带防身的兵器？”
季天齐无奈的摇了摇头。
东方霄面色一沉，说道：“容我下山一趟。”
季天齐看着转身离去的月牙白衣，心中自然是感激万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