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春天,是黎山最美的季节,峰峦叠翠,青山绿水之间,处处鸟语花香,莺飞草长,坐落于群山环抱之间的黎山草堂,也因遍野新绿的掩映而散发着焕丽的气息。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与啾啁鸟语相映成趣的,是从草堂中传出的琅琅读书声,声音稚嫩,像是来自两名幼童。诵读结束后,屋里又响起了一个成年男子清朗的笑声:“很好,念得不错。不过还要继续努力哦,明天我不光要考你们背诵,还要考默写,有问题吗?”
“没有!”
两个孩子答得清脆响亮,其中一个女孩儿又接着喊道:“爹,那么书念完了,可以教我们练武了吗?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
“好好好!宓儿你这丫头,性子总是这么急,看看人家恕哥哥,总是安安静静,稳稳当当的!”男子的话听来像是责备,语气里却带着宠爱的笑意。说话间,一大两小三人已从屋里走了出来。
成年男子是一身白色便服的载淳,从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到今日茫茫人海间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他的身份虽然变了,但那份淡定从容的气质却是半点没变。居庙堂之高时,他从无傲慢娇气,转而处江湖之远,也不见任何的沮丧颓废,如今的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与爱人厮守黎山,自在度日,生活得甚是幸福美满,更何况,他们还有了可爱的女儿杨宓。
这个孩子,正是当年玄冰去天牢探监的那晚怀上的,载淳给她取名为“宓”,是为了纪念他们在宫中的那次正式见面。那天,见到一身湖绿衣衫的玄冰从薛皇后身侧走出来的第一眼,载淳就有疑是洛水仙姬临世的惊艳之感,他希望这个女孩将来会和她的母亲一样美丽动人,所以就取了洛水女神宓妃的“宓”字来作为她的名字。
小姑娘今年四岁,年纪虽然还小,但从那清秀细致的眉眼间,就看得出确是个美人坯子。
至于另一个看起来稍大一些的男孩,则是少安和玉燕的儿子陈恕。少安始终记得自己当年因嫉恨过深而误入歧途的那段经历,给儿子取名为“恕”,既是为了永远铭记亲人们宽恕自己以往的过错,重新接纳自己的恩情,也是为了告诫儿子,做人要胸襟广阔,有宽恕之心,这样才不会被心魔困扰,行差踏错。
当年,回到黎山之后,陈方仍住在原来那间屋子里,少安和玄冰两家人则分别在相邻的山谷里另行结庐而居,这样既有各自的清静自由,又可以互相照应。
除了玄冰的大弟子铁虎啸以外,这些年他们又陆续收留了一些孤儿和几名无家可归的妇人,适合练武的孩子也收进了黎山门下,不适合练武的就由那几名年长妇人带着,帮忙做一些日常之事,这些人也都散居在附近的山谷里,如今的黎山,已俨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要养活的人多了,只靠打猎砍柴为生自然是不行的,为了应付一大家子的开销,他们就用载淳当年离宫时带出的最后一笔俸禄在山下置了些田产商铺来经营。
陈家父子和玄冰都不太擅长这些,那几名乡下妇人就更不是这块料了,所以家里的生意主要是载淳在管。虽然他以前也没有正式做过生意,但曾经身为未来国君的他,与治理国家相关的学识多少都有过涉猎,其中自也包括经济之道。凭他的智慧和悟性,没过多久便上了手,把所有的产业管理得井井有条,让这一大家子的生活过得甚是富足滋润。
由于铁虎啸拜了玄冰为师,铁君涛一家也搬了过来,铁君涛夫妻俩和铁老奶奶身体都不是很好,如果住进山里,出入不是很方便,因此就定居在山脚下不远的潇河村里。铁虎啸平时跟着师父师丈在山上住,空闲时下山探望奶奶和父母,隔段时间也会在山下住几日,陪陪几位老人家。
铁虎啸的姐姐铁莲香为了照顾行动不便的黑鹰,去了他的家乡文沙岛,几年来一直都没有回家,只是每隔三四个月便托到中原经商的朋友捎封家书来,铁家人虽然想念、担心孤身在外的铁莲香,但这既是她自己的选择,他们也惟有尊重她的意愿,遥祝她一切安好了。
这就是他们这些年的大致经历。前几日,与黎山派有数代交情的御剑门掌门六十大寿,玄冰代表黎山派前去致贺,铁虎啸也被她带下山历练去了。载淳考虑到自己背景特殊,如无必要不愿在江湖上过多出头露面,所以就没有去。玄冰走后的第二日,少安又陪玉燕回乡扫墓去了,小恕儿因为风寒初愈,不宜过度奔波,他们就把他留在了家里,这些天,他也住在载淳这边,和宓儿一起跟着载淳读书练功。
屋外的草地上绿影婆娑,清香宜人,几只小麻雀喳喳叫着跳来跳去。活泼的宓儿欢呼着就地打了个滚,恕儿比较老实,又是刚刚生过一场病,所以没她那么好动,但毕竟也是孩子,从小小的房间里一下子到了敞亮的户外,总是比较兴奋,因此也开心地跑跑跳跳起来。
载淳微笑地看着他们,正想着先让他们玩一会儿放松放松,然后再正式开始练功,忽然,山下一阵异样的争吵声和随之响起的兵刃相交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黎山派虽是武学名门,但向来奉行与世无争的处世原则,主张习武只是为了兴趣、自卫、强身健体以及在必要的情况下帮助有需要的人,而不是争强斗胜去抢夺什么武林中的排名,所以门下弟子大多安分守己,很少在外结怨,对头上门挑衅的情况也不多。从前,黎山派最大的仇家就是血影天尊,自这老魔头被玄冰和少安联手除掉之后,这几年更是平静无波,却不知今天的打斗是因何而起。
站得较近的恕儿首先发现原本满面笑容的载淳突然拧起了眉,便凑上来问道:“姑父姑父,你怎么不高兴了?是怪我们太贪玩吗?”宓儿听见这话,也赶紧停止了嬉戏,一叠声叫着“爹”奔了过来。
孩子们还小,功夫也是刚刚开始练,自然听不出距离那么远的打斗声。载淳不想吓到孩子,因此舒展了眉头平静地道:“没什么,姑父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要下山去看看。恕儿,你带妹妹去找罗师姐,先在她家呆一会儿,姑父处理完了事情马上过来找你们,好吗?”
恕儿宓儿虽然年纪尚幼,但父母都不是寻常人,见识自然也和一般孩子不同,见载淳的神情严肃起来,他们就算无法完全明白眼下的状况,却也多少感觉得到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于是立刻安静下来不吵闹了。恕儿点了点头,认真道了声“好”,随即牵起宓儿的手回身走去,还真是挺有小哥哥的样子。
目送孩子走进左侧不远的一间小屋里,载淳便迅速朝声音来处赶了过去。刚走到半路,就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地跑来。看到载淳,他立刻像见了救星似的喊道:“杨叔,你快去看看吧,那些怪人好凶,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挡不住他们,连爷爷也受伤了!”
这少年名叫霍青,因为轻功天赋好被玉燕收作了徒弟,平时他管载淳夫妇叫“杨叔”和“沈姨”。这会儿,也是因为他轻功好跑得最快,所以受众人之托上山来求援。
“师父受伤了?”听说陈方受伤,载淳双眉一扬,眼中闪过了一抹焦灼之色,“我们边走边说。他们有几个人?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三个。一个秃顶大肚子,一个马脸细高个,还有个不满三尺高的小矮子,说是什么营州三鬼,此行是来挑战武林各大门派的。徐师弟跟他说我们黎山派从来不参和这些事,请他们离开,他们竟然就动手打人,我们其他人看不过去,就一起上去了,可还是打不过他们。爷爷本是在山下散步的,听见声音赶过来跟他们理论,双方交起手来,他们居然放喂毒暗器,把爷爷给打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