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常因为形势的不利而遇到挫折，或者因“政策”的变化而遭受磨难。这是最痛苦的事情，一筹莫展，无可奈何。以李斯而论，他干得很好，没有任何过失，没有受到任何谗言。他得到国王的信任，受到同僚们的仰慕。应该说他很顺利，并且得到了成功。他是个很乖的人，适应能力很强，年轻时候学习很努力，后来出外做事，忠实可靠，认真负责。他本来可以青云直上，只因为他是山东六国人，他在被逐的客士名单中，突然之间被无端驱逐出境。限他五天之内离开咸阳，七天之内出潼关，十天之内出函谷关……他是下蔡人，他只有回故乡下蔡去了。
当时的山东六国非常软弱，主要是上层腐败之极。王族早已腐败透顶，公卿大夫们也跟着腐败。亲戚们拼命地往上爬，爬上去不是为国家民族，而是为个人利益，直截了当地说，就是自己尽快地腐败。这一情况使广大的有志之士感到失望。他们宁肯出世，不肯人世，换句话说，宁肯饿死山林，不愿到腐朽透顶的官僚行列中去谋取一点残羹剩饭。当时六国的士人，都把秦国看成是“虎狼之国”。这是因为秦国近百年来一直向东发展，蚕食诸侯，侵略四方，贪得无厌，不顾仁义。然而《孟子》说：“霸必大国。”要统一中国，必须有实力，无论实行王道抑或霸道，必须是大国。所以有志之士纷纷西上入秦。正是有鉴于此，当年在荀卿门下时，同学们争论出世入世的问题，李斯才说了有关仓鼠和厕鼠的那一段话。那一段话非常有名，只是过于激愤。从此以后，李斯得了一个“仓鼠”的雅号。认真说来，李斯的意思完全是正确的。学了知识，有了本领，不去用它，却躲进深山，说什么清静无为，修真养性，说什么等待尧舜再世，等待太平到来，等待黄河澄清。李斯反对这种作法，这是正确的。此所谓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大丈夫生于当世，既然学了知识，有了本领，就要有所作为。即使虎狼之国也要去，尽自己的力量，起一定的作用。
然而，真正要有所作为，又谈何容易。逐客令就像晴天霹雳，并且不偏不倚打到自己头顶。事先既不能防备，事后也无法挽救，无可奈何。司空马说：“人生活在世界上，就像黄河里漂流的一片树叶。”李斯难过之极，他想道：“我恐怕只是那树叶上爬着的一只蚂蚁。”当王绾向李斯宣布逐客令，要他立即收拾行李的时候，李斯掉了眼泪。
“怎么？”王绾问道，“先生莫非反对逐客令吗？”
“不，不！”李斯急忙答道，“怎敢。”
李斯知道，如果稍有反对逐客令的表示，王绾就可以立刻把他送进云阳监狱。李斯知道王绾是积极主张逐客的。况且，他们认识不久，任何话都不敢说。李斯很想找人帮忙，找谁呢？举目无亲。他来秦十年，在吕府待了八年，所认识的都是吕府的人，都在被逐之列。同李斯比较谈得来的，如尉缭、应曜、周术、绮里季等人，都已经不辞而别了。当尉缭、应曜亡归的时候，李斯心中很是不以为然。现在他才醒悟到，他们的见识比他李斯高得多。李斯因为自视才高，不免傲视一切，现在好了，他也不免流落风尘，去做一个食不洁的厕鼠了。
他一面收拾行装，一面苦思冥想，突然他拍案大叫道：
“不！与其无所作为，毋宁死！”
他的仆人听他大喊，过来问道：
“大人将何以处之？”
“与其归隐，不如速死；与其后退，不如前进。既然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云阳监狱！快，拿刀笔竹简来。”
李斯曾经多次同秦王政谈过，李斯认为秦王政能思索，能倾听，即使艰深的道理，也能理解。这种印象，鼓励着李斯。这一年，李斯三十六岁，血气方刚，文思正猛。到天黑时候，命仆人打着火把，他写完了他那皇皇巨文《谏逐客令》。强大的秦朝，因为时间过短，简直就是昙花一现，它给后人留下的值得纪念的东西，只有暴力，没有文化。所以李斯的《谏逐客令》就成了秦文中最优秀的篇章。其实这堂堂秦文，却出自楚人手笔。后人不暇思之，正如后人不暇哀之一样。这篇文章，受到后人的推崇。冬烘先生们摇头晃脑而诵，只觉得意味无穷。其实，它同战国诸子的论述和策士们的谈说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如果仔细一读，就可以发现李斯并不反对逐客，只是不赞成不分好坏一律逐之的做法。这同秦国的贵族们，所谓“宗室大臣们”的想法，颇有相通之处。秦国贵族们并不反对享用外国的珍奇异宝，这个道理不用同他们讲，他们也知道。秦国贵族们也不反对使用六国尤其是三晋的才人学士。在秦国做过宰相，立过大功的人，像有名的百里奚、商鞅、张仪、范雎，包括吕不韦，秦国贵族们知道他们曾经有功于秦。在战国末期，山东六国尤其三晋，政治经济和学术思想比较先进。秦国贵族看到近十年来，尤其自吕不韦编撰什么春秋以来，山东士人像潮水一般涌向咸阳。吕不韦就像一摊臭****，招惹着大大小小的各种各样的苍蝇。这些夸夸其谈的客士们，不可避免的会把六国已经普遍存在的民主思想偷运到咸阳来，从而不可避免的会改变秦国原有的传统意识和传统政策。当时的说法是王道与霸道之争。秦国的贵族，“宗室大臣们”，坚持霸道。他们认为，六国西来的客士们，出身微贱，思想荒谬，大多数都是自由民，甚至是自耕农，自然要拥护他们自己胡乱解释的无父无君的所谓王道。秦国贵族们像害怕鼠疫一样，害怕山东六国的客士们带进咸阳来的民主思想。秦王政深深懂得这一点。正在这种紧要关头，茅焦做了秦国贵族的代言人。王绾、冯劫、冯毋择等人是完全赞成逐客的，只是他们拙嘴笨舌说不清道不明，而且也缺乏足够的胆量。茅焦一说，他们拍手称快，积极附和。这就是促成逐客令的根本原因。李斯对这种背景，非常了解，所以他不反对逐客，只是不赞成“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的做法。这也是秦国人粗糙的地方。他们越是着急，那就越是粗糙。他们以为“一切逐客”，才干脆，才痛快。没想到倒脏水时，把孩子也泼出去了。
秦王政遇到第一个难题，就是秦国贵族的代言人茅焦。秦王政刚刚任命茅焦为太傅，立刻就要驱逐出境，这实在太令人难堪了。接着，太后发来了御旨，要求把她的“颍考叔”留下。茅焦自己倒也无所谓，他根本就不打算在秦国为官。他来咸阳，另有原因，况且他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他听到逐客令下，心中非常高兴，收拾行装，准备即行出关。如果仅仅是一个茅焦的问题，去也罢，留也罢，倒也无足轻重。正在秦王政闷闷不乐的时候，樊於期报告说：
“启禀陛下，蒙毅正在收拾行装。”
“他要干什么？”
“他说，他也是客籍。”
“名单上没有他。”
“他说，他估计会有他。”
一百年来，在秦国立过大功的山东六国士人，包括商鞅、范雎在内，在秦国没有留下子孙，更没有在秦国做官的子孙。只有吕不韦的朋友、大将蒙骜留下了子孙。蒙骜是齐国人，他儿子蒙武生在齐国，孙子蒙恬、蒙毅生在咸阳。秦国人一向把他们当做客籍对待。虽然他们一切生活习惯同咸阳人一模一样，但是，他们说起话来，仍然带着山东口音。当世来的算客籍，上世来的算不算客籍？这个界限，很不容易划开。如果出生在咸阳的就不算客籍，那么，许多人家就是只驱逐老子，不驱逐儿子。这就是当时的，也就是秦王政的难处。
在秦王政的心目中，最严重的危机是长安君成的叛乱，河东的战斗正在激烈地进行。在西面抵抗成的是蒙恬，在东面，带领大军驻在东郡的是他老子蒙武。目前蒙武具有无可比拟的战略意义。他用大军压境的形势造成秦国外交上的胜利，迫使齐国和赵国绝交，从而使赵国不敢出兵支持成。如果咸阳在这种时候下令驱逐他的老婆孩子和老母亲，他就不可能再执行他的任务，不再威胁邯郸，甚至有可能同赵国一起支持成。如果蒙武支持成，他儿子蒙恬绝不会同自己的老子作战，那时候，蒙恬就是成的开路先锋。这太可怕了！即使名单上没有这种半客籍的将军也不好办，消息传到前线，足以动摇军心。前面已经有过蒲的倒戈，后面不能再有个蒙恬倒戈。秦王政睡了一宿起来，他拍着自己的大腿叫道：
“错了！错了！又错了！”
这时候，丞相王绾呈进一册竹简，这就是李斯的上书：《谏逐客令》。
秦王政读到“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逐”拍案叫道：
“对呀！对呀！”
秦王政完全能够充分理解李斯的话。那话的实际含义就是：“如果吕不韦有什么阴谋或不轨，可以下令驱逐吕不韦及其一伙，为什么要驱逐我李斯呢？”
只有像秦王政这样，有足够的勇气，能够立即纠正自己的错误的人，才是历史上真正强有力的人。不过秦王政一生中，也就只有这么一次。可惜这难能可贵的一次抉择，历史学家们只是一笔带过，并且糊里糊涂地只归功于李斯。这在秦王政来说，只是顺水人情，接到李斯的上书，立即废除了逐客令。这件事给王绾等人极为深刻的记忆。他们虽然极端痛恨山东六国的乞食者们，但是他们知道秦王政十分信任李斯，所以他们终生都不敢同李斯较量，纵使他们的官职比李斯高得多。
废除逐客令的圣旨宣布之日，已是逐客令下达的第四天，李斯已经出了咸阳。
走在咸阳以东平坦的大道上，李斯的心情凄凉痛楚。古人往往以吟诵代替哭泣，他高声吟道：
周道，
鞠为茂草。
我心忧伤，
焉如捣。（《诗经》）
路旁田垄上躺着一个农奴，他对李斯说道；
“老爷是被驱逐的客士吧？”
李斯见那人黑得像紫铜一样，四肢裸露，腰里围着一块破羊皮，脖子上戴着个大铁索。其人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大梁口音。
“是的。”李斯答道。
“他们怎么只驱逐当官的，而不驱逐奴隶呢？”那农奴扬起手来大声喊道：
“希望他们开恩，把山东六国的奴隶都驱逐出境。”
“足下是大梁的俘虏吗？”李斯问道。
“酸枣一战，不幸被俘。”
“五年啦？”
“五年啦！”那奴隶叹口气说道，“五年之内，逃跑五次，都未成功。大夫无可奈何，花钱从南阳买来这个，”他指指自己脖子上的铁锁，“赏赐给我，终生享用。”
大风大雪之中，麦子都已冻死。雪化以后，风吹日晒，麦子已经枯干。只好把它们割掉，随便堆放在路旁的田垄上。那农奴就躺在半干的麦草堆上，仰着头同马上的李斯说话，仿佛他们是老朋友一般。
“其实先生不必悲伤，他们驱逐你，你正好走路。就是他们不驱逐你，你也无需在此停留。秦本虎狼之国，何必为他们卖力。犯不着！堂堂丈夫，齐楚赵魏，所到之处，皆有可为。我吗？你不必担心。我们一共五个奴隶，大夫花钱雇了两个监工，手里提着皮鞭，游来晃去。现在监工累了，到那边邮亭里喝水去了。另外四个奴隶正在劳动，看看，那边，他们都是好隶臣，我不然，我是戴铁锁的狂奴，我可以休息休息。监工的来了，也不敢怎么样我，打起来，我一个人对付他们俩。还是方才的话，先生如果能听之言，还是高高兴兴地走路。是楚国人吗？”
“是的。”李斯觉得他说的都是好话，心情稍微愉快了一些，说道，“上蔡人氏。”
“先生如果不回上蔡，请到大梁去吧。信陵君死后，魏国已经涣散。虽然如此，魏国的仁人志士多如牛毛。先生去了一定能有所作为。”
李斯点了点头。
这时，落在后面的李斯的仆人，已经赶上来。李斯向那奴隶一拱手，说道：
“足下保重，再会。”
正走之间，李斯看见禁卫军的将士们押着任固迎面过来。李斯想起任固是吕不韦的亲信，赵国人，担任着丞相府谒者令的官职，这次也在被逐之列，只听任固喊着：
“我不是华无伤，我是任固！”
禁卫军的一位年轻的将军，用长戈的木柄敲打任固的头。任固看见李斯，突然喊道：
“李大人，可以证明我是谁。”
那年轻将军过来给李斯施礼，说道；
“国王陛下命令抓一名盗贼，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把他抓住了，他不承认是盗贼，说是丞相府的谒者，叫任固，烦请大人看一看，他是任固吗？”李斯在吕府担任舍人多年，与这任固是同事，当然认识。但是李斯又一想，“我现在已经不是秦国的官员，我已经没有任何责任，我也不应该平白招惹是非。况且这任固是吕不韦的卫士。吕不韦有种种阴谋活动，或许国王已经有所察觉。包括这个任固，他们的案情重大。我李斯就要离开秦国，前往中原，漂流南北，管他们的闲事何为！”
这时任固对李斯说道：
“李大人，请你帮个忙。他们要抓一名盗贼，说是叫华无伤。什么华无伤，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请李大人证明一下，证明我是任固。”
“李大人，”那年轻的将军见李斯迟疑着，便问道，“您认识他吗？”
“不认识。”李斯说道。
“走！”那年轻的将军大声命令道。
禁卫军的将士们簇拥着任固，朝咸阳的方向奔去。
“仲山甫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李斯走在路上反复想着，“况且我李斯落到这种地步，自顾而不暇，还管什么别人的真真假假，是是非非。”
李斯看见渭河的水，清如蓝染，泾河的水则黄如泥汤，当它们汇合以后，好像在赌气，一边是清如蓝染，一边是黄如泥汤。李斯想道：“清的又怎么样？浊的又怎么样？前面不远就是浑浊的黄河。她们都要流进那浑浊的黄河，然后浩浩荡荡奔入藏污纳垢的大海。我李斯苦读半生，辛苦半生，挣扎半生，跟着吕相，忠于吕相；跟着秦王，忠于秦王。自视多才，自诩清高，又怎么样？如今只落得生不如徒贩，死不如隶臣。”他想到这里，潸然泪下。
“老爷，”仆人说道，“后面有人喊您。”
“李大人慢走，李大人，请等一等。”
李斯回头一看，只见有人高喊着飞马而来。李斯已经认出他是御史府的郎中王戊。李斯对仆人喊道：
“快走！”
李斯骑的马是一匹不值钱的老马，鞭子频频打下去，无奈它腿脚不灵活。这时，气喘吁吁的王戊已经追了上来。他见李斯不住地打马，便急忙越过李斯，将自己的马横在当路，说道：
“李大人，陛下，有诏，特命大人，回去。”王戊喘了一口气，又补充说道：“陛下特命王戊，追赶。”
“足下追赶何人？”李斯问道。
“追赶大人呀！”
“什么大人？姓甚名谁？”
“李斯大人！”王戊惊讶的说道：“您怎么啦？”
“我不是李斯。”李斯用鞭一指说道：“请让开路。”
“李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追捕李斯吗？”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王戊喊着。
“不然为什么特命御史追赶？”
“因为我们熟识，故而陛下特命王戊前来，请勿多疑。”
“李斯已经出了蓝田关，我叫张腾。请让开路。”
“李大人，”王戊喊道，“请让王戊把话说完。李大人的上书，陛下看过了。那上书真是精采之极，亘古未有之奇文呀！陛下为之击节叹赏，当即下令废除逐客令。所有的客士都要请回，官复原职，绝无歧视。国王陛下思念贤才，如饥似渴，尤其思念李大人。现在陛下正等着会见李大人，大人务必请回。也使王戊的光荣使命得以完成。”
李斯听罢，心中大喜，但是勒马道左，紧锁双眉，依然迟疑着。
“老爷，”李斯的仆人说道，“既然陛下有诏，老爷理当奉诏。”
李斯看着王戊，将马鞭向西一指。王戊笑道：
“多谢大人。”
“王兄，”李斯说道，“在下这条命就交在你手了。”
“是何言哉！”王戊一拱手笑道，“大人飞腾有日，王戊愿追随左右，侍奉大人。”
二人并辔走着。只见太阳像一颗火晶柿子一样，悬挂西天。咸阳城阙已经隐在一片炊烟之下了。
突然，李斯看见任固躺在道旁，跟前站着几个禁卫军的武士。李斯暗暗惊叫道：
“死啦！”
“这是怎么一回事？”王戊上前问道。
“这是国王陛下命令捉拿的一个盗贼，他叫华无伤。”一个武士答道。
“这家伙实在太坏了！正走之间，他突然动起手来。这家伙武艺很好，打死我们三名武士，打伤四名，我们的将军也负伤了。这强盗，也死了。”
李斯下马，垂着头站在任固的尸体跟前。他站了很久，只听得晚鸦阵阵，心中无限凄凉。
“任兄，你不要恨我。秦国的事情，复杂得很。我的处境也是危难万分。我们都是软弱的，犹如虫豸。即使我能证明你是任固，他们要害你，还是一样地害你。我李斯骄傲半世，实则较弱之极。我不可能成为仲山甫。我只好‘柔则茹之，刚则吐之。’呜呼哀哉，无可奈何。”
他在心中默默地悼念着任固，实则，他自己也很清楚，他是在悼念自己，是在向从前的李斯告别。“我今后要谨小慎微，见机行事。不可暴虎，不可冯河。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正像秦王政经过祈年宫被困之后，形成了他的性格一样，李斯经过被逐之后，也形成了自己的性格。秦国正在面临着巨大的突变，整个中国都在面临着巨大的突变，人们都不自觉地为着迎接这巨变做着各种准备，准备了这一巨变所需要的各种各样的思想性格。这就像暴风雨到来之前，各种飞禽走兽都找到了自己的避难所一样。暴风雨即将来临了！给它领路的冷风，已经吹到每个人的脸上。
只见那已经受伤的年轻的将军，引着茅焦匆匆到来。茅焦跳下马，奔到任固尸体前，端详了一阵，说道：
“不对呀，将军，他不是华无伤。”
李斯跳上马，向王戊一摆手，他们一起向咸阳奔去。
“茅焦硬说在大街上喊叫迎回长安君的人，名叫华无伤。”王戊说道。
“他见了？”李斯说道。
“他说他见了。”
“他为什么不抓住他？”
“大人明鉴，”王戊说道，“可能是借刀杀人。”
“这只能证明，茅焦有一个仇人，名叫华无伤。”
“而且此人现在咸阳。”
“往下看吧！”李斯笑道。
（摘引自长篇历史小说《咸阳宫》）
作者按：
我的长篇历史小说《咸阳宫》，写作于1985年，出版于1994年，六十馀万字，人们嫌篇幅过长，没时间细读，现在选其中最短的一章，“李斯的性格”，收进这个散文集中，读者可从中窥见《咸阳宫》之一斑。
我发现李斯一生中阿附取容，只有这次勇于谏诤，其实李斯并不反对逐客，只是不赞成不分好坏，一律逐之而已。秦王政一辈子刚愎自用，只有这一次从谏如流。他们二人各一干了一件本不属于他们的事情。秦王此次从谏如流，必有深刻的历史原因，我考虑这原因就是前线将士颇多客籍，如果逐之，就可能引发前线倒戈，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才急忙收回“逐客令”。而一般历史学家们，从不思索其中原由，只是胡乱说些吹捧的话完事。这是我的新发现，新观点，惟读者方家正之。
2011年5月30日于东花园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