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终南翠微寺空上人房
终南:山名,也称中南山、南山。《元和郡县志·关内道·万年县》:“终南山,在县南五十里。”潘岳《关中记》云:“其山一名中南,言在天之中,居都之南,故曰中南。”翠微寺:初名太和宫,为唐太宗行宫,唐高宗时改为寺。《法苑珠林》卷一百:“今上(高宗)皇帝乃圣乃神,多能多艺……聿兴净业,标树福田。先帝(唐太宗)所幸之宫,翠微、玉华,并舍为寺,供施殷厚,像设雕华。”空上人:事历不详。此诗是诗人长安求仕期间游历终南山所作,题或作《宿终南翠微寺》。
翠微终南里,雨后宜返照。
闭关久沉冥,杖策一登眺。
遂造幽人室,始知静者妙。
儒道虽异门,云林颇同调。
两心相喜得,毕景共谈笑。
瞑还高窗昏,时见远山晓。
缅怀赤城标,更忆临海峤。
风泉有清音,何必苏门啸。
翠微终南里,雨后宜返照——返照:指日落时回照之光。这两句就题而作,写翠微寺坐落于终南山中,沐浴在雨后夕阳的馀晖里。
闭关久沉冥,杖策一登眺——闭关:指闭门谢绝人事。《文选》卷二十一颜延之《五君咏·刘参军》:“刘伶善闭关,怀情灭闻见。”李善注:“言道德内充,情欲俱闭,既无外累,故闻见皆灭。”沉冥:佛家语,沉于生死,冥于无明,犹幽冥。《楞严经》卷四:“引诸沉冥。”杖策:扶杖。这两句意思是自己已经长久闭门,谢绝人事,如今扶杖登临翠微寺,纵目览眺。
遂造幽人室,始知静者妙——造:造访、来到。幽人:原指隐居之士,此指空上人。静者:这里指僧人,见前《云门兰若与友人同游》注。这两句写自己步入空上人之僧房,才领悟佛法之妙义。
儒道虽异门,云林颇同调——道:本指道家,此指佛教。《三论玄义》卷上:“夫至妙虚通,目之为道。”异门:不同的思想门派。云林:云壑山林。此指幽居林下之趣。同调:志趣相同。《文选》卷二十六谢灵运《七里濑》:“谁谓古今殊,异代可同调。”李善注:“圣人虽生异时,其心意同如一也。调,犹运也,谓音声之和也。”这两句诗人以儒者自居,感叹儒与佛虽门派不同,但皆有幽隐林下之趣。
两心相喜得,毕景共谈笑——相喜得:彼此投合。《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相得欢甚,无厌,恨相知晚也。”毕景:竟日,整天至日暮。这两句写与空上人志趣相投,交谈甚欢,直至日暮时分。
瞑还高窗昏,时见远山晓——瞑:眠。《楚辞章句·招魂》:“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王逸注:“瞑,卧也。言投人已讫,上致命于天帝,然后乃得卧眠也。瞑,一作眠。”这两句意思是回来之后高卧于北窗,窗外远处的山峦隐于苍茫的夜色之中。
缅怀赤城标,更忆临海峤——缅怀:追念。陶潜《周妙珪赞》:“缅怀千载,托契孤游。”赤城标:赤城山在浙江天台,见前《宿天台桐柏观》诗注。临海:今浙江临海。《元和郡县志·江南道·台州》:“临海县,本汉回浦县地,后汉更名为章安。吴分章安,置临海县,属会稽郡。(唐高祖)武德五年改置台州,县属焉。”峤:山顶。《文选》卷二十五谢灵运《登临海峤初发疆中作……》,张铣注:“临海,郡名。峤,山顶也。”这两句诗人写面对窗外遥远的天际,不禁浮想联翩,怀想起往昔游历越中时曾登临的赤城山和临海峤。
风泉有清音,何必苏门啸——风泉:风吹泉流之清音。《艺文类聚》卷四十三王融《明王歌辞》:“日霁沙溆明,风泉睹华烛。”清音:左思《招隐诗》:“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苏门啸:《晋书·阮籍传》:“籍尝于苏门山遇孙登,与商略终古及栖神导气之术,登皆不应。籍因长啸而退。至半岭,闻有声若鸾凤之音,响乎岩谷,乃登之啸也。”这两句意思是风行泉上,声音清泠悦耳,哪里需要再像阮籍那样在苏门山长啸呢!
这首诗作于诗人游历长安期间。孟浩然的长安之行固然是为了寻求功名,但由于深受古代隐逸文化的影响,他对于自然山水有着近乎痴迷的喜爱之情,这使得他的身上比一般士子更多了一种名士之风概,一种追求自由精神的意识,我们从这首诗中便能体会到这一点。这首诗所记与其说是诗人身游终南山,还不如说是诗人的一次心灵之旅、灵魂之旅。这一点可以从两方面来看:其一、诗人游历翠微寺而悟及儒、佛虽门派不同,而幽隐林下之趣则一,从中可以感受到诗人思致之灵动与心智之欣悦。其二、诗人夜宿翠微寺时浮想联翩,兴致勃发,竟然联想到早年游历的遥远的越中,又足见诗人精神之逸宕和自由,只不过诗人并未将这种情致像李白那样夸张性地加以表现,而带有内在的特征罢了。
宿业师山房待丁公不至
业师:事历不详,据孟浩然《疾愈过龙泉精舍呈易、业二公》诗,则业师当为襄阳龙泉寺僧。山房:山中房舍。丁公:丁凤,开元间乡贡进士。孟浩然有《送丁凤进士举》诗,丁凤或与孟浩然为乡人。此诗是孟浩然居襄阳期间所作。题中“业师”或作“莱师”、“丛师”等。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
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
樵人归欲尽,烟鸟栖初定。
之子期宿来,孤琴候萝径。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度:过。西岭:或在襄阳望楚山。群壑:群山。壑,山谷。倏:疾速。极言时间短暂。暝:昏暗。这两句写太阳从西山刚落下,群山万壑就掩映在了苍茫暮色中。
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风泉:见前《题终南翠微寺空上人房》诗注。清听:清音。这两句写松间月色增添了夜间的凉意,风中泉流之声充满了悦耳的清音。
樵人归欲尽,烟鸟栖初定——樵人:樵夫。烟鸟:暮霭中的归鸟。这两句写人迹渐少,鸟声初停,整个山中归于宁静。
之子期宿来,孤琴候萝径——之子:是子,指丁凤。《诗经·周南·桃夭》:“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尔雅·释训》:“之子者,是子也。”期:相约。萝径:松萝蔓延的山路。这两句诗人写携琴对径,等候约定前来夜宿的友人。
这首诗写得清静洁净,情韵生动而饱满。诗人独坐于长满松萝的山径,抚琴而听山水之清音,沉浸于山水世界,俨然一位魏晋之际啸咏山林的竹林名士,难怪我们从中可以领略到左思《招隐诗》中“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的意境!同时,诗中“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两句,又让人联想到王维《山居秋暝》中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二句,二者不仅境界有神似之处,孟诗更比王维诗多了一种精神超逸的内容,其所以如此,在于比之王维诗的“无我之境”,孟诗则是“有我之境”,借黄昏山寺清丽之景的描绘,烘托抚琴候友时拳拳之情及淡淡惆怅。南宋刘辰翁谓孟浩然此诗“景物满眼,而清淡之趣更自浮动,非寂寞者”,不仅点出了境界清新洁净的特点,也告诉了我们诗人精神之灵动与活跃。
初春汉中漾舟
汉中:汉水中,此指襄阳间汉水。《元和郡县志·襄州·襄阳县》:“岘山,在县东南九里。山东临汉水,古今大路。”此诗是诗人早年隐居襄阳期间所作。题中“初春”或作“春初”,诗中“漾舟逗何处”,或作“羊公岘山下”;“轻舟恣来往”以下四句,为宋本《孟浩然集》所无,此据他本补;“良会”二句,原作“波影摇伎钗,沙光动人目”,也据他本改。
漾舟逗何处,神女汉皋曲。
雪罢冰复开,春潭千丈渌。
轻舟恣来往,探玩无厌足。
波影摇妓钗,沙光逐人目。
倾杯鱼鸟醉,得句烟花续。
良会难再逢,日入须秉烛。
漾舟逗何处,神女汉皋曲——漾舟:泛舟。谢惠连《西陵遇风献康乐》:“成装候良辰,漾舟陶嘉月。”李周翰注:“漾舟,泛舟也。”逗:停留。神女:指郑交甫在汉皋山遇二仙女事,见前《山潭》诗注。曲:边。这两句诗人以问答的形式展开,交代泛舟的地方,意思是我泛舟于何处呢,在那郑交甫遇神女的汉皋山潭边。
雪罢冰复开,春潭千丈渌——开:裂开,解冻。渌:潭水清澈。这两句围绕季节写初春之际山潭的景物,意思是初春山潭冰雪融化,泉水冷奥清澈,深不见底。
轻舟恣来往,探玩无厌足——恣:随意、尽情。探玩:探寻游玩。厌足:满足。这两句着眼于山潭水面,写自己在山潭上驾着轻舟,虽恣意地探寻游玩,而不觉满足。
波影摇妓钗,沙光逐人目——波影:水中倒影。沙光:潭水清澈,水边沙石见底,返光折射。这两句着眼于潭底景色,意思是波影荡漾,歌妓的钗饰似在水中摇晃,金色的沙粒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眩人眼目。
倾杯鱼鸟醉,得句烟花续——倾杯:尽杯,一饮而尽。得句:吟哦联句。烟花:花丛中轻烟弥漫,故称烟花。这两句诗人极写情致豪迈:诗友们杯盘交错,连鱼鸟都为之酣醉;吟哦联句,烟花为之相续。
良会难再逢,日入须秉烛——良会:美好的聚会。曹植《洛神赋》:“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秉烛:持烛照明。《文选》卷二十九《古诗十九首》之十五:“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刘良注:“秉,执也。”这两句写诗人兴致未尽,意思是说如此美好的聚会日后难以再有,还是在日落后秉烛而游吧!
这首诗内容上描写泛舟山潭,体现了诗人纵情山水时超逸的兴致。诗在抒情上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即诗人没有掩饰满怀的兴致,而是放纵情致,这与孟浩然惯常沉浸于个人精神世界的形式迥乎不同。为了表现这种饱满的情致,诗人除了以“轻舟恣来往,探玩无厌足”二句直写以外,还借写神女以及随船的歌妓来烘托,而且,诗人还移情于花草鱼鸟,正如陆机《文赋》中所谓“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有人认为此诗写神女故事,属轻艳一格,其实我们更应从中体会诗人兴致之超逸与情怀之浪漫。
耶溪泛舟
耶溪:若耶溪,在浙江绍兴南,出若耶山,向北注入镜湖。传说西施曾浣纱于此,故又名浣纱溪。《舆地记胜》卷十“绍兴府”:“若耶溪,在会稽东二十五里。”《水经注·浙江水》:“若耶溪水至清,照众山倒影,窥之如画。”此诗是诗人东游越中时作。
落景馀清晖,轻棹弄溪渚。
澄明爱水物,临泛何容与。
白首垂钓翁,新妆浣纱女。
看看未相识,脉脉不得语。
落景馀清晖,轻棹弄溪渚——落景:落日。《文选》卷三十一谢混《杂体诗》:“眷然惜良辰,徘徊践落景。”李周翰注:“落景,日暮时也。”轻棹:轻舟。棹,船桨,这里指船。弄:戏玩。渚:水中陆地。这两句写夕阳西下、馀霞满天之际,诗人驾着一叶轻舟在若耶溪上荡漾。
澄明爱水物,临泛何容与——澄明:形容溪水清澈透明。水物:水中生物。《文选》卷四左思《蜀都赋》:“流汉汤汤,惊浪雷奔。……水物殊品,鳞介异族。”容与:谓从容闲适。《楚辞·九歌·湘夫人》:“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这两句意思是若耶溪水流清澈,水中生物清晰可见,令人怜爱,置身于水流之中,心中何等逍遥自得。
白首垂钓翁,新妆浣纱女——新妆:指少女新修饰的容色。浣纱女:本指西施。《太平御览·罗山》:“孔晔《会稽记》曰,诸暨县北界有罗山,越时西施、郑旦所居。所在有方石,是西施晒纱处,今名苧罗山。”这里代指在若耶溪边浣纱的女子。这两句诗人由景转写人,意思是若耶溪边白发老人悠然垂钓,而年轻貌美的女子则在溪边浣纱。
看看未相识,脉脉不得语——未相识:徐陵《玉台新咏》卷六徐悱《答唐娘七夕新穿针》:“虽言未相识,闻道出良家。”脉脉:相视貌。《文选》卷二十九《古诗十九首》之十:“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岁间,脉脉不得语。”这两句写诗人想近前与老人及浣纱女子说话,但因为互不相识,只得作罢。
这首诗诗人描写泛舟若耶溪时所见之景,妙在笔墨简净洗练,不事藻饰,体现的是诗人澹然自得、优游不迫的心态。诗中虽有“脉脉不得语”这样的句子,但并不表明诗人情绪的低落,相反,我们从“澄明爱水物,临泛何容与”两句中,体会到的是诗人临溪泛舟时宕逸的精神与兴致,只不过诗人没有将这种精神、兴致作渲染和夸张性的表现罢了。刘辰翁评此诗云:“清溪丽景,闲远余情,不欲犯一字绮语自足。”(高《唐诗品汇》引)所见甚是。
北涧浮舟
北涧:孟浩然在襄阳有别业称涧南园,其《涧南即事贻皎上人》诗中有“钓竿垂北涧”的句子,即涧南之北。浮舟,即泛舟。此诗是诗人襄阳隐居期间所作。题中“浮舟”,或作“泛舟”。
北涧流常满,浮舟触处通。
沿洄自有趣,何必五湖中。
北涧流常满,浮舟触处通——触处:舟之所至。这两句意思是北涧所储蓄的水流总是满满的,泛舟其上,触处皆通。
沿洄自有趣,何必五湖中——沿洄:《文选》卷二十六谢灵运《过始宁墅》:“山行穷登顿,水涉尽洄沿。”李善注:“《尔雅》曰,逆流而上曰溯洄。孔安国《尚书传》曰,顺流而下曰沿。”五湖:泛指太湖流域的湖泊。《史记》卷二十九《河渠书》:“于吴,则通渠三江、五湖。”裴《集解》:“韦昭曰:五湖,湖名耳,实一湖,今太湖是也,在吴西南。”司马贞《索引》:“五湖者,郭璞《江赋》云具区、洮、彭蠡、青草、洞庭是也。又云太湖周五百里,故曰五湖。”这两句意思是沿着水流而行,其中自有隐逸之趣,又何必要浮游于广大的五湖之中呢?
这是一首五言绝句。一般而言,五绝这种形式,由于体制短小,不能像其他形式的诗尤其是古诗那样全景似地描摹事物或者曲尽诗人的内心感情,而是要选取某一角度,抓住事物带给诗人瞬间的、片段的感受,以巧取胜,这首诗即是这样。诗主要表达的是作者北涧泛舟时内心澹然冲和的审美感受,相对于五湖之广,诗人没有因为北涧之狭而中心陋之,相反却从北涧泛舟之中体会到了快适,故而沉浸于山水世界,宠辱皆忘,心与天合,这反映了诗人平易澹然的胸怀。诗虽然短小,却意味悠长。
寻天台山
寻:访。天台山,在今浙江天台县北,详见前《宿天台桐柏观》诗注。此诗是诗人初入越中所作。一本题下有“作”字。
吾爱太一子,餐霞卧赤城。
欲寻华顶去,不惮恶溪名。
歇马凭云宿,扬帆截海行。
高高翠微里,遥见石桥横。
吾爱太一子,餐霞卧赤城——太一:星名。《史记·封禅书》:“亳人谬忌奏祠太一方,曰:‘天神贵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东南郊。’”《索隐》:“《乐汁征图》曰:‘天宫,紫微。北极,天一、太一。’宋均云:‘天一、太一,北极神之别名’……石氏云:‘天一、太一各一星,在紫宫门外,立承事天皇大帝。’”《文选》卷三百二十九《九歌·东皇太一》吕向注:“太一,星名,天之尊神。”道教后尊为天皇太乙,梁陶宏景《真灵位业图》第一神阶中,列有玉天太一君,“居玉清仙境,号令群真”。太一子,这里指天台山的道士。孟浩然有《寄天台道士》、《越中逢天台太一子》,所指或为一人。餐霞:餐食日霞,指求仙学道。道教以日为霞之实,以霞为日之精,故常以餐食日霞为修炼之术。《文选》卷二十一颜延之《五君咏·嵇中散》:“中散不偶世,本自餐霞人。”李善注:“餐霞,谓仙也。《楚辞》曰:‘正阳而含朝霞。’司马相如《大人赋》曰:‘呼吸沆瀣餐朝霞。’”赤城:赤城山。见前《宿天台桐柏观》诗注。这两句赞美天台山道士餐食日霞,求仙学道,高卧于赤城山里。
欲寻华顶去,不惮恶溪名——华顶:天台山主峰之一。《嘉定赤城志》卷二十一《山水门·天台》:“华顶峰在县北六十里,盖天台第八重最高处,旧传高一万丈。少晴多晦,夏有积雪,可观日之出入,中有黄金洞。绝顶东望,沧海弥漫无际,俗号望海尖。下瞰众山,如龙虎蟠踞,旗鼓布列之状,草木薰郁,殆非人世。”惮:惧怕。恶溪:《元和郡县志》卷二十六《江南道·处州·丽水县》:“丽水本名恶溪,以其湍流阻险,九十里间五十六濑,名为大恶,隋开皇中改为丽水,皇朝因之,以为县名。”恶溪在天台山西南,为孟浩然往游天台经行之地。这两句诗人表达志在游山,虽须经历恶溪也在所不辞。
歇马凭云宿,扬帆截海行——凭云宿:依云而宿,指山行。截海:横海。这两句诗人写为寻天台山跋山涉水,不辞辛劳。诗中颇有气概。
高高翠微里,遥见石桥横——翠微:青翠缥缈的山色。《文选》卷四左思《蜀都赋》:“郁氛氲以翠微,崛巍巍以峨峨。”李善注:“翠微,山气之轻缥也。”石桥:指天台山著名景观石桥飞瀑。《舆地纪胜》卷十二《台州·景物》:“石桥,在天台县北五十里。按:《天台山记》,桥头上有小亭,桥长七丈,北阔二尺,南阔七尺,龙形龟背,架在壑上,有两涧合流于桥下。桥势峭峻,过者目眩心悸。其桥有尖起,高丈余,多莓苔,甚滑,度彼不得。”谢灵运《山居赋》:“远东则天台、桐柏……凌石桥之莓苔,越楢溪之纡萦。”这两句诗人写遥望天台山,但见山气缥缈,萦绕于山间,远远地便望见石桥隐隐横亘于山际。
这首诗是诗人初赴越中、前往天台山的途中所作的。题中的“寻”字,不仅点出了诗人兴致之高,对游历天台山的期待,更赋予了寻找对象以某种神秘的意味(诗中“华顶”、“恶溪”,以及“高高”、“遥见”等字眼,皆有通过描写距离遥远或令人退避而赋予天台山神秘奇异的意义在内)。正是这样,哪怕是跋山涉水,经行恶溪,诗人也毫不畏惧,在所不辞。同时,诗的结尾二句,描写天台山时采取远望的视角,也是由“寻”规定的。因此,理解这首诗艺术表现上的特点,我们要紧扣住“寻”字,“寻”字在诗中具有“诗眼”的意义。这首诗情致豪迈,意气风发,体现了孟浩然初出襄阳、漫游天下时对外界事物以及对大自然浓郁的兴致与喜爱之情。
彭蠡湖中望庐山
彭蠡湖:古泽薮名,即今鄱阳湖。在今江西九江市南。《尚书正义·禹贡》:“彭蠡既豬,阳乌攸居。”孔安国《传》曰:“彭蠡,泽名,随阳之乌,鸿雁之属,冬月所居于此泽。”孔颖达疏:“彭蠡,是江汉合处,下云导漾水,南入于江,东汇为彭蠡是也。”庐山:在今江西九江市南,见前《晚泊浔阳望庐山》诗注。这首诗是孟浩然游历庐山所作。
太虚生月晕,舟中知天风。
挂席候明发,渺漫平湖中。
中流见遥岛,势压九江雄。
凝黛色,峥嵘当曙空。
香炉初上日,瀑布喷成虹。
久欲追向子,况兹怀远公。
我来限于役,未暇息微躬。
淮海途将半,星霜岁欲穷。
寄言岩栖者,毕趣当来同。
太虚生月晕,舟中知天风——太虚:指天空。《文选》卷十一孙绰《游天台山赋》:“太虚辽廓而无阂,运自然之妙有。”李善注:“太虚,谓天也。”月晕:月亮周围产生的光圈,古人认为是天气变化起风的先兆。知天风:知道天将起风。《文选》卷二十七《乐府四首·古辞饮马长城窟》:“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这两句诗人写乘舟夜行,看到天上月亮周围产生了一轮圆圆的光圈,想到当是天要起风了吧!
挂席候明发,渺漫平湖中——挂席:挂帆。《文选》卷十二木华《海赋》:“维长绡,挂帆席。”李善注:“刘熙《释名》曰:‘随风张幔曰帆,或以席为之,故曰帆席也。’”明发:天明。《毛诗正义·小雅·小宛》:“明发不寐,有怀二人。”孔颖达疏:“夜地而,至旦而明,明地开发,故谓之明发也。”渺漫:广阔旷远。木华《海赋》:“渺漫,波如连山。”李善注:“旷远之貌。”这两句诗人写彭蠡湖浩渺无际,船夫挂好船帆,准备着明早出发。
中流见遥岛,势压九江雄——中流:水中。遥岛:一本作“匡庐”。按,以“匡庐”为是。匡庐山:即庐山。相传庐山因为匡俗兄弟结庐于此而得名,因之又有“匡山”、“庐阜”等名称。九江:今江西九江。《尚书正义》卷六“荆州”:“九江孔殷。”孔氏传:“江于此州分界为九道,甚得地势之中。九江,《浔阳地记》云:‘一曰乌白江,二曰蚌江,三曰乌江,四曰嘉靡江,五曰畎江,六曰源江,七曰廪江,八曰提江,九曰箘江。’”孔颖达疏:“《传》以江是此水大名,九江谓大江分而为九,犹大河分为九河,故言。江于此州之界分为九道。……《地理志》,九江在今庐江浔阳县南,皆东合为大江。”这两句诗人写舟行于湖中,才见庐山气势不凡,雄盖九江。
黤黮凝黛色,峥嵘当曙空——黤黮:云黑貌。《楚辞·九辩》:“彼日月之照明兮,尚黯黮而有瑕。”黛:青黑色。峥嵘:山峰高崇错落。《楚辞·远游》:“下峥嵘而无地兮,上寥廓而无天。”这两句写庐山山色青苍凝黛,峰峦高崇参差。
香炉初上日,瀑布喷成虹——香炉:庐山山峰名。见前《晚泊浔阳望庐山》诗注。瀑布:庐山瀑布水。《太平御览·地部·瀑布水》:“周景式《庐山记》曰:‘泉在黄龙南数里,即瀑布水也,土人谓之泉潮。其水出山腹,挂流三四百丈,飞湍于林峰表出,望之若悬索。注水处石悉成井,其深不测也。’”这两句写日出之际,香炉峰郁郁葱葱,而飞湍的瀑流又形成七彩的虹霓。
久欲追向子,况兹怀远公——向子:东汉时向长。《后汉书·逸民列传》:“向长字子平,河内朝歌人也。隐居不仕,性尚中和,好通《老》、《易》。贫无资食,好事者更馈焉,受之取足而反其馀……潜隐于家。读《易》至《损》、《益》卦,喟然叹曰:‘吾已知富不如贫,贵不如贱,但未知死何如生耳。’建武中,男女娶嫁即毕,敕断家事勿相关,当如我死也。于是遂肆意,与同好北海禽庆俱游五岳名山,竟不知所终。”李贤注:“《高士传》,向字作尚。”远公:晋释慧远。见前《晚泊浔阳望庐山》诗注。这两句诗人由写景转而抒怀,表示自己久有夙愿,希望追随向长和慧远,归隐庐山。
我来限于役,未暇息微躬——于役:原指服役,《诗经·王风·君子于役》:“君子于役,不知其期。”后泛指远行。微躬:自谦之词。《文选》卷二十二沈约《游沈道士馆》:“遇可淹留处,便欲息微躬。”孟浩然这里反其意而用之,意思是自己此次限于要远行,没有馀闲止息于庐山。
淮海途将半,星霜岁欲穷——淮海:指扬州。《尚书·禹贡》:“淮海惟扬州。”孔安国《传》:“北据淮,南距海。”星霜:星辰每年一周转,霜每年遇寒而降,故用以指年岁。这两句感叹时光流转,意思是说星辰周转变换,已至霜降之时,而自己的扬州之行只走了一半,一年又将终尽。
寄言岩栖者,毕趣当来同——岩栖者:栖身于岩穴间之人,指隐居者。《文选》卷四十三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以此观之,故尧舜之君世,许由之岩栖,子房之佐汉,接舆之行歌,其揆一也。”谢灵运《山居赋》:“上古巢居穴处曰岩栖。”毕趣:完成此役,了结游趣。这两句诗人寄语隐居庐山的隐者,等自己完成了此次扬州之行,就会了结游趣,归于庐山。
此诗题作“望”,也是围绕“望”字展开的,先写“望”中所见,着力于表现庐山崇高雄伟的气势;而在描写庐山之高耸时,诗人先是借对彭蠡湖深广邈远描写来衬托,再直写庐山。诗的后半部分虽是抒怀,但也是因“望”而生感,同样围绕着“望”字来展开。因为诗人着笔于“望”,而非近写,所以整首诗境界开阔壮大,兴象超逸,气势雄伟,颇见骨力,诚如清人潘德舆评此诗时所谓“精力浑健,俯视一切,正不可徒以清言目之”(《养一斋诗话》卷八)。从这首诗中,我们可以看出孟浩然于平淡、内敛的性情之外,还有豪宕俊迈的另一面。过去有人说孟浩然的诗比之王维诗之静谧而多了一种风骨气力,验之此诗,可谓所言非虚。
题鹿门山
鹿门山:在今湖北襄樊市东南三十里。《后汉书·逸民列传》李贤注引《襄阳记》曰:“鹿门山旧名苏岭山,建武中,襄阳侯习郁立神祠于山,刻二石鹿,夹神道口,俗因谓之鹿门庙,遂以庙名山也。”《舆地纪胜·襄阳府》:“鹿门山,在宣城县东北六十里,上有二石鹿,故名。后汉庞德公、唐庞蕴、孟浩然、皮日休俱隐居于此。”此诗是诗人早年隐居襄阳时所作。题一作《登鹿门山怀古》。
清晓因兴来,乘流越江岘。
沙禽近初识,浦树遥莫辨。
渐到鹿门山,山明翠微浅。
岩潭多屈曲,舟楫屡回转。
昔闻庞德公,采药遂不返。
金涧饵芝木,石床卧苔藓。
纷吾感耆旧,结缆事攀践。
隐迹今尚存,高风邈已远。
白云何时去,丹桂空偃蹇。
探讨意未穷,回艇夕阳晚。
清晓因兴来,乘流越江岘——乘流:乘舟顺水而下。岘:岘山。见前《与诸子登岘山》诗注。这两句诗人写清早晨曦初现,不禁兴致大开,遂乘着小舟顺水而下。
沙禽近初识,浦树遥莫辨——浦:水边。这两句写舟行所见,远近皆得,近处沙岸上禽鸟清晰可识,而远处水边的树木则葱郁茂盛,难以辨认。
渐到鹿门山,山明翠微浅——翠微:青翠缥缈的山色,见前《寻天台山》诗注。这两句写渐渐来到鹿门山,山色明亮,山岚淡薄。
岩潭多屈曲,舟楫屡回转——岩潭:岩嶂中的水潭,通常水清而深。屈曲:蜿蜒曲折。楫:船桨。这两句意思是岩嶂中潭水蜿蜒曲折,小舟每每迂回而行。
昔闻庞德公,采药遂不返。金涧饵芝木,石床卧苔藓——庞德公:襄阳人,东汉后期时人,隐居不仕。《后汉书·逸民列传》:“庞公者,南郡襄阳人也。居岘山之南,未尝入城府。夫妻相敬如宾。荆州刺史刘表数延请,不能屈,乃就候之。曰:‘夫保全一身,孰若保全天下乎?’庞公笑曰:‘鸿鹄巢于高林之上,暮而得所栖,鼋鼍穴于深渊之下,夕而得所宿。夫趣舍行止,亦人之巢穴也。且各得其栖宿而已,天下非所保也。’因释耕于垄上,而妻子耘于前。表指而问曰:‘先生苦居畎亩而不肯官禄,后世何以遗子孙乎?’庞公曰:‘世人皆遗之以危,今独遗之以安,虽所遗不同,未为无所遗也。’表叹息而去。后遂携其妻子登鹿门山,因采药不反。”金涧:道家炼金丹处的涧水。芝木:当为“芝朮”。药草名。芝:灵芝,古人以为瑞草。朮(zhú):白术药,可强身延寿。谢灵运《昙隆法师诔》:“茹芝术而共饵,披《法言》而同卷。”石床:山中供人坐卧的用具。这四句诗人写到鹿门山后怀古,意思是说以前听说东汉时庞德公曾携家人一同入山,因采药而未返,在金涧以灵芝白术为食,所卧石床如今已陈迹斑斑,浸满苔藓。
纷吾感耆旧,结缆事攀践。隐迹今尚存,高风邈已远——纷吾:谓感触极多,纷至沓来。见前《宿天台桐柏观》诗注。耆旧:年高而有声望者,此指庞德公。晋习凿齿有《襄阳耆旧传》一书。结缆:将船的缆绳系于岸上。南朝陈阴铿《晚泊五洲》诗曰:“客行逢日暮,结缆晚洲中。”事:从事。隐迹:隐居后留下的遗迹。高风:高尚的风操。《文选》卷四十七夏侯湛《东方朔画赞》:“仆自京都言归定省,睹先生之县邑,想先生之高风。”这四句诗人抒怀,意思是自己对庞德公这位襄阳耆旧十分仰慕,便决意停舟上岸,攀登鹿门山以践其遗迹,然而遗迹虽存,其高迈绝俗的风操却已渺然远离。
白云何时去,丹桂空偃蹇——白云:喻隐居。《文选》卷二十二左思《招隐诗二首》:“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白云停阴冈,丹葩曜阳林。”丹桂:桂树的一种,因皮赤,故称。《楚辞·招隐士》:“桂树丛生兮山之幽,偃蹇连卷兮枝相缭。”偃蹇:高耸傲岸。这两句诗人表达隐居之志,意思是说自己何时能够归隐山中,像白云那样飘然而去,自由舒卷于山中,而不至于让丹桂空自偃蹇。
探讨意未穷,回艇夕阳晚——探讨:探寻幽胜隐迹。二句谓探幽寻胜之兴致犹未尽,而天色已晚,回船时已经夕阳西下。
近人闻一多先生在评价孟浩然时,曾说过孟浩然之隐居,“原来是为隐居而隐居,为着一个浪漫的理想,为着对古人的一个神圣的默契而隐居”(《唐诗杂论·孟浩然》)。果如所言,则这首《题鹿门山》庶几可以看做是能体现诗人与古人所达成默契的一首诗。我们从“纷吾感耆旧,结缆事攀践。隐迹今尚存,高风邈已远”等诗句那里,便不难体会到诗人对作为襄阳耆旧的庞德公的仰慕与追怀。考虑到这首诗自我抒怀的性质,这种感情应该说是诗人心志与怀抱的真实体现。另外,从诗中“清晓因兴来”、“回艇夕阳晚”看,诗人由清早一直到傍晚,“探讨意未穷”,对留下前贤隐迹的鹿门山依然兴致未尽,我们也可看出诗人的眷恋之情;应该说这种眷恋,并不能仅仅用诗人热爱自然来解释,而同样包含了一种精神上与前贤之一脉相承。总之,这首诗中孟浩然表达了一种对隐逸世界的向往之情。闻一多先生对孟浩然的描述,虽带有理想化的色彩,应该说,也是以对孟诗的阅读为前提的;而从诗的艺术上说,此诗也是诗人精心结撰之作。整首诗脉络清晰完整,随诗人感情的变化而转化,于平淡中见严谨,风格高古浑厚,饶有兴味。
题明禅师西山兰若
明禅师:生平未详。禅师,是对僧人的尊称。西山:据诗中末句,西山当在襄阳孟浩然南园以西。兰若:僧院。见前《云门兰若与友人同游》诗注。此诗当是诗人早年隐居襄阳时所作。题一作《游明禅师西山兰若》。诗中开头两句,一本作“西山饶石林,磋翠疑削成”。
西山多奇状,秀出倚前楹。
停午收彩翠,夕阳照分明。
吾师位其下,禅坐证无生。
结庐就嵌窟,剪硋通往行。
谈空对樵叟,授法与山精。
日暮方辞去,田园归治城。
西山多奇状,秀出倚前楹。停午收彩翠,夕阳照分明——秀出:美好特出。《文选》卷四左思《蜀都赋》:“干青霄而秀出,舒丹气以为霞。”张铣注:“秀,犹拔擢也。”楹:堂屋前部柱子。停午:正午。《水经注》卷三十四《江水》:“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停午夜分,不见曦月。”这四句写明禅师兰若前的环境景色,意思是西山多姿多彩,佛寺挺立秀拔,迥出于西山之上。正午时分,西山收敛起它碧绿光鲜的色泽,又于傍晚时在夕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吾师位其下,禅坐证无生。结庐就嵌窟,剪芀通往行——禅坐:修禅人坐法,谓之跏趺坐。鸠摩罗什译《大智度论》卷七《释佛世界愿》:“问曰:‘多有坐法,佛何以故,唯用结跏趺坐?’答曰:诸坐法中,结跏趺坐最安稳,不疲极,此是坐禅人坐法,摄持手足,心亦不散,又于一切四种身仪中最安稳,此是禅坐取道法。”证:佛学术语,谓无漏之正智,能契合于所缘之真理,谓之证。慧远《大乘义章》卷一:“己情契实,名之为证。”无生:佛教涅槃真理,以为无生灭,故云无生,以破生灭之烦恼。义净译《金光明最胜王经》卷一:“无生是实,生是虚妄。愚痴之人,漂溺生死。如来体实,无有虚妄,名为涅槃。”结庐:筑室构屋。陶渊明《饮酒二十首》之五:“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就:依。嵌窟:凹进之洞穴。剪芀:横穿长有芦苇的水渠。芀同苕,芦苇的花穗。《尔雅注疏》卷八:“苇醜芀。”邢昺疏:“苇即芦之成者,其类皆有芀秀也。”这四句笔墨转写明禅师,意思是说,明禅师在西山兰若内修佛,常常通过禅坐以达无生灭之境界。禅师于山岩深洞内筑室,日日往还于佛寺和房舍之间。
谈空对樵叟,授法与山精——谈空:指谈论佛家义理。《文选》卷四十三孔稚圭《北山移文》:“谈空空于释部,覈玄玄于道流。”李周翰注:“空空以空明空也,释部谓佛经也。”法:谓佛法。山精:传说中的山间怪物。刘敬叔《异苑》卷三:“山精,如人,一足,长三、四尺,食山蟹,夜出昼藏。”佛教谓众生平等,山精虽为异类,亦堪受佛法。这两句谓明禅师于西山兰若弘扬佛法,不分贵贱,或谈空于樵夫老叟,或传佛法于山精。
日暮方辞去,田园归治城——治城:孟浩然南园所在地。王士源《孟浩然集·序》:“开元二十八年,王昌龄游襄阳,时孟浩然疾疹发背,且愈,相得欢甚,浪情宴谑,食鲜疾动,终于治城南园。”治,或作“冶”。这两句写自己游历西山兰若,盘桓既久,日暮时分方归于自己的南园。
这首诗是诗人游历西山兰若后所作的,整首诗章法谨严,转换自然。写佛寺前,先从西山之景写起,着力突出西山景致之奇异,在做好了这种铺垫之后,再转写佛寺;而写佛寺时,又注意角度的变化。同时,“停午收彩翠,夕阳照分明”二句,写景细致,颇能体现孟诗“文采丰茸”的特点。不过,这首诗诗人真正着力的并不在于对佛寺景物的描写,而在于塑造明禅师这一高僧形象。为此,诗人通过“禅坐”、“结庐”、“剪芀”、“谈空”、“授法”等的描写,将明禅师日常生活中的形象生动地展现了出来。相应地,诗歌对西山之景的描写,对佛寺的描写,都是作为明禅师活动的背景呈现出来的,是为塑造明禅师的形象服务的。作为题作,这首诗与此前其他类似之作诸如《题终南翠微寺空上人房》等诗在描写角度上的这种变化,其实传递了这样的信息:在《题终南翠微寺空上人房》这样的诗里,空上人或已经故去,或已经离开翠微寺,而这首诗中的明禅师,仍然健在,仍然在西山兰若修禅。明乎此,我们才能明白何以同是题佛寺之作,却在描写角度上存在明显的差异。说到底,这种差异,与诗所涉及的僧人是联系在一起的。
舟中晚望
此诗《诗林广记》题作《访天台》,据诗意,应是诗人初历越中时所作。题中“晚”字,一本作“晓”;诗中“坐看烟霞晚”,一本作“坐看霞色晓”。
挂席东南望,青山水国遥。
舳舻争利涉,来往任风潮。
问我今何去,天台访石桥。
坐看烟霞晚,疑是赤城标。
挂席东南望,青山水国遥。舳舻争利涉,来往任风潮——挂席:挂帆。见前《彭蠡湖中望庐山》诗注。舳舻:船头和船尾。《汉书·武帝纪》:“舳舻千里,薄枞阳而出。”颜师古注:“李斐曰:舳,船后持柂处也。舻,船前头刺櫂处也。”利涉:顺利渡江。《周易正义》卷二《需》:“利涉大川,往有功也。”这四句诗人写张起船帆,顺水而下,往游东南吴会,放眼远望,满眼皆是水乡泽国,通向天际。水面上船只你来我往,争相渡江,毫不畏惧风高潮涌。
问我今何去,天台访石桥。坐看烟霞晚,疑是赤城标——石桥:见前《寻天台山》诗注。赤城标:赤城山。见前《宿天台桐柏观》诗注。这四句意思是设若有人问自己此行要到哪里,我会说要去天台山寻访石桥。看到傍晚灿烂的烟霞,不禁心潮澎湃,让人怀疑是否已经置身于赤城山中!
这首诗描写诗人快意放舟,来游越中,妙在虽无一语抒情,诗人放逸之情致与满怀之豪情却跃然纸上,可谓逸兴遄飞。整首诗读来正如诗所描写的顺水行舟一样,轻快自如,一气直下,虽为五律,但丝毫不为格律所缚。诗的前半部分写舟行所见,诗人从越中作为“水国”的特点出发,主要描写群舟争发的场面和晚江景色,恰如一幅暮行图。诗的后半部分则交代自己的行踪和目的地,诗人巧妙设问,又将眼前场景想象为赤城山,这些都足见诗人兴致之愉悦和精神之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