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楼顶上居然有鬼魂显现,百思不得其解的少尉和中尉拖来不信邪的霍拉修阁下,他们三人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连霍拉修也对这奇怪的现象惊叹不已。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霍拉修,你说什么?”
王子吃惊地看着霍拉修,一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王子那瘦削的脸庞因激动而显得越发苍白,眼睛也显得特别大,“霍拉修,你再说一遍,啊,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先王已经离开人世两个月了,你怎么能见到他呢,你是在安慰我吧。”王子自言自语着,渐渐又恢复了那忧郁的神情。
“王子,你误会了,我没有说谎,今天我还带来了我的两个好朋友,他们和我一起见到先王的,他们是我最好的证人。”霍拉修一脸严肃地指着站在一旁的中尉、上尉,“这是马休斯和布拉多。”
“王子殿下。”两位军官毕恭毕敬地向哈姆莱特行礼。
王子疑惑地看着他们三人,如果是别人告诉他这样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但霍拉修的忠诚与可靠又让他非常想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霍拉修,你们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三位可敬的臣民相互望了一眼,又警觉地向四周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偷听或窥探,然后才悄悄地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一一向王子禀明。
这得从城外的敌楼说起。城外的敌楼就建在海边突起的坚硬的岩石上,四周拍打的浪花在岩石溅起的水花,可以打湿敌楼的墙脚,每天二十四小时敌楼上都有士兵们轮岗值班。冬季的艾尔西诺城寒冷得像个冰窖,夜晚的海边更是海风凛冽,寒风呼啸,汹涌的海水翻腾滚涌,白色的海浪肆虐地拍打着岩石。
就在这一个月以来,哨兵常常看到远处茫茫海面上有一个巨大的身影,胆小的哨兵被唬得厉害,常常找借口不愿在晚上站岗。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便传出了敌楼里有鬼的事来。
但是,即使真的有鬼,这二十四小时的轮岗也是不能少的,因为这海边的敌楼担当着保卫艾尔西诺城的重大职责,它不仅要防范外国敌人的海上入侵,就算是海盗来了也是要狠狠地打击的。
这一天,也就是霍拉修见到王子的前一天,是勇敢胆大的布拉多值班。
“喂,前面是谁,口令?”站岗的哨兵冲着前方移动的身影喝道。
“国王万岁!”这是哨兵换岗时的口令。如果对方没有答应,他们即便被刺死也是无处申诉的。
“是布拉多吗?”哨兵听出声音,一边跺着脚,一边说,“你来的真准时,这该死的冬天真是寒冷啊!”
“哦,我是布拉多,时钟已经敲过十二点了,你去睡吧。”
哨兵向布拉多敬了一个军礼,“谢谢你来接替我,少尉,这天冻得我心里老大不舒服,我得赶快去暖和暖和。”说着,哨兵忍不住又搓了搓双手,跺了跺脚,努力想把身上的冷气再赶走一些。
“唔,今天你守在这,一切都好吗?”少尉问道。
“安静极了,这么冷的天连这一带的小老鼠都懒得出来啊。”
“是吗,一切都相安无事。敌楼顶的风大吗?”
“大得很哪,中尉,你可注意别着凉了。这该死的冬天,快把我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好吧,你走吧,要是你遇见霍拉修、马休斯,告诉他们我已经到了,叫他们快点上来。”
“是的,遵命。”
布拉多少尉和马休斯中尉在敌楼守夜都曾见过那天空中的怪相出现,但是他们的好朋友,也是哈姆莱特王子的好朋友霍拉修却始终不相信。所以今夜,少尉与中尉特意约了霍拉修,让他在午夜十二点来到敌楼与他们一块值班。
冬夜的敌楼在惨白的月光照射下,晃着惨白的银光,四周的海面黑漆漆地,伸手不见五指。敌楼顶上的风刮得四周呼啦啦地响,这北国的冬天真冷啊。黑暗中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谁?口令!”士兵猛地一振,端起了长矛,一副刺杀的准备。
“国王万岁。”黑暗中传来的正是霍拉修与马休斯的声音。“你们快来,啊!霍拉修,又见到你真高兴。”布拉多听到声音轻声地喊道。
“今晚那怪影出现了吗?”马休斯急切地问道,他深怕错过了时间。
“还没有。”少尉招呼中尉和霍拉修坐下,马休斯迫不及待地说:“霍拉修总是不相信我们的所见,他总以为是我们自己胆小才胡编出来的。今天让他一块来,一会儿出现怪影,如果还可以说上几句话,那就可以证明我们说的不是谎言了。”
“我可没有说你是胆小鬼呀,你可是威风凛凛、武艺高超的军官啊。好吧,少尉,你先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吧。”霍拉修坐在一旁笑着向少尉挥了挥手说。
“本来我们也是不大相信这个传说的,可是昨天晚上,我们真的亲眼看见了传说中的一切,而且是那么清楚地看见,所以不相信也不行了。你们看,就在那,就是北斗星西面的那颗星已经移到现在处的那个位置。”顺着布拉多手指的那个方向。霍拉修看到了一颗闪亮的小星星正吐射着光辉,“时钟刚敲过一点钟时……”
“咳,别出声,你们看!它又来了。”忽然马休斯急切地打断了少尉与霍拉修的说话。
只见远处黑黝黝的海面上空渐渐升起一片微光,而且逐渐明晰,像是黑暗中撩起一面薄纱,光亮中隐隐约约闪现出一个魁梧的身躯,它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威武。那巨大影像在天空中越来越清晰,连五官都看得一清二楚。
少尉与中尉变得紧张起来,加上刺骨的海风的侵袭,两个军官忍不住牙齿“咯咯咯”打起架来,“啊,真是可怕,它又来了。”
霍拉修则是满脸严肃,双目炯炯地望着那身影,喃喃地自言自语:“这真让人吃惊,他的样子真像我们已故的国王。”霍拉修往前走了一步,壮着胆子向那鬼影轻声喝道:“你是谁,胆敢装扮成丹麦国王出征的样子在这时候显现。”
那远方上空的影像没有回答,仍旧是一副威武的雄姿,眼中似乎包含着不尽的愤怒和严厉。
“你也觉得他像已故的国王啊?”中尉听着霍拉修对那鬼影的问话不禁也走上前一步。
“怎么不像,你看他全副武装,那身威风凛凛的盔甲,还是出征讨伐挪威王时的装束呢,他那满脸的怒容,庄严而悲愤的样子跟先王在世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霍拉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影像,还想再问些什么似的。
霍拉修又向前走了一两步,这时远空中的影像开始渐渐模糊,样子也越来越淡,并且慢慢地消失了。
“喂,停住,你别走。”可是无论霍拉修怎么呼喊,影像还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少尉和中尉挨近了霍拉修,“怎么样,我们没有骗你吧,前几次他也是这个样子,在这个时候悄悄显现,装扮得像个军人一样英姿勃发。只是今天的时间似乎短了些。”
霍拉修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幻想中,久久不能清醒,他沉思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是那么的像先王,难道真是先王的灵魂,他要给我们什么启示吗?我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你们有什么看法,我的好兄弟?”他转身看了看身边的中尉和少尉说,“先王的灵魂全副武装地出现是不是预示着我们的丹麦国要出点什么事啊?”
“出事?”两位军官互相望了一下,“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我也不知道,但这种灵魂的显现总不会是平白无故的。”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最近我们的国家戒备越来越森严,国王下令制造大炮、军舰,还向国外购买武器,每天都在征集造船匠,老百姓们都被搅扰得不得安宁。你们说,我们这是要和什么大国交战吗?还有我们许久没有操练的士兵,最近也被要求练习射击、对打和刺杀。如果不是要打仗,训练这些做什么呢?”
马休斯一边说一边用征求的眼光望着少尉和霍拉修。
“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沉思中的霍拉修忽然变得有点儿兴奋起来,“你们想,刚才我们所见的影像,多像先王出征时的模样,还记得已故先王和挪威王福丁布拉斯之战吗?先王就是穿着那一身盔甲和那同样英勇闻名的挪威王决一死战的。当时,他们约定,作一比一的对战,无论谁输,都要失去除了自己生命以外的所有一切,包括土地、臣民、城堡、财富和所有的一切。最终我们的丹麦王取胜了,我们丹麦国便吞并了挪威国的领土,那是多么令人骄傲的战斗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次决斗的情景。先王洪亮的嗓音还在我的耳边响彻呢。”霍拉修的脸上浮现出自豪的神情,“那时,正是寒冬季节,白雪纷飞,两位国王身穿战袍,英姿飒爽地骑着骏马奔赴决战场……啊,我好像又一次听到了那‘嗒嗒嗒’马蹄声,看到了风雪中飘飞的战袍……那挪威王浓眉大眼,黝黑的皮肤,铁塔似的身形,稳健地坐在马上……我们的老哈姆莱特国王丝毫不逊色,金色的盔甲在阴沉沉的天气里格外地抢眼,他沉稳的笑容、自信的神情让人不得不从心底生出敬仰之情……”啊……战斗开始了!两国的随从士兵都紧张得瞪大了眼睛……只见风雪飘摇中,挪威王首先发起了进攻,他两腿一夹马肚,俯身便冲向了丹麦王……我们的士兵都替国王捏了一把汗。丹麦王却丝毫不怯弱,他轻轻地躲闪,转身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剑刺向了挪威王……挪威王也是一条硬汉子,没有一点儿畏缩,而是豪气冲天地喊着:‘来吧,丹麦国王,我们的约定是绝不会反悔的,如果你赢了,我会将除了我之外的绝大部分土地与财产奉送丹麦国的……’我们的丹麦王当然不会输给挪威王了,他也洪亮地回答道:‘挪威王,我一定会胜利的,来吧,向我进攻吧……’四处的鼓声和士兵们的欢呼声震动得整个决战场沙土飞扬、白雪纷纷,天地混为了一片……那气势真是震撼人心,惊天动地啊……多少年了,我们再也没见过像那样一场公平而又激烈的战斗。“霍拉修似乎还深深地沉浸在回忆之中,他微微地抬起下颌,两眼眯成了一条缝,神情是又钦佩又敬仰……许久,他才回过神来,面对着马休斯和布拉多,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
“但是你们也知道,福丁布拉斯有个儿子,生就一副野马烈火的火暴脾气,他也是个不服输的家伙,这些年,听说他正招兵买马,训练精兵,惟一的目的便是要夺回他们失去的土地,他的举动很显然是在告诉我们,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不惜动用武力,兵戎相见。所以我们的国家紧张准备,积极备战,也就是为了这些吧……难道福丁布拉斯已经准备进攻了吗?”“有可能,听说这两天有挪威国的使者来访,说不定是送来了战书呢?”霍拉修似乎不怎么确定,“也许还是别的什么事呢?”他在原地踱了几步,深沉地思索着。
“不过我听说,从前在富强、繁盛的罗马,有一位大英雄叫裘力斯·恺撒的,在被人谋害的前不久,也许是神灵的显现吧,竟有许多死人从墓里跑出来,在街上游荡,还有那星辰拖着火样的尾巴从夜空中滑落,太阳也改变了颜色,世界变得昏暗,月亮也被乌云吞食。这也都是神灵的预兆,说不定,我们的国家也要发生什么重大的祸害。瞧,他又来了……”“我要挡住他!”霍拉修快步冲向前,冲着那影像大声疾呼,“不要走,你是先王的灵魂吗?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吗?你是不是灵魂得不到安息?告诉我啊,我愿为你效劳。”但是那影像似乎不加理会,飘飘忽忽的,又像要消失。
“你别走啊!”马休斯急了,挥舞着军刀向空中砍去,像要挡住那影子的离去。但这都是徒劳的,一阵冷风迎面吹过,似乎也把这影像给吹跑了,这时远方城内的鸡鸣声一声接一声,天空也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这回这影像是真的走了,不再出现。
“真可惜,又让他走了。”马休斯有些懊恼地低下头。
“也许我们不该那么粗暴地对待他,他是那样的尊严、高贵。”“应该是鸡鸣声把他吓走的吧,”霍拉修似有把握地说:“我听说,飘游四处的孤魂野鬼一听到雄鸡高昂的啼叫,就要一个一个地钻进他们的巢穴。”“天已经亮了。”布拉多望着远空慢慢腾起的初阳,“我们该交班了,真是让人惊心动魄的一夜。”霍拉修看着两位一夜未眠的伙伴,低声而又严肃地说:“我想昨夜发生的事我们应该告诉哈姆莱特王子,那天空中的影像多么酷似威武的先王,尽管他对我们一言不发,但我保证他见到王子一定会把这其中的秘密告诉王子的。但是我们三个必须保守秘密,不许将这夜晚发生的一切再传扬出去。”“我保证。”“我保证。”两位军官认真地、异口同声地答道。
霍拉修说完了这一切,哈姆莱特王子已经是听得瞠目结舌了,他吃惊地望着三位属下,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焦虑又疑惑,眼里禁不住闪出盈盈的泪光。
“霍拉修,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你们两个也看到了?”“是的,王子殿下,我发誓,一点也不差。”
“是在敌楼上吗?他果真全副武装,他有跟你说话吗?”王子迫不及待地问着,恨不得立即也能亲眼见到。
“就在这敌楼上,那影像穿着先王出征时的全副盔甲。”霍拉修比划着,“我有向他问话,他没回答,但我感觉他是有话要说的,只是鸡啼声吓跑了他。”“这真是奇怪了,你们有没有看到他的脸?”
“看见了,他好像满脸怒容,又好像很悲伤的样子。”“脸色呢?是惨白的还是红润的?”
“十分苍白。”
“啊!我真希望当时我也在场……他停留的时间有多久?”“大概有一个人不快不慢地从一数到一百再长久些吧。”“噢,还有他的胡须斑白吗?”
“是的,跟在世的时候一样,乌黑的胡须中夹杂着一些白胡子。”“我知道了。”王子哀愁的眼神静静地望着远方,许久他才说话,“今晚你们还要守敌楼吗?我和你们一起去。”“王子殿下,你和我们一起去?”少尉似乎有点担心。
“对,我一定要和你们一块去,既然神灵借着先王的样子显现,无论如何我也要同他对话。我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奸人的计谋。另外,我要请求你们三位,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泄漏出去,我会感激你们的。”王子下定决心似的斩钉截铁地说,“好了,今晚十一点到十二点钟我会到敌楼上与你们会面的,再会。”王子与霍拉修他们三人分手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屋里。或许是心情太乱的原因,他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是在屋子里不停地转悠着,想着刚才霍拉修他们的话,心里又格外地担心,便盼望着夜晚快快来临。王子望着墙上先王的遗像,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先王,如果真是您的亡魂显灵,就请您再显现一次吧。
这一个下午,哈姆莱特王子因为突然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心情变得格外复杂。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一个人在家里,反反复复地回想着霍拉修他们三个人描述的情形。他的心里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如果真是先王的亡灵显现,那么他又可以与先王见上一面,诉说他的思念;忧的是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情形等着他去面对,会不会是……哈姆莱特王子不敢细想下去。他在自己的小屋里焦躁地来回走动,想理清自己的思绪,却又不想深入地去思索。
就让夜晚快些来吧,让先王的亡灵早早与哈姆莱特王子相见,是喜讯还是坏消息就可以一见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