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呼2毛,电话4毛,共6毛。”
唐东掏出仅有的5毛钱递上去,店大嫂看看他,厌恶地挥了挥手。
唐东刚转身走开,店里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捡起一块石头向唐东扔来,嘴里还骂:“打你个赖子打你个赖子。”
唐东依旧往村外方向走,身边弹跳的石子,似乎就是对自己的评价,如果自己真能死在倒计时完毕的时刻,应该是一个意料中的结局。从出生到现在,自己给谁带来过好处?哪怕是指望也没有。老爹、艳姐自然没有,小国呢,因为自己的一次打抱不平,整个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他要东躲西藏、提心吊胆,还要住窑洞吃冷饭,连热水都喝不上,也陪着自己做野兽。他能做出什么“不是东西”的事,都是自己连累的。
尤其是若水,这个对自己恩德最大的女人,这个如仙女般高洁的女孩,她本应没有任何意外的事儿,就因为自己,她不得不与恶人们周旋。她的确有非凡的智慧和能力,但这就是让她身处险境的理由吗?不说别的,哪怕让她受点皮肉之苦,自己的贱命能赔得起吗?
他脑袋昏沉沉地往西南方向走。借着月光,他辨识到前方就是李家山乡。
李家山乡是宜溪人口最少的乡镇,位于峰峦叠嶂的李家山里。这山富产紫砂矿,并且以红泥著称,算是宜溪排在黄龙山之后的第二紫砂名山。李家山深处,有一座插入云端的高山,叫灵山。灵山泉眼密布,有上百条溪流蜿蜒流淌,是洗淘炼泥的绝佳场所,只是这里山势连绵、道路崎岖,山下虽有鹏举河可通太湖,但终究胜不过蜀山和丁山的便利。从古至今,制陶大户和紫砂工厂没有落户灵山的,倒是抗战时期,青年时代的孤舟横为保护树瘿壶曾在此山一住八年,与灵山和紫砂结下佳缘。从灵山山脚至山腰,有几家小型紫砂作坊,有世外桃源的感觉,唐东蹬倒骑驴时来这里送过一次货,当时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唐东到灵山脚下时,脚下的小径也不见了,月亮也暗了下来,大山里除了萤火虫,连一点光亮都没有,更没有他要找的紫砂作坊,显然走错了路。唐东知道,这个地区属喀斯特地貌,到处是连接着地下暗河的溶洞和地缝,不小心掉下去,尸体都不会被发现。他只好停下来,找个背风的岩壁坐下。夜里,岚雾打湿他的单衣,他冷得发抖,只好在岩壁下来回蹦跳打拳,让身体暖和起来。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他已经筋疲力尽。如果再不吃上东西,还不如现在就栽进溶洞里。想到这儿,他只好往前找那些小作坊。大约走了一个半小时,他终于看到半山腰升起炊烟,他连走带爬地靠近,还真的眺望到一个木屋。又爬过几道岗子迈过几条溪流,唐东来到堆满紫砂制品的木屋前,真是一个紫砂作坊。
一个瘦男人正端着一盆稀饭,往院子里的石桌上放,石桌上还摆着馒头咸菜,石桌旁边的溪水里,有几个人在洗漱。唐东扒开毛竹丛,跳到院子里,又几步跑到石桌前,对瘦男人说句“俺吃口”,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
瘦男人被吓了一跳,生气地从唐东嘴里抢馒头,唐东用双手护住馒头,迅速吞咽着,任凭瘦男人撕扯。另一个汉子上前,照他屁股用力一踹,唐东没提防,扑倒在地,嘴里的小半块馒头摔了出来,唐东一骨碌起身,下意识地照着追上的汉子一个肘击,汉子一声惨叫,侧身跌倒时身子砸上石桌,连人带石桌哗啦翻倒,桌上的稀饭馒头也扣在地上。唐东捡起掉出嘴的馒头,又吞了进去。
院里和木屋跑出来的人一阵乱叫,围着唐东,有的空手,有的拿着扁担、镐头,乱打起来。唐东用眼睛一扫这些人,显然都是干活的人,其中还有个女的和一个孩子,要制服他们,简直轻而易举。但唐东没再出手,也没再躲避,他又在地上捡起一个馒头,闭眼大嚼,也不管招呼到身上的是拳头还是指甲,最后只听砰的一声,一镐头打在他后脑勺上,唐东直挺挺昏倒过去。
当他醒来,发现已经躺在木屋里。
“醒了醒了!”王老板叫起来。人们涌进木屋,充满敌意地盯着唐东。
唐东挨了这顿打,心里倒是舒服多了,他忽然发现,面对很大的苦难,你以为你不行,但试了才知道你行。他冲大家笑笑。
“你砸坏了石桌,弄翻了大家的吃的,这事儿怎么说?”王老板问。
“俺没钱,给你白干俩月活儿,能顶吧?”
“两个月?至少半年。你知道这石桌啥年头的不?孤舟横大师还在这上做过壶呢。”
“行!俺给你白干两年。”唐东爽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