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把情况估计乐观了。
18岁的叶明珠通宵听完我的故事后，病倒了。
大家都没料到，在高考前这一个月，她一连出了这么多状况。各种担忧的目光和忧虑的语言围绕着她。
但她好像都没有感觉一样，只静静地躺在那，就像灵魂去出游了的安静的小孩。
离高考还有半个多月，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后悔。难道我还是没法摆脱这命运的安排吗？提前被打倒与过后再被打倒，结果难道都是一样的？
看着自虐的叶明珠，我只觉得心里泠泠地空洞地痛，像暮春时那满天的雨水一样，滴答着。
李琛来看过她。他猜想不到原因，满眼的担忧。他在病房外时，有些迟疑不敢进去，大概害怕会有过于沉重的气氛，让他透不过气来。但结果出乎他的意料，叶明珠只虚弱而淡淡地对他笑了笑，什么也不说，甚至也不怎么看他。想像中的叶明珠式的灰暗纠结痛苦的语言并没有响起。他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坐在那，没话可说，想走又觉得不妥。
就这样两人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还是有必要问一下：“怎么就不舒服了呢？是不是上次摔到头，还没有好？”
叶明珠看了他一眼，微微有些诧异。但转头便明白他的担忧是有根据的，便说：“没事，与那个没关。只是太累了，暂时，没了力气。”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试图掩盖住她微红的眼。
我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透过窗口，竟然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表情，甚至似乎可以感受到他们呼吸的温暖。那一刻，我觉得我就是躺在床上的我，也是站在外面的我。
李琛定定地看着她，眼内浮现一丝怜悯。我确信他当年也曾无数次用过这种眼光看过我。只是我没有一次有勇气抬起头去看过。
他的手动了动，却没有伸出去。
“不要想太多，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他轻轻地说。
叶明珠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一下。有什么从死寂的心底又涌上来，却在快要到达地面的时候，再次无力地落下去。她动了动唇，没有声音出来。
李琛走后，她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床上，望着靠墙那边的窗外，就像雕塑一样。
我坐在刚才李琛坐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她。
我知道她此时心里并不像表面那样波澜不惊。
吊了几天的针水后，叶明珠出院了。她的脸色还有一种虚弱的苍白，但一双大眼，却像是暗暗在燃烧着火焰。
所有的朋友都过来自习室看她，甚至班主任和一些其他以前班的同学都过来了。大家说笑着，有人开玩笑说：“叶明珠，你可是我们学校的希望，也是大家的精神支柱，可不要再出什么状况了，快点找回精神来！”
叶明珠笑了，第一次没有在大庭广众下惊慌害羞的模样。“嗯，大家放心，叶大哥我回来了！”
于是众人就开心地哄笑起来。
她突然走向讲台，微笑地看着站在下面的同学和班主任，包括李琛。
“我有些话，想在这里说。”她笑道。
大家都惊讶地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
我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一刻的她，看起来有些陌生。我的性格里是有这种突然的爆发性，但不常有。
“我，要跟一个人表白。”美丽的嫣红如水般漫上她的脸颊，她的声音虽然微微颤抖着，但依然努力平静。
我看到李琛定在那里，俊脸也已红透。
大家并没有发出想象中的哄笑，反而在震惊中屏住了呼吸。他们都没料到这个一直以来在别人眼中都是羞涩安静，只会勤奋读书的平凡女孩，竟然会有这样的勇气，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感情公布于众，而且甚至还有老师在场。
我也是被震惊了。这样的勇气，我很怀疑我有吗。
“我知道，我们不合适，也不会有将来。”她缓缓地说，“但是，我还是想要为这段苦涩的初恋，划上一个不圆满的句号。”
“谢谢你，因为遇到你，我第一次感受了心动的感觉，也第一次体会到刻骨的痛苦。这些让我更真实地触摸到我青春的脉博，我从来不曾如此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过。这是我的人生，最深刻的印记，虽然真的很渺小，甚至以后也不会被人记起，但在我，将是一辈子的记忆。”
“我喜欢你，因为你很开朗很温暖，这些都是我所没有的。我希望我以后也能够做到这样。”
她顿了顿，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李琛，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说：“我喜欢你，李琛。”
自习室里安静得一根针落到地上也会听得见。但下一秒，大家忽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我甚至看到我曾经的高三班主任，他那时还没有结婚，也是拼命地拍着手掌，脸上是满满的感动的笑容。
叶明珠笑了，眼泪滑落在她的脸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她，好像会发光一样，站在那里。
李琛说不出话来，但他也笑着，眼眸深沉而热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