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你可以去公安机关查案底,他是惯偷!是盗窃团伙主犯!”周建华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抓住她的肩膀,“我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求求你,放过他吧!他会被你毁了的!”
“阿姨,我没有……”姚菁菁被她摇晃得头发晕,只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巨石,闷得喘不过气来,眼前阵阵发黑……
从周建华家出来,姚菁菁拖着沉重的腿向前走着,突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连忙扶住身旁的墙壁。
不,她现在不可以倒下!
闭上眼睛,深呼吸,等待着眩晕感过去,她沿着墙壁缓缓瘫坐在地上。
深夜的街头,冷冷清清,应景似的,天空飘起了小雨,纷纷扬扬落下来,很快密集成细细的鞭子一般,抽打在她的身上。
撕心裂肺的痛楚蔓延到四肢,一颗心仿佛沉到了冰冷的湖底,她摘下了眼镜。很快,脸上就被打湿了,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视线。
她仰起头,路灯的光线就透过雨帘照到了她的脸上。那杆路灯笔直地挺立着,在斜风细雨中毫不动摇地散发着光辉,暖暖的黄色,不动声色地撕开了黑色的夜幕,像是那些温暖而久远的记忆,给她持续安定和坚强的力量。
姚菁菁盯着那路灯良久,咬了咬牙,重新站了起来。
第二天,邓宇施失望而归。不允许取保候审,不允许律师见面。
又过了两天,霍子非那边还没有进展,某杂志上的一篇文章又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份杂志发行量并不大,主要是刊登一些影视资讯和娱乐界八卦消息。那篇文章写得很巧妙,并没有指名道姓,却让大家都能猜出来是谁。
《律界精英深陷情网,为助佳人不惜违法》,标题起得很夺人眼球,内容竟有九分是真,很容易让人相信。
姚菁菁拿来迅速看了看,心头一片冰凉。
这就是说谎的最高境界了吧?这一分的假,就足以在舆论上致霍子非于死地!
真是捧得高,摔得重!
文中还配上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从《城市特搜》那期节目截的图,她晕倒时霍子非抱起她的背影;另一张照片却是婚纱店的广告图片,雪白华美的希腊式高腰长裙,精致典雅的修身黑色西装礼服……
姚菁菁的目光不由定住了,这婚纱,正是她那天穿的,而那西装,竟是霍子非穿的,连那酒红色领结和左胸的口袋上塞着的酒红色手绢折成的漂亮花朵都一模一样!
绝不会这么巧!夏鸥到底在搞什么?他好像说过婚纱有人赞助,当时她也没在意,难道就是霍子非?而霍子非那天特意穿了这身衣服去,莫非是想要……
姚菁菁为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她仔细又看了看那张图片,手指从婚纱店标志上缓缓划过。
——“钟爱一生”。
她把杂志放到一边,抬手轻轻抚上小腹,微微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口气。
不,无论什么原因,她都不能让霍子非因为这件事情而身败名裂!
一个星期后,检察院批准逮捕,霍子非转入侦查羁押期。
姚菁菁还不是律师,根本没资格去和他见上一面。
然而邓宇施和吴迪好不容易见到霍子非,霍子非却不愿吐露任何信息,也拒绝了两人做他辩护律师的请求,而是选择了自辩。
两人无奈,只得尽量在外围搜集信息,希望能帮到霍子非。可是情况很不妙,所有的证据都对霍子非不利。
几天之后,邓宇施和吴迪再次去见霍子非。
霍子非态度依然不配合。
吴迪实在无奈,只得抛出了撒手锏:“老师,小妖让我带句话给你。”
霍子非闻言终于抬起了头。
“她说,请你原谅她的任性。”
霍子非眸光闪烁,嘴唇微动,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了片刻,才低哑着声音开了口:“吴迪,这段时间,小妖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我会的。”吴迪点头,努力想从霍子非脸上看出些什么,却一无所获。他和邓宇施对望一眼,无奈地站起来准备离开。
“等等!”霍子非突然叫住了他,“告诉小妖,让她有空去探望一下我奶奶,记得买些我奶奶最喜欢的北京水蜜桃带去。”
霍子非的奶奶,住在老年公寓的贺茹云?
姚菁菁刚接到这句传话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她记得霍子非会定期以霍子高的名义探望老人家,如今霍子高牺牲的消息也不知道是否还瞒着老人家呢。
只是她因为身体不适,住了几天医院。出院后没多久,她就带着水果去了贺茹云的住所。
贺奶奶满头白发,一如既往的精神矍铄,开门见到是她,笑眯眯地迎了进来:“小姑娘,我记得你,去年七夕你来送过花的!”
“奶奶,您记性这么好啊?”姚菁菁进门把水蜜桃放在了餐桌上,记得老人家耳背,大声问道:“厨房在哪儿?我给您洗两个吃吧?今年第一批上市的水蜜桃,空运过来的,可新鲜了。”
“不用不用,我有糖尿病,不能吃水果。你洗一个自己吃吧。”贺奶奶摆摆手,目光扫到她腰间,眼睛顿时眯了眯,“哟,瞧我,说错话啦,不是小姑娘喽!”
姚菁菁没在意她后半句,却被她前半句惊到了:“您有糖尿病?”
“是啊,快二十年的老毛病了,一直吃药控制饮食,也没什么大碍,就是不能吃甜的。”贺奶奶拉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你这孩子,大热的天还跑这么老远过来,别累坏了身子。”
姚菁菁有些不好意思,垂眸笑了笑:“奶奶,我没事,身体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贺奶奶拍拍她的手,连连点头,满脸皱纹笑成了一朵花,“不过还是得多注意些,霍家接连好几代了,都是生的双胞胎。”
姚菁菁惊讶地抬起头:“奶奶……”
“子非从来不会让别人来这里,除了你。”贺奶奶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眶微微发红,“他们都以为我老糊涂了,其实我心里可明白着呢!子非每次都冒充子高来看我,第一次我被糊弄过去,还能次次看不出来?他们兄弟俩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可脾性一点都不同。他想让我高兴,我也就由着他。这个倔孩子,其实都是我的孙子,我哪会真恨他呢?可我知道,子高他……多半是不在了!”
姚菁菁知道瞒不过老人家,不由鼻头也酸了,忍着泪道:“奶奶,您还有我们呢……”
贺奶奶叹了口气:“孩子,跟奶奶说实话,子非他是不是也出了什么事?”
姚菁菁连忙摇头:“没有,他就是太忙了!”
“以前他再忙,也不会忘了我这个快入土了的老婆子的,而且他明知我有糖尿病,还送什么水蜜桃?他那人做事一向谨慎……”
对了,水蜜桃!姚菁菁心头一凛,想了想问道:“奶奶,他上次来看您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啊,他一连来了两次。我记得最后一次正好是我体检那天。”贺奶奶站起身来,走到挂历旁,找到了那个做了记号的日子,“对,五月十九日。”
五月十九日?那不就是莫德事件过后没两天?
姚菁菁陷入了沉思。
这一年的夏天,滨海格外炎热。
夏鸥仍然没有醒过来,而病重的夏母终于没有熬过这个炎热的夏天。
最后的时刻,姚菁菁陪在病床边,夏母伸出枯瘦的手,颤巍巍抓住了她的胳膊,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半睁半闭的眼睛滴落一滴浑浊的泪水,然后,手就无力地滑落了下去。
“不!”旁边的夏青扑到夏母身上,哭得声嘶力竭。
姚菁菁叹了口气,站起来缓缓转身出去了。
夏母的后事办完,夏青的精神彻底崩溃,好似痴了一般,也不理人,整天守在夏鸥的病床前喃喃自语。
姚菁菁现在对她只有同情和可怜,但该做的事情还得做。
她递过去一份单子:“这是手术同意书,刚才医生也解释了,小鸥昏迷得太久,已经几乎没有自然苏醒的可能了,这个手术虽然风险极大,可也得做,不然,他就真的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夏青茫然地抬起头,目光毫无焦点,仿佛没看见她一般:“这世上最爱我的人都走了……妈,虽然您不是我亲妈,可您对我比对小鸥还疼爱,小的时候每次我跟小鸥吵架,您总是揍他……小鸥,咱们多久没吵过架了?你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他怎么说话不算话了?那也得你签了字,他做了手术醒过来才能实现诺言呀!”姚菁菁从没想过夏青跟夏鸥竟然不是亲姐弟,但她现在可顾不上好奇这个,要紧的是夏青赶快把手术同意书签了。
“诺言?”夏青怔了怔,望着她笑了,“子高,你的诺言呢?你答应要爱我一辈子的!我也曾想着要努力爱你一辈子的,所以我才对你管得那么严,谁让你有那么多红颜知己,我怎么能放心呢?我和你闹分手,我和你哥哥订婚,都是为了气你、试你的!可你怎么就跑了呢?你对我的感情就那么不坚定吗?”
姚菁菁无语了,她真为霍子非感到悲哀,她叹了口气:“夏青——”
“嘘!”夏青把手指竖在唇边,警觉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凑过来,小声地道:“我知道,其实走了的是你哥哥,你说过的,你哥哥是特警。所以是他冒着你的名字执行任务去了,你们两个身份对调了。这是咱们两个的秘密,放心,我谁都不会告诉的!”
姚菁菁越听越觉得问题严重,她看着夏青梦幻般的笑容,觉得很有必要去找一下医生。
姚菁菁走出去没多久,一个穿西装的男子闪身进了病房,把手轻轻搭在了夏青的肩头。
夏青回过头,露出灿烂的笑:“你来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
“快了。”男子低下头,爱怜地拨开她额前垂落的秀发,“青,你放心,我会爱你一辈子的,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一个星期后,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几个月的夏鸥被剃光了头发,被推入手术室。
手术同意书最后是姚菁菁以“未婚妻”的身份签的,因为夏青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鉴于她之前的失明就是受刺激之后发作的心因性癔症,精神科医生会诊后怀疑她如今以另一种形式复发癔症了。
同一家医院,伍家武焦灼地在产房门口踱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逐渐西斜,手术室的门始终紧闭着,而产房终于传出了微弱但清晰的婴儿哭声。
“我当爸爸了!”伍家武高兴地跳了起来。
“老伍!”背后有人喊了他一声,“恭喜你呀,当爸爸了!这下有得你忙了。不过答应我的事情,你也别忘了。”
伍家武看着向他走来的西装男子,脸色顿时变了。
进入十月,两场秋雨之后,天气终于凉快了下来。
“亲,我回来了,你想我没有?看我从英国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杜晓蔷风尘仆仆,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进了门。她出国前把姚菁菁抓来看房子,顺便省房租。
“有什么好吃的?”姚菁菁穿着拖鞋,从卧室晃晃悠悠走出来。
“吃货,就知道吃!没良心的,也不去机场接我。”杜晓蔷唠叨着,换好鞋抬起头,不由扑哧一笑,“刚才谁来过了?你这是装给谁看呢?还挺像,不过这也太大了吧,好像快生了一样,里面塞的是枕头吗?”
杜晓蔷说着就去按她的肚子,触手却是一愣,两只手摸了左边摸右边,一脸的震惊。
“杜大夫,您检查好了没?”姚菁菁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你,你,怎么可能?我才去了英国不到半年而已!”杜晓蔷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背着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一样。”姚菁菁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扶着腰,叉开腿在凳子上缓缓坐下。
杜晓蔷的目光从她变得圆润的脸庞一直扫到她浮肿的小腿和脚,突然火星霹雳般喝了一句:“小妖,你作死啊!搞什么不好你搞了个孩子出来!”
“这不是承你吉言吗?”姚菁菁往后靠了靠,伸手在肚皮上安抚地轻轻拍了两下,又低头柔声道,“乖宝宝,不怕不怕,阿姨就是这个火爆脾气大嗓门……”
杜晓蔷两条眉毛皱在一起,盯着她道:“姚菁菁,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是故意整出孩子来的。”
“还真不是故意的,意外,纯属意外。”姚菁菁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安全期算错了。”
“你,你这还一百五的智商呢,算个日子都能算错!”杜晓蔷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门。
“不是我算的……”姚菁菁小声嘀咕了一句。
安全期这说法,作为博览群书、学贯中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姚菁菁是听说过的,但具体怎么计算她没留意,因为那时她没男朋友,实在与她无关。
出于对霍子非缜密大脑和经验的信任,以及接吻所造成的短暂缺氧,她相信了自己是安全的,并在以后一次又一次地相信。
直到发现怀孕后,她才意识到她犯了一个错误:霍子非的计算方法无误,但基准却是他一直认定的那个日期,虽然,与准确的也不过差了几天,但这个小小的偏差,却是不可挽回的。
所以,这个意外,其实是天意吧。
“你说什么?”杜晓蔷没听清她嘀咕什么,大声追问。
“没什么,我是说,你有句话说错了,我不是搞了一个孩子出来。”姚菁菁颇有些得意地伸出两根手指在杜晓蔷眼前晃了晃。
“双胞胎?!”杜晓蔷彻底没脾气了,跌坐在沙发上,“你还高兴个什么劲?你以后怎么办?”
“我总算有亲人了,而且一下子两个,当然高兴啦!”姚菁菁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笑眯眯的。
杜晓蔷看着她那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出国的时候你都几个月了?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吓我这么一大跳。”
“查出来时都快四个月了,我也吓了一大跳呢!那时接连发生太多事情,我还以为自己内分泌失调所以才生理期紊乱,也没注意,连你不都以为我是吃胖了吗?也奇怪,别人妊娠反应厉害得吃什么都吐,我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能吃能喝,胃口还特别好,就是你出国后不久,我又晕了一次,才去医院检查的。”姚菁菁说着笑了笑,“还好听你的话搬过来住了,可以省下房租,省点奶粉尿布钱。”
“真没见过你这么糊涂的妈妈!”杜晓蔷眼珠转了转,“我要当孩子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