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遥只能在借住的房子里当一天怨妇,第二天,就得打起精神去上班。一想起办公室桌子上,有一堆一堆痴男怨女的问题等着她去解决,姚遥就头疼。这是工作七年里她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上周五离开的时候,因为急急忙忙要带琪琪去看电影,就没仔细听晶晶给她安排的一周的预约情况。不过姚遥知道,周一她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晶晶一定会把资料整理好放在她的桌上。
果然,一进门,晶晶已经到了,怀里抱着一沓子案宗正在进她的办公室。姚遥从后面叫住晶晶,晶晶仔细看看姚遥,关心地说:“又没睡好?有点浮肿哎!”
姚遥说:“放心,脑子还算清楚。有什么要交代的?”
晶晶说:“没事!就算你迷瞪也不要紧,一会儿要来的这位,保准你见了就醒了。完全是惊着了!”
姚遥问:“什么情况?”
晶晶说:“女的呢,死也要离;男的呢,死都不离!女的来预约的,刚跟我说了没二十分钟,男的就追过来了,生拉硬拽要把女的给拉走。女的一屁股坐地下,死都不走。你没见那天,我们这几个人连哄带拽,总算把这位姑奶奶给弄起来了。男的灰头土脸,说老半天嘴里边就一句话:‘咱们有什么话回家说行吗?’哎哟那窝囊的。女的说非在这说不可。我一个劲儿说姚律师今天不在,我给你们登记上,到预约日再来……这才把这俩活宝弄走了。后来才听说,这男的还是一老师呢,大学老师!你说这不是中邪了?”
姚遥一边听晶晶活灵活现地介绍,一边低头翻看卷宗,她问姚遥:“那女的说离婚要求了吗?”
晶晶说:“说了,倍儿狠,让男的净身出户。我猜这男的一定是有短儿攥在人家手里了,估计是泡上哪个女学生了。”
姚遥笑着说:“又编故事!我先进去了,看看材料,一会儿人到了叫我。”
过了大概四十分钟,晶晶一路小跑地冲进来,姚遥被吓了一跳,说:“被警察追呀?跑成这样!”
晶晶有点气喘地说:“来了来了!”
姚遥头都没抬,说:“来就来吧!你给带进来不就行了吗?”
晶晶说:“是俩人一块来的。这回又有好戏看了,你得做好思想准备啊,指不定怎么闹呢。不行赶紧叫我,我叫保安!”
姚遥小瞪了一下晶晶,说:“哪有那么夸张。你赶紧给倒水去吧!”
晶晶说:“我看免了吧,要是俩人动起手来,这都是武器,再把你给误伤了!我就让他们干坐着吧!”
随即,一女一男鱼贯而入。姚遥站起来迎接,女的器宇轩昂,打量了一下姚遥,说:“你就是姚遥律师?”
姚遥习惯了别人称呼自己的时候,把姓氏的“姚”念成重音,后边一个“遥”念成轻声。今天来的这位女士有点奇怪,念的是双重音,似乎是“姚姚”,让姚遥听着还得现适应。
短暂地适应之后,姚遥说:“是,我是姚遥。您是周韵?”
周韵“嗯”了一声。姚遥看着跟在她后边的男人,穿得挺像样,气质也不错,脸上的表情是祥和里面有点尴尬,他看见姚遥看着自己,赶紧介绍说:“我叫邢斌。周韵的爱人。”
“拜托!前夫好不好?”周韵怒气冲冲地一屁股坐在转椅上,冲着姚遥说,“你们事务所还是个大事务所呢?连杯水都不给?”
姚遥笑着说:“我们的规矩是当事人先坐好,然后我们会问你们想喝点什么。我这里有玫瑰花茶,有普洱,有龙井,还有咖啡,纯净水也有,你们想喝点什么?”
周韵有点含糊,说:“随便吧!”
邢斌也说:“我随意,您不用太麻烦!”
姚遥冲着窗户外面一直在观察他们的晶晶招手,示意她倒茶,晶晶赶紧去了。一会儿茶端上来,姚遥说:“咱们边喝茶边了解情
况。离婚是周韵提出来的是吧?能说说为什么吗?”
周韵气哼哼地说:“有什么可说的!我就是要离,我关心的是怎么能离得又快又好!”
姚遥笑了,问:“什么叫又快又好?”
周韵说:“就是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离开我的视线,搬出我们家,一刀两断!”
姚遥说:“如果这样,您就更得跟我说说离婚理由了。我得根据法律来判断,你们双方在婚姻存续期间是否有一方有过错,错的严重程度;还有就是看看有没有非感情因素,比如家庭琐事、婆媳关系……”
周韵不耐烦地打断姚遥说:“哪有那么多废话!我就是要离。原因是吧?你问他!”
姚遥耐着性子,心里又觉得好笑,只好又去看邢斌。邢斌看看周韵,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开口,说:“我们都是二婚……”
一句话还没说完,邢斌就被周韵闷了回去,吼他:“你说这干吗?有用吗?”姚遥赶紧圆场,说:“您都让他说了,咱们就先听听,好吗?”
周韵算是给了姚遥一个面子,没再吭气。邢斌看了周韵一眼,确认她的嘴巴闭上了,并且看到她把身体转了一个方向,面朝了书柜一侧,这才开口对姚遥说:“我们在一起三年多了,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实质的矛盾,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我不同意离婚……”
周韵气得又把身体转过来,双脚没有离开地,用屁股和腰带动坐的转椅往前蹭,凑到邢斌跟前说:“什么叫鸡毛蒜皮!你跟你头一个老婆根本就没断!你别以为别人都是瞎子聋子!你当我是死人啊!你们三天两头通电话,你动不动就往她那跑!你以为我不知道?好啊!我成全你,赶紧归置归置滚蛋!我一分钟都不想跟你过了!”
姚遥问邢斌:“是这样吗?您和您前妻还有来往?”
邢斌无可奈何地说:“本来离了以后就没什么来往了,连电话都没打过,就是这半年,可是我们是有原因的,不是她想的那样!”
周韵快凑到邢斌鼻子底下了,说:“不是哪样?你们在她们家楼下磨磨叽叽那么长时间,是不是让我当场抓住了?我问你,你偷着从咱们家拿走三万块钱给她,有没有这事?我告诉你姓邢的!”周韵边说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本子,一篇一篇地翻,一篇一篇地念,“今年三月三十一号,你借口加班,实际上去地坛公园,你们一家三口逛公园去了!对不对?今年五月四日,你又借口加班,跟她去新世界陪她逛街!这事有没有?……”
邢斌苦着表情说:“你跟踪我?!”
周韵理直气壮地说:“废话!我不跟踪你我能抓你现行吗?我告诉你我就差踹门捉奸了!你也别逼我到那一步,咱们也过了三年,我也给你留点儿脸,赶紧麻利儿离婚。我就告诉你一样!这家里连张纸片儿你都甭惦记,你一分钱也拿不走!”
邢斌的脸苦得都成苦瓜了。
姚遥问邢斌:“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周女士说的都属实?”
邢斌伤感地说:“她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可是我真是有原因的,不是她想的那样。”邢斌把脸转向周韵,“周韵,你听我说,当初人家都说你是第三者破坏了我的家庭,其实我明白,不是这样的。我跟我前妻当时已经过不下去了,就是没有你我们也得离婚。只不过,你的出现让我更加坚决。我真的想跟你好好过,你比我年轻那么多,性格又外向。我……我跟你我真的高兴啊我!我也不愿意她来找我!可是,没办法,这不我闺女病了嘛!她一个女人家,自己带着孩子过,真的挺不容易的。当初咱们结婚的时候我征求过你意见,你说不让我要孩子,我没要!可是现在孩子病了,我总得去看看吧!你拍拍良心说,这三年,我闺女跟你见面的日子不超过三回吧!我知道你心里膈应,我就不把孩子带回来!可是就算不带,就算平常看不见摸不着,可那也是我闺女啊!她一辈子都得叫我爸!她有灾有难的我得管呐!”
姚遥问邢斌:“孩子得的什么病?“
邢斌眼圈都红了,说:“白血病!”
姚遥一惊,问邢斌:“你们没有交流过这个问题吗?周韵你知道吗?”
出乎意料,周韵淡淡地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