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初春,乍暖还寒。话说:打了春,地面温,四十五天摆头风。摆头风倒是如期而至,但这风,硬生生的,没有一点柔和,也不带一点温煦,却夹裹着浓浓的寒意,让人感觉不到春的韵味。
一大早,雪儿就驱车来到了市东山脚下的后福园公墓。
临出门,她透过窗,看见楼下的嫩柳摇曳着,那动态,似乎让她感觉到了风的强度。风不大。这是在市区,而野外,风,或许大些,天,也或许冷些。所以,她特地拉开衣柜,轻轻取出刘涛出差时买给她的那件浅灰色风衣,款款摆在床上,盯着看了许久,然后噙着眼泪,穿上。风衣簇新,尚未穿过,不是她不喜欢,而是舍不得穿。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次刘涛出差回来刚一进门,就拿出风衣,急不可待地让她试穿。他一边高兴地看着她试穿,一边情不自禁地说:“哇塞!宝宝,这款式,这颜色,你穿身上,简直是美炸了!配上你柔善的性格,加上你白皙的肤色,把女性的曲线、柔美,衬托得更加、更加······”
刘涛一下找不出最美最好的形容词,被雪儿一下截住了话。
“更加、更加甚?”
“风姿绰约!”情急之下,刘涛脱口而出,他觉得只有这个成语比较贴切。
“哈哈······”
雪儿噗嗤一声笑了。心里痒痒的美美的,不知有多幸福。那时正值夏末,她恨不得季节马上更迭进入秋季,然后穿上这件风衣,好好风姿绰约一下。
可是事与愿违,风衣买下没几天,她还没来得及往外穿,刘涛就离她而去了。他留下的,这哪里是一件衣物,分明是一份实实在在摸得着看得见的爱。这份爱的实体,她怎会忍心穿在身上,让它风吹日晒,日渐旧去呢!不!她要将它当作稀世珍品好好珍藏,珍藏一辈子。
而今天之所以改张易调穿在身上,最主要的并不是为了御寒,而是因为她要去见这份爱的主人——她亲爱的亡夫刘涛。刘涛即将被离开这座城市,她要让她的涛涛看看自己的娇妻穿上这袭风衣该是何等的风姿绰约。对,就是他说的那种风姿绰约。让这种风姿绰约给他的魂魄留下一个更美好的印象。即便把他的坟墓迁到乡下去,与别的女子配成阴婚,她也要让他在阴间日思夜想,想着留守在这个城市的妻子。因为,她是多么多么的舍不得他走啊!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山脚下的风,确实比市内要大些。雪儿虽然身着风衣,但也难以抵御冷风的侵袭。她跪坐在刘涛的墓碑前,不时地打着寒战。来一个多时辰了,蜡烛也时不时的被风刮灭。刮灭,她点着;点着,又被刮灭。终而复始,蜡泪流了一地。香,早已燃尽,而她,依然没有要回的意思,仍然凄凄切切,向亡夫哭诉着衷肠。
这个时候,曹磊来到了后福园进口。他下得车来,瞅见不远处的停车场里有雪儿的车在。果不其然,这宝贝还真来这里了。确定她在,不知怎的,曹磊心里陡然生出些许醋意。转念一想,嗨,吃哪门子醋,刘涛已经不在了,有这个必要嘛!她与他告别,是人之常情,证明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只要她好好的,比什么都好。罢罢罢,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他急忙往刘涛的墓地走去。
道路两旁,陈列着二十四孝雕塑。墓地主道上的行人南来北往,络绎不绝。放眼望去,整个墓地没有一点荒凉景象。也许,人们都是凑双休日前来为逝去的亲人扫墓,或者是来踏青。这些人中,有四个人特别显眼,两个年老的男女和两个年轻的男女,他们站在陆绩的雕像跟前焦躁不安的谈论着什么,隐约有人说着雪儿的名字。在他们的身后停着一辆小型农用车,车斗里放着一口小棺材,棺材旁躺着一对捆住腿的红公鸡,挨着红公鸡板着两把铁掀和一把镐头。
驻足一看,感觉二位老者面熟。咦!这不是刘涛父母嘛,曹磊猛然间认了出来。
他赶紧走过去。
“伯伯、伯母,你们咋在这里?”
四个人同时朝曹磊看过来。愣怔片刻,刘父先是反应过来:“噢,你是雪儿的那个朋友吧,叫啥来着······”
“是是,曹磊。”曹磊连忙应道。
“哎呦,可是碰到你啦。我们打雪儿电话,咋也打不通。”刘母如释重负,像见到救星一般。
“我也正在找她。刚看见她车在车场,我猜,肯定在这里。走,咱们去墓前看看。”话毕,曹磊突然又质疑自己的猜测。“怎,你们去过墓地了?”
“没有。等她一块去。”刘母一脸焦灼。
“本来跟雪儿说好的,明儿来。但我们开的农用车,路上慢,又害怕明儿个耽搁事,就提前一天来喽。来后,又死活联系不到她。这不,正着急着哩!“说着,刘父又拿头点向那两个青年男女,”妮子和女婿,一股劲埋怨我,嫌我没跟雪儿再确定一下时间哩。唉。”
原来旁边站着的是刘涛姐姐和姐夫。曹磊一笑,急忙伸手,一边和二位握着,一边说:“姐姐好。姐夫好。听雪儿说过你们,就是没见过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巧遇、巧遇,真好。”
“是啊,你来就好办啦。”刘姐说道。
“没事。有我在,你们放心好了。”
曹磊领着刘家四人,向墓地走去。
来到墓前,雪儿仍然跪坐在那里,啜泣不止。她全然没有察觉,来了五个人,业已站在她的身后。
女人心软,听见雪儿的泣声,再加之看到刘涛墓碑上的照片,刘母与刘姐也不由得悲从中来。刘母身子一软,咕咚一声瘫在地上,继而凄凄惨惨地痛哭起来:“儿呀,妈来看你来了啦。跟妈回!跟妈回!回咱家。”
刘母的哭声,撼天动地。亡夫亲人突然到来,让雪儿倍感委屈。随即,她由啜泣转成痛哭,同刘母一道哭得越发收不住了。
刘姐也一边流着泪,一边抚慰着母亲。
见此情景,刘父那布满褶皱的脸颊上,也缓缓流下两行浊泪,他用手臂揩去,将头扭向一侧。
曹磊左顾右盼,不知所措。少顷,他上前扶起可怜的雪儿,又对刘姐说:“姐,别哭了。赶紧把大妈搀起,她年纪大了,身体要紧。”
刘姐这才止住哭声,又劝又拽,硬是把母亲搀了起来。
稍作平复,雪儿有气无力的同刘家人寒暄一番,携他们走出墓地,径直去公墓保安室,跟保安交涉一番,将农用车存放在闲置处,又安排公婆坐到自己车上,给曹磊和刘姐夫妇叫来一辆出租车,然后一同回家去了。